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臘正值享用,龐萬春耳朵一動,就聽樓梯一響,一個中年人,手搖著一副賽黃金熟銅鈴杵,閑步走進,臉上似笑非笑,站定審視了一圈,似在國公身上多耽擱少許,但這也無怪。但凡長眼的便能看出國公的不凡來。后撿他們最近的座頭坐下,叫了一角酒,葷素倆菜和半碟饅頭。
龐萬春神色有異,方臘、王寅當下便注意了到,向他目光處看去,見是個相面先生,便不以為意。
那些打卦相面的,有幾個不往貴人身邊攏?
隨后那相面先生目光頻頻看向方臘,三人都有察覺,卻也不意外。只待到桌上只剩下殘羹剩飯,方臘低聲對王寅、龐萬春道:“這撮鳥倒沉得住氣。”惹得二人一笑。
“咱們走!”
方臘如何會將一個相面先生放在眼中,吃罷了抹嘴便走。那人若是攔他,看他非一通嘲笑揭穿了這廝的老底不可,也算是個日常樂事;而若是不攔他,與他又有何干?
那先生果然攔了,“小道見過官人。”這看人一身的富態閑適,就喊人員外;看人身有威嚴,那就叫官人,準沒有錯。
“你這廝是何人?”方臘眼睛里藏著一絲戲謔。
站面前的中年人,看起來很有幾分仙風道骨,賣相不錯。但包道乙的賣相較他更甚許多。只見此人笑著向方臘一禮:“小道乃出家人,游走山河,四方為家。今日見大官人相貌不凡,愿為大官人相上一面,討杯薄酒吃!”一副中原口音。
方臘噴地一笑,這么說話就對了。說道:“原來是個相面先生,你不去擺攤,卻到老爺這里討酒吃,不知有何神通?”
他身為摩尼教的總瓢把子,對于三教九流是都有略通,打卦相面的那些個手段,不少先生許還不如他來的精通,至少是記得明白。今兒方臘就打著如此的主意,也算是懷念一下往日的江湖時光了。
相面先生哈哈一笑,“大官人說的好,沒有能耐哪能在您面前討杯酒來吃,只是貧道自幼生有異秉,又修道家秘要,卻還是有膽向大官人討上一杯的。”
方臘哈哈大笑,生有異秉,還道家秘要,這還真碰上了一能耐人了。“難得遇到個有膽識的,那就請先生道來。”說著自己也不入座頭,就插著手,大刺刺的立在那相面先生前。
“多謝大官人!”相面先生笑吟吟的道謝,也不在乎方臘的無禮。恭聲問道:“敢問大官人姓氏。”
方臘答道:“鄙人姓方。”
那相面先生就哈哈大笑,“天意如此,天意如此。頭方頂高,如戴平天冠,云氣沖頂,一室紫氣生,大官人前途不可限量;又容貌雄偉,方面大耳,具有龍虎之姿,天日之表!大官人真好一派帝王氣!”
這相面先生話音方落,方臘等人就具臉色大變。
什么龍虎之姿,貴不可言?
什么平天冠、帝王氣?
這是‘人臣’可受的起的么?他方臘現如今的身份可不就是人臣。
陸皇帝有意大分封,封建海外,這是外界人根本觸摸不到的消息。后者雖然傳播的已經有不少,例如摩尼教內部,都只限于高層知道,但卻被知道的人不約而同的緊緊保密來。故而,在許多人眼中,方臘、王慶這等的勢力,那就是手握重兵的藩鎮,就是大齊內部的不穩定因素。
因為陸皇帝此遭是要削藩的。
如此情形下,一遭有閑言碎語流傳出去,就如眼下的這些話,哪怕方臘可辯解是相面著胡說,怕也會引來大禍。
眼下這個時代就是如此迷信。
那宋仁宗時候的樞密使王德用,就因為狀貌雄毅,面黑而頸以下白皙,人皆異之。也就是說他面色黝黑,而脖子下面卻很白,這個相貌令人過目不忘,就連“閭閻婦女小兒”都知道他的長相,親切地呼他為“黑王相公”。
如此相貌與趙匡長得太象了。他的府第位又于汴梁城泰寧坊直宮城北隅,距離皇宮非常近便。想象趙匡是如何得的柴家江山,立即有御史中丞孔道輔提醒宋仁宗,王德用“宅枕乾崗,貌類藝祖(即宋太祖趙匡,標準的反像啊)”,必須小心提防。
如此不久后王德用便被罷黜出京,為武寧節度使。稍后十余年間輾轉各地,卻再無入中央擔當要職。
又有陸皇帝登基稱帝時候天降祥云,紫氣彌漫,很是為陸皇帝和陸齊披上了一層‘天命光環’。
這消息匯同陸皇帝年前北征大獲全勝,盡復燕云十六州之失地,那是相輔相成,相得益彰。
眼下那整個二樓的食客怕都聽到了相面先生的話,無不是臉色大變,許多人都已經站起身來。方臘一眼看過去,就叫不知道多少人感覺到了一股殺氣。他心頭許也生恨,竟然被算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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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還不待方臘多說一個字,那食客中不知道何人道了一聲:“快跑!”而后就像崩斷了所有人心中提著的那根弦兒一樣,一窩哄的,整個二樓的食客都瘋了一樣從樓梯向下奔去。
“國公!”王寅、龐萬春叫道。
方臘把手一擺,目光直死死看著眼前的相面先生,后者已經大刺刺的坐下,正端起酒盞。
“事已至此,明國公何不坐下一敘呢?”能這么輕易地便坑著方臘,相面先生也沒想到。這方臘辣么蠢,怎的就能掀起如此大禍?真是時無英雄使豎子成名。
錯不是這廝在江南掀起了滔天大風浪,致使朝廷錢糧受制,不得不舍了梁山泊而取江南。煌煌大宋何以短短數年之間就落得如此境地?
“你是皇城司的人?”方臘可一點不錯,腦子反應很快,迅速就判斷出了來人身份。
冷笑道:“都到了現下這地步了,你們不乖乖束手投降,乞求活命,竟還在這里煽風點火,莫不真的不怕死么?”
相面先生將酒水一飲而盡,道:“小人曾經聽聞,陸賊有言:男兒到死心如鐵。此言大善也。”不到最后時候就不能放棄,大宋且還是有忠良之士的。
“哈哈,你就能料定這等流言便能害得了我?”方臘笑道。這手段也太簡單了不是?
“明國公手握大軍,必是陸賊眼中釘肉中刺。或許益都早就除掉國公之心,只是欠缺一借口?”而現在他們就給益都早來一個不是借口的借口。就好比那潛伏在人群里的皇城司同黨一樣,接下來皇城司的人,會用盡全力去推波助瀾,兼之散播一些謠言。就算是陸謙能沉得住氣,也要攪得方臘軍不得安寧。
“益都若是能就此下手,自然是我輩所樂見也。便是不動手,也會叫你等隔閡更深。”而皇城司所付出的只是一條人命而已。
但就是前言所說,這一切都建立在陸皇帝注定要行的削藩之舉上。
說著,這相面先生又斟了一盞酒,端起一飲而盡。放下酒盞,對著方臘等人一笑,臉上閃過一抹青黑色,眨眼,一道黑血就從嘴角流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