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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一群養不熟的白眼狼

  門下省政事堂,魏征、房玄齡、楊恭仁、宇文士及端坐一堂,李建成在陳應的提議下,任命李靖為兵部尚書、參知政事,進入政事堂。

  這樣以來,李建成的開元朝將李淵的武德朝政事堂,六大相國改為五大相國。

  就在政事堂,就李建成收留突利展開討論的時候。

  李建成駕臨政事堂,眾相國向李建成參禮。

  李建成擺擺手道:“朕今天就帶了一個耳朵過來,你們繼續!”

  房玄齡咳嗽一聲道:“收留突利,頡利會怎么想?”

  楊恭仁淡淡的道:“他能怎么想,吃到嘴里的肥肉,突然少了一大塊,頡利必定震怒。”

  魏征凝眉道:“頡利進攻突利,咱們沒有去救援,頡利必定會判斷,咱們畏懼他。說不定,頡利還會派人,來長安索要突利。”

  房玄齡道:“若是頡利來要人,咱們是給,還是不給?頡利沒拿到人,說不定會南下報仇。”

  李建成面無表情的盯著房玄齡道:“將突利可汗,交給頡利,能夠給大唐,帶來什么好處嗎?”

  眾人一愣,而后面面相覷。

  李建成冷笑一聲道:“既然這么做,我們什么好處都撈不到,那我們,為什么要這么做呢?是軟弱可欺?”

  說到這里,李建成平緩的語音突然轉為暴怒的大吼道:“還是腦子不好使?”

  房玄齡啞口無言。

  李建成望著房玄齡吃憋的表情,心中非常痛快。

  自從他登基以來,房玄齡就是一個噴子,李建成做什么事情,房玄齡都會噴他,特別是房玄齡利用大義,逼迫李建成做出讓步,讓李建成如同吃了一顆蒼蠅一般惡心。

  現在好了,李建成利用房玄齡的話來回懟他。

  房玄齡沉默不語。

  李建成接著道:“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這世界上有一個大唐就夠了。朕非但不會把突利交給頡利,而且還會重賞他,朕要封突利為大唐的北平郡王,駐幽州。”

  當然,以安東大都護李世績的能力,看死突利絕對沒有半點問題。

  李靖躬身道:“陛下英明!”

  房玄齡卻起身道:“陛下,與突厥開戰,對于大唐有什么好處?”

  李建成神情堅定地盯著房玄齡道:“一個被嚴重削弱了的突厥,本身就是大唐的利益,盛世的大唐,不需要一個強盛的草原部落鄰國,對于大唐而言,死突厥,才是好突厥!”

  魏征、楊恭仁、宇文士及惶然相顧。

  魏征道:“陛下,尊于位而無德者黜,富于財而無義者刑;賤而好德者尊,貧而有義者榮。齊桓公,尚德以霸,秦二世,尚刑而亡,前車之鑒,陛下不可忘卻。”

  宇文士及急忙道:“陛下,魏相國說得對,君子握道而治,據德而行,席仁而立,杖義而強。如果一味追求王霸,于國家社稷,有害啊!”

  楊恭仁連連點頭。

  房玄齡卻一語不發地看著眾人。

  李建成發現房玄齡在保持沉默,語帶挑釁的問道:“房玄齡,你為什么不說話?”

  房玄齡鄭重的道:“因為陛下說得對,臣無話可說。”

  李建成愕然。

  旁邊坐著的相國們更是驚訝地盯著房玄齡。

  宇文士及頗為不滿地“哼”了一聲道:“這是難道房玄齡能說出來的話嗎?”

  房玄齡站起身來,朗聲說道:“請問各位相國,何為仁?何為義?”

  眾人沉默,面面相覷。

  房玄齡聲色俱厲的道:“武德元年,大唐初立,時任東突厥可汗的始畢,親自率領十五萬大軍,入攻并州,擄男女五千余口,又率騎兵十余萬大掠朔州、進襲太原。武德二年,又進攻豐州、勝州、靈州,將豐州屠城白地。武德三年,阿史那咄苾又率領十萬大軍,配合劉武周,進攻河東,荼毒關中,百姓流離失所,千萬人死于道左;自武德元年開始,至武德七年,東突厥幾乎每年都會入寇大唐,當其時也,朝廷之仁義何在?”

  房玄齡面向李建成,目光炯炯的道:“陛下,圣人的仁義,從來不是用來衡量人的品德的,那是用來治國的道理…”

  李建成不自覺地坐直了身體。

房玄齡神情激動的道:“愛護那些擁戴你的人,守衛那些供養你的人,讓所有支持你的人,都能夠安居樂業,讓所有威脅他們的人,都感受到你鋼刀的力量,這就是朝廷的仁義。”李建成霍然站起身,死死地盯著房玄齡  楊恭仁驚訝而又興奮地來回看著房玄齡和李建成。

  兩個人長久的對視,目光無比堅定。

  李建成鄭重的道:“與突厥的戰爭,絕非一蹴而就那么簡單。突厥不是紙糊的狼,即使到現在,他們仍然隨時可以拉出一支三十萬人規模的騎兵,而且,頡利正在促成與周邊諸部諸部的聯合,這樣的敵人,你我決不能輕視。”

  魏征道:“咱們過猶不及,關隴到現在,還沒擺脫大饑荒,無論從編練將士,到籌措糧秣,大唐都還沒有做好,與突厥進行戰略決戰的準備。”

  房玄齡冷笑道:“但是有一點毋庸置疑,那就是…”

  李建成接道:“我們與突厥,遲早要打一場你死我活的決戰。”

  房玄齡道:“陛下設想的決戰是什么時間?”

  李建成抱住胳膊的道:“明年的秋天。”

  有一點,李建成沒有說實話。大唐與突厥的戰爭已經開始了。

  陳應已經秘密北上,此時陪著李秀寧出入長安城,拋頭露面的陳應,其實就是郭炳兮。這個郭炳兮是太原陽曲人,與陳應長像極為相似,身材幾乎一般無二。如果加上何月兒的易容術,即使是李秀寧本人,也難以分清真假。

  陳應聽說李建成給他找了這么一個足以以假亂真的替身,心中甚是擔憂。李建成考慮的比陳應周全,現在郭炳兮閹割后,供職仁壽宮,內侍省司宮。

  楊恭仁疑惑的問道:“明年秋天?”

  李建成道:“對,在決戰之前,我們必須想盡一切辦法,增強自己的力量。”

  李靖點頭道:“與此同時,想盡一切辦法,削弱突厥的力量。”

  李建成看向眾人道:“諸位相公,都讀過孫子兵法。”

  房玄齡淡淡的道:“利而誘之,亂而取之,實而備之,強而避之,怒而撓之,卑而驕之,佚而勞之,親而離之。攻其無備,出其不意…”

  李建成點頭頭道:“對,我們現在要做的,就是誘使突厥大軍,在不正確的時間、不正確的地點,以不正確的形式,采取大規模的,不正確的軍事行動。”

  房玄齡突然恍然大悟,不無驚訝的看著李建成道:“頡利與突利的內杠,也是我們促成的?”

  李建成點點頭道:“正是!”

  李建成微笑道:“突利才是突厥始畢可汗真正的繼承人,處羅和頡利兩可汗,皆是奪位自為。”

  房玄齡恍然。

  李建成道:“突厥王庭牙帳,早就兄弟鬩墻,我們不過是因緣際會,順水推舟而已。”

  李建成看著房玄齡,突然問:“你可知道葉知秋?”

  房玄齡匆匆點頭,李建成百騎司長史,長孫無忌之下第二人,房玄齡不可能不知道。

  房玄齡突然臉色大變,怪不得李世民會失敗,難道說葉知秋就是李建成的人?

  李建成冷笑道:“此人乃是前秦王府屬官,北投突厥,此人學的,與杜淹一樣,乃是法家王霸之學。”

  李建成說著,別有深意的看著房玄齡笑。

  事實上,并不止葉知秋、杜淹,包括魏征、房玄齡他們都是學習法家王霸之學!”

  有些事情,不方便公布。

  那就是,宇文化及在事敗后,逃出長安城,也是陳應授意的。他的目的就是分劃東突厥,事實上,不止是分化了突利,還是薛延陀部的夷男可汗。

  魏征道:“可以說,突利與頡利的反目成仇,葉知秋在其中,作用不小。”

  李建成等人會心的相視而笑。

  漠北,東突厥可汗王帳中。

  頡利與義成公主對坐在羊毛氈上,下首則是坐著無數各部各國的使者。王帳中央巨大的地毯上,十數名衣著暴露的薩珊帝國(波斯)美女,一邊咿咿呀呀唱著歌,一邊熱情奔放的舞蹈。

  一名突厥特勤信使,將一卷牛皮紙,遞給頡利。

  頡利打開牛皮紙閱讀。

  頡利放下牛皮紙,用陰冷的眼神盯著這名信使道:“突利居然跑到長安,去舔李建成的靴子?”

  義成公主發現頡利臉色不善,就問道:“出了什么事情?”

  頡利道:“突利跑到了長安!”

  信使一臉誠惶誠恐道:“回稟可敦,李建成讓突利,當什么北平郡王,駐節幽州。

  義成公主一愣,疑惑的道:“可汗,那不是羅藝的爵位么?唐人這是在挑釁。”

  事實上,羅藝此時并沒有像歷史反叛,而是代替薛萬徹成了涇州大總管,依舊封為燕國王,與杜伏威一樣,享受親王爵。

  李建成在削減宗室爵位的時候,并沒有削減羅藝與杜伏威,他想要形成定例,大唐可以敕封異姓親王。

  無論杜伏威也好,羅藝也罷,只是名,沒有實權了。

  頡利面露猙獰之色,將牛皮紙擰成麻花道:“吹號,召集各部特勤。”

  看著頡利臉色不善,各部各國使節代表紛紛告辭。

  時間不長,各國使節離開,各部特勤、設汗款款而入。

  看著眾勛貴到齊,頡利殺氣騰騰地用刀鞘敲打著羊皮敦子道:“突利應該變成馬糞,埋在外面的草地里,而不是呆在長安城里,當什么北平郡王。我要讓所有人都知道,背叛我,應該是什么下場!”

  突爵設汗屬尼施道:“尊敬的可汗,您的震怒,即使是天神也能感覺到。可是,天神忘記帶走干旱和冰雪,我們的牲畜,已經有一半渴死、凍死,這是從來沒有過的事情。”

  頡利憤怒地手指帳外道:“唐朝人也在遭受干旱,他們也沒有糧食,可是他們的皇帝,居然兩面三刀,難道我們可以忍受嗎?不管什么人,都可以冒犯狼的子孫?”

  執失思力道:“尊敬的可汗,突利已經為他的愚蠢和背叛付出了代價,他現在,就像一條失去了眼睛和牙齒的野狼,我們沒有必要再為他付出不必要的代價。”

  頡利眼睛通紅地看著眾人。

  頡利更加憤怒地用刀鞘敲打著羊皮敦子道:“你們這群瞎眼的老鼠,只看到草叢里的鵪鶉,卻看不見天上的老鷹。”

  一眾長老神色難看的對視著。

  頡利接著道:“大唐就是我們突厥最大的敵人,草原各部,不需要一個強盛的大唐。他們還在太原的時候,連條野狗都能咬死他們,可是現在,他們居然膽敢庇護突利。我在幾年前,已經犯下了愚蠢的錯誤,在長安城下,我們突厥人已經捏住了大唐的嗓子,那是他們最虛弱的時候,就像一只垂死的駱駝,只要用刀背,狠狠一敲,這只駱駝就算不死,它也永遠跑不起來。可是,突利背叛了突厥,他用謊言蒙蔽住我的雙眼。”

  屬尼施道:“:尊敬的可汗,我們也并沒有反對您向大唐開戰,但是,能否等到明年秋天呢?”

  頡利咆哮道:“你們的耳朵沒有聾,眼睛沒有瞎,大唐就在我們眼皮底下,從一只跳蚤,變成了一只老虎,他們曾在五年時間里,連續進行了六次國戰,消滅的軍隊數量,比我們所有突厥人,加起來還要多。如果再讓他們發展一年的時間,我們突厥人,就再也沒有機會包圍長安,甚至沒有機會,越過那條破爛的長城。”

  執失思力道:“可是,大唐再強大,他們也只敢躲在堅固的城墻里面。”

  頡利揮舞著戰刀吼道:“這就是我頡利可汗,將要做的事情。大唐能夠做到的,草原上狼的子孫,一樣能夠做到,我們不應該僅僅滿足于做草原大漠之主,大唐廣袤的國土,就是我們未來的牧場;大唐繁盛的人丁,就是我們——未來的奴隸…”

  頡利坐在虎皮榻上,目送突厥長老們走出牙帳。

  義成公主冷眼看著眾人離開牙帳,獨自走到頡利旁邊道:“可汗,跟這些只會叫喚的老駱駝,有什么可商量的。”

  頡利可汗瞥了義成公主一眼道:“我的可敦,一只狼,是咬不死野牛的。”

  義成公主道:“可汗,我有一個建議…”

  頡利望著義成公主道:“說!”

  義成公主道:“可汗,我們可以在各部中,挑選精銳的兒郎,人數不用多,一萬人即可。我帶著這支部隊,繞過唐軍嚴密守衛的關隘,去關中牧馬。”

  義成公主越說越激動,接著道:“關中是大唐最重要的腹地,我們到那里,殺光男人,搶光糧食,燒光村落,讓大唐接著鬧饑荒,讓他們永遠爬不起來。”

  頡利坐在虎皮榻上,一言不發地捋著胡須。

  義成公主拍著胸脯道:“可汗,我愿意用腦袋擔保。”

  頡利目光閃爍,沉默半響嘆了口氣道:“我的可敦,那幫家伙不是瘸腿的老駱駝,他們都是狐貍。狐貍!你知道嗎?”

  義成公主道:“可汗?”

  頡利狠狠地咬著牙道:“他們每個人的帳篷里,都塞滿了唐朝皇帝送來的絲綢和瓷器,所以他們不愿意去南方。我的兒郎們在流血,他們卻用鮮血,來釀造美酒。他們在等我,等我瘸腿了,眼瞎了,然后,找一個溫馴的鷓鴣,坐在這里取代我。”

  義成公主道:“可汗,誰敢把爪子伸過來,我會親手砍斷它。

  頡利搖搖頭道:“老虎也有打盹的時候,你不可能時刻睜著眼睛。只有攆著這幫老狐貍,一起南下,去攻打長安,讓大唐的皇帝明白,這就是一群養不熟的野狼。你明白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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