楊志不會因為蜀宋的舉動而耽擱自己的盤算。
如今的情況,蜀宋對于河東根本無有半點的牽制力,陸皇帝教給他的任務就是在最短的時間內,匯同燕京兵馬擊敗天祚帝!青面獸只需要認真完成自己的任務就是,不需要再考慮其他。
如是,在戴罪立功的宋清作為陸皇帝欽使出行川蜀的時候,大同府城北校場中。
已經全部到位的河東馬軍全體集結于此,七千騎,黑壓壓的一大片。人聲馬鳴,無個休止。河東本地馬軍有多增長 宣贊屹立在高臺上,雙目威嚴的注視著下面的軍士。他們被調集到大同府,那是來干活的,不是等著被反應過來的謨葛失人干的。
現在就該上工的時候了。
——大軍出塞,奔襲云內!
燕云十六州,燕云十六州。燕是燕京,云呢?云便是指的云中大同府。謨葛失人在陰山之南草原上的中心城市是云內,那地兒叫如此名字,豈能不被陸皇帝盯上?
而云內州確切的說,就是后世呼和浩特周邊,位于陰山以南地區,那一片土地不僅肥沃,也是大草原上的游牧民族進入中原地區的跳板。只要占領了這片沃野,他們就可以強渡黃河,進入汾河或黃河河谷。而如果他們失去了這個沃野,就失去向南的橋頭堡。史載“邊長老言,匈奴失陰山之后,過之未嘗不哭”就是這個道理。
同樣是在另一方面,漢族如果要解除從西北方面襲來的游牧民族的威脅,也必須守住陰山這個峪口,否則這些騎馬的民族就會越過鄂爾多斯高原,直插入中原。
“嗚嗚嗚…”號手眼睛一雙雙的緊盯著宣贊,見他大手高揚起,下一瞬間低沉凝重的號角聲就徹響在校場上空。
人聲停,馬鳴止,校場上取代的是一片肅然。拼湊起的河東馬軍也好,宣贊手下的八旗兵也罷,全都仰起頭來看向高臺上,肅殺之氣頓生。宣贊滿意的點點頭,眼睛一一掃過臺下部曲,在楊再興的方位上停留了片刻。因為楊再興所在的百戶,是場地中所有百戶(隊)中立定最早,最快的一部,故而一眼醒目。
“轟轟轟…”萬馬齊奔,聲震雷鳴。
七千騎人配雙馬,出城十余里,便很干脆的一分為二,分作兩路直向著金河山的南北插進。
那北路的河東馬軍是直奔豐州去的,南路的正黃旗部則直奔著云內去了。
左路軍由宣贊本人親領,右路軍則是由張灝帶領。是的,張灝,張孝純的兒子,不是唐斌,不是郝思文,也不是折彥質。
楊再興人在左路。
宣贊把他放入軍中,短短兩日時間,就打遍正黃旗無敵手,被所在百戶的八旗兵奉為神人。實質上則已經取代了那百戶的地位,偏偏百戶長莫昆對楊再興推崇之至。他就沒有見過一年尚青少的人,就武藝這般高強出眾的。而待知道楊再興這個‘姓楊的’真就是楊家將之后,那就更是敬佩了。
陰山南的謨葛失人自也警惕著大同府,只是他們的情報能力幾近于無,能做的就是向外多撒些游騎。如是,齊軍的馬軍一到金河山,便被他們給發現。
宣贊不以為意。他這次的目標只是謨葛失人,后者不是契丹人,也不是女真人,他們就是早些日子南下的蒙古人。
是整個蒙古人中的一個分支,而且他們還有相當一部分人在陰山以北,而陰山以南的謨葛失人,且還把自己的力量分成許多份,去占領豐州、云內州、東勝州等。如今便是被他們發現了,那能躊躇出的力量還能敵得過整個正黃旗么?
只有打疼了這些草原韃靼,他們才會把向南伸出去的爪子縮回來。才會乖乖的老實聽話!
“漢人,漢人…”
兩路騎兵一路急行,越過金河山后,便就能不時的碰到小股的謨葛失人牧民,那些人在眼看著齊軍就要趕到的時候,紛紛丟棄牲畜車帳,無論男女老少,都躥上馬背,斜斜的躲開齊軍前進的道路。而膽敢反抗的,或者是走脫不及的,全都被一路車翻。
消息一層層的往后傳報,坐鎮云內的頭人拔里比,自然清楚這支齊軍目標就是云內城。甚至他都知道了宣贊部的具體規模。三千多鐵騎,這樣的力量不是云內可以抗衡的。
謨葛失人沒力量在云內布置下可抵抗三千多裝備精良的鐵騎的軍力。楊志也正是掐準了這一點,才敢事先命令宣贊飛襲金河山,進抵云內與豐州。
“謨葛失的勇士們,你們是草原上的雄鷹,拿起手中的彎刀和弓箭,用它們告訴面前的漢人,什么才是真正的勇士,什么才是真正的騎兵,給我殺——”
宣贊足足在云內城外轉了五天,把以云內城為中心,五十里范圍內的謨葛失牧民、婦孺都提溜到了一塊,自然那些牛羊馬匹就也被聚集在一塊了。
而后謨葛失的援軍方才抵到。
謨葛失人從東勝州而來,匯合了更西邊的烏迪里,再與帶人奔出城來的拔里比匯合,總體兵力已經超過了六千人。雖然這六千人中有那滿頭花白的老韃子,還有面龐尤嫌稚嫩的少年,但大致上兩倍于齊軍的兵力,讓烏迪里人和謨葛失人有了跟宣贊一拼的勇氣。
烏迪里人的首領賽罕成為了聯軍的總指揮,因為前者是烏迪里人的小王。地位比拔里比和東勝州謨葛失人首領安格勒更高。
此刻他拔出彎刀高呼著,銀亮的刀身在陽光下閃閃發著光亮,引得六千老少韃子一片吶喊。
而齊軍這邊,宣贊策馬立在最前,面對人多勢眾的韃子,他的手下根本不需要做多余的鼓動,“殺韃子,殺韃子——”后者可都是財富和地位啊。
“跟我殺啊——”宣贊高吼一聲,如此就夠了。
“殺啊…”兩邊的吶喊聲響成一片,疾踏的馬蹄中,漢騎與胡騎相撞而飛。
出大同府多日了,左路軍迎來了第一場大戰。
三千多騎呈品字形向著對面砸去。紀律上的差距叫正黃旗所部,不可能如齊軍騎兵那樣,排出規整密集的騎兵集群來,但是他們多少也吸取了些經驗。那隊伍的密度較之漢騎是差了些,可較之對面的牧民們來,可就是密集的許多許多了。
“殺——”揮舞著鐵槍,楊再興一馬當先沖在最前。他身上是一副不起眼的札甲,可實質上這札甲卻是楊志特意委托了金錢豹子,用最上等的精鐵打制來的,那鐵片之下更襯了大塊的薄鋼片,只說其造價,比一副明光鎧只貴不賤。
其所在百戶的隊列在馬匹的奔跑中慢慢被拉成了一個不規則的錐形。
兩軍對沖,好如水銀泄地,又似沸水潑雪,片刻間就似一把尖刀插進了韃靼騎兵中間,兩軍只一撞,謨葛失人與烏迪里人的聯軍就被硬生生‘啃’出了一塊大口子。
韃靼聯軍的隊列被整個撞散了開,或者說是被劈開,與正常的騎兵交鋒,兩軍交叉而過是兩碼事。
這就像是本該相互傷害的模式,猛地變成一劈兩半模式。
聯軍的士氣一下就低落了下來。更主要的是,他們的損失足夠大。
“殺——”一槍刺進一韃靼頭目的脖頸,楊再興橫槍一挑,百多斤重的尸身就被甩出一兩丈遠,砸在奔涌過來的韃靼騎兵群中。
以他的武力對付起眼前的牧民,真就是猛虎撲羊,所到之處,血肉橫飛,無可抵擋。
即便是韃靼人發覺了他的厲害,人群中沖出多人來齊齊向他殺到,那也兀自是雞蛋與石頭的磕碰。
一陣沖殺后,楊再興眼前豁然一亮,卻是已經殺透敵陣。迅速調轉馬頭,“殺——”楊再興再是一聲虎吼。就打算迎接之后的第二回合碰撞,只是現實讓他失望了。
眼前的這些人也算是騎兵嗎?他們連八旗兵都遠遠不如,更不要說與選鋒軍、健銳軍,乃至御前鐵騎相比了。楊再興憋著一口氣要開大,卻發現自己只能收一個殘血的小兵。
兩軍碰撞后,那韃靼聯軍一陣怪叫,赫然是頭也不回的朝著前方徑直奔去。
便是宣贊也吃了一驚,“這是逃跑?”
適才的撞擊,若是有第三方觀陣,在外人的眼中,看見的就是正黃旗兵馬幾乎是毫無阻礙的一擊而穿透了整個韃靼聯軍陣列。
兩邊的差距太是懸殊了,都沒必要繼續廝殺碰撞下去了。
數千騎兵四分五裂,可偏偏逃跑的人中,愣是沒有一股人向著戰場東南方的那群戰馬奔去。前文說過的,正黃旗人手兩匹戰馬,那廝殺的時候自然不可能自己騎一匹,再牽著一匹。
那唯一的法子就是把戰馬安置在戰場外,留下少量兵力看守。而現在,膽氣已落的韃靼人,竟然連看守戰馬的百十名八旗兵都不敢沖撞。
與兇猛的女真人比來,此時的韃靼人就是一群膽怯的綿羊。
八旗兵在驚愕之后,所有人都喜形于色,“弟兄們,殺啊…”來不及多考慮,他們就紛紛調轉馬頭向著潰散的韃靼人追去。
痛打落水狗是所有人都樂意做的。而且這些家伙們知道,只有把韃靼人的威脅徹底消除了,這陰山以南的草場方才是他們信馬由韁的樂園。
只有楊再興興致怏怏。他想到在大同府時的激動,覺得自己真是表錯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