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郎與二郎的是不是至死方休?”李秀寧躺在陳應懷里,喃喃自語道。
陳應一時啞然,奪嫡之爭,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然而這個結果,卻是李秀寧無法接受的。
雖然陳應沉默著,李秀寧卻已經明白了結果。
李秀寧喃喃的道:“陳郎,我突然感覺著活著沒意思,將來百年之后,我怎么去見阿娘,阿娘會怪我的…”
陳應嘆了口氣道:“三娘可曾想過,若是你死了,太子和秦王的儲位之爭,就再也沒人能阻止了,到時候,不知道要傷及多少無辜。”
李秀寧突然道:“陳郎,你…你…你有辦法讓他們不爭?”
陳應搖搖頭道:“我沒有辦法!”
當然,要說沒有辦法有些牽強。如果大唐可以像西方一樣,男女都有皇位的承繼權,比如第李建成是長子,第一順位繼承人,李世民是嫡次子可以是第二順位繼承人,李秀寧為第三順位繼承人,那樣以來,李秀寧在陳應的幫助下,可以乘勢而起,吸引李建成與李世民的主要火力,或許會迫使二人握手言和,一致對付李秀寧。
不過,這一套在大唐絕對行不通,就算李建成和李世民都死了,李淵也不會把皇位傳給李秀寧。
陳應悠悠長嘆。
李秀寧神色黯然,一臉死灰。
李秀寧也知道自己這樣要求陳應未免有些強人所難。
就在這時,陳應突然道:“但是…我有辦法,讓其他無辜的人,不再死于內斗!”
如果玄武門還像歷史上一樣上演,還像歷史上一樣結果,陳應可以做到的最大努力,就是保住李元吉和李建成的兒子們,讓他們避免被清洗,當然必須送走,只要放在中原,李世民絕對不會妥協。
陳應深吸了口氣道:“可惜我一個人做不到,需要三娘的援手。”
李秀寧臉上浮起一絲微笑:“我?”
陳應鄭重的點點頭道:“除了你,無人可以辦到!”
李秀寧的眼光的閃爍著一抹精光。
就在這時,陳應笑道:“來,讓孫道長給你把把脈!”
李秀寧搖搖頭道:“我沒病!”
陳應笑道:“你有沒有病,你說了不算!”
看著李秀寧板著臉色,陳應軟了口氣道:“你想想,咱們的孩兒!”
李秀寧緩緩伸手胳膊。
陳應朝著孫思邈拱手道:“有勞孫道長!”
孫思邈微笑道:“陳駙馬,客氣!”
李秀寧依舊咳嗽,陳應擔心不已。
孫思邈神色有些不自然,不過面對李秀寧和陳應的時候,微微一笑道:“公主殿下、駙馬不必擔憂,公主只是微恙,貧道開個方子,只要照方抓藥,早晚各服一劑藥,不出五日,定可見效!”
陳應沒有吭聲。
李秀寧嗔怒道:“你看,孫道長也說我沒病!”
孫道長看著李秀寧,眼中帶著無奈,勉強撐起一絲笑容,叮囑道:“記住,杏、桃、橘子、李子都不可以吃。辛辣的食物,你不能再吃了。”
李秀寧點點頭道:“知道了!”
孫思邈緩緩起身,將寫好的藥方遞到陳應手中,然后對李秀寧躬身道:“請公主殿下歇息!”
陳應早已發現了孫思邈的異樣,就起身道:“三娘,我送送孫道長!”
陳應與孫思邈并肩往外走著,走到前院時候,一輛馬車停在門口。這是陳應給孫思邈配的公車,也是四輪馬車,不過這個馬車,成了孫思邈的移動書房,整個馬車,除了簡單的桌案、茶具、凈桶之外,里面不是裝著各種醫學類的書,就是各種藥材,還有大量手術器具。
就在孫思邈準備登上馬車的時候,陳應突然道:“孫道長,你說三娘的這病,是不是沒治了?”
孫思邈的身子頓時僵住了,良久,孫思邈嘆了口氣,緩緩點點頭,道:“陳駙馬,請節哀!”
陳應臉色大變,身子踉蹌,差點摔倒,陳應一臉難以置信的問道:“孫道長,她到底得了什么病!”
孫思邈一臉苦笑道:“勞疰…這個病,貧道也棘手!”
陳應喃喃的道:“怎么會這樣,怎么會這樣!”
病骨懨懨泉路近,孤墳歲歲斷人腸。
憑君莫怨當年事,歷代醫家未有方。
勞疰這個病,其實還有很多名字,比如尸疰、勞疰、蟲疰、毒疰、鬼疰、傳尸等,也是俗稱的肺癆,癆病,這個病無藥可醫。
“為什么…為什么!”陳應一臉憤憤。
魯迅先生在《藥》中塑造的角色華小栓得了癆病,他的父親華老栓從劊子手買來沾血的饅頭治小栓的病,結果是血饅頭沒有治好小栓的癆病,小栓還是死了。而魯迅先生也死于肺結核病。
巨大的噩耗,讓陳應感覺天旋地轉,一下子跌坐在地上。
東宮顯德殿,李建成一臉疑惑的望著魏征道:“陛下現在急召我入宮,所謂何事?”
魏征想了想道:“想必是為了陳大將軍回京!”
李建成點點頭道:“陛下會如何處置陳應?”
魏征撇了撇嘴,搖頭道:“臣也不知。”
李建成一下泄了力氣似的,垮下臉來。
魏征微微笑道:“不過,陛下不會殺掉陳應,因為陳應有一支效忠于其個人的大軍,也有一塊土地廣袤的領地。陳應不是杜伏威,他的份量遠遠比杜伏威的分量重!”
杜伏威麾下有一個雄心勃勃的輔公祐,但是陳應沒有。陳應雖然回京了,而且還把西域一分為三,段志感、張士貴、張懷威各鎮守一鎮,卻獨留馬周當著安西都護府大司馬。管理著安西軍的所有訓練、將校升遷和給養。
一旦李淵效仿對付杜伏威一樣對付陳應,安西軍真敢反。江淮軍雖然反了,可是南方經過數年混戰,楊廣在大業年間又過度抽調民力,江南其實不比河北好過,在這個情況下,西域的實力,遠比江淮軍更強。
狼要吃羊的時候,不需要借口。可是面對一支猛虎的時候,就不得不三思而后行。
李建成眼中逐漸亮起的光芒又黯淡下去,最后只能無奈的嘆息道:“若是陛下征求我的意見,我該如何作答?”
魏征想了想,道:“既然不會殺,陳應就終歸還是要啟用的。”
李建成點頭道:“對,陛下對陳應并無太大仇怨,只是有些猜忌…”
魏征道:“所以,若是皇帝問殿下意見,殿下便自行作答即可。
李建成苦笑。
魏征道:“只是殿下須記住兩條,陳應不能入三衛,出掌禁軍,也不能讓他,領兵回西域去。”
魏征看著李建成似懂非懂的點點頭,接著道:“陛下畢竟是父親,縱使兒子們再能干,在父親眼中,他們也永遠都還是孩子,都需要大人的提點和教訓。”
李建成一臉不可思議的看著魏征。
魏征微笑著點點頭,又道:“其實,就是這么回事,可是,太子都實在是太優秀了,優秀得…”
魏征頓住。
李建成驚異的瞪大眼睛。
魏征苦笑道:“優秀得讓陛下,連個教訓他們的機會都沒有,是不是?所有事情,太子殿下都能解決得十全十美。對這樣的兒子,陛下也很無奈。”
李建成恍然大悟道:“原來如此!”
魏征笑道:“皇帝也是人,也有人之常情,他心中,其實很是期待著兒子,能夠不時犯些小錯,說錯一些事情,好讓他能提點一番,教訓一頓,以顯示父親和君主,雙重身份的睿智和高明,而殿下要做的,恰恰就是給陛下,這個機會…”
李建成點點頭。
太極宮甘露殿中,一群內侍手忙腳亂的收拾著被李淵砸壞的器皿。李淵有些頹廢的坐在御座上,臉上布滿倦容。李淵長長地吐了口怨氣道:“朕怎么就生出了這么一個冤家孽障來呢?一個二郎也就夠了,還有三娘,也跟著瘋魔。
裴寂訕訕的笑道:“平陽公主只是一時激憤,陛下不必介意。聽說平陽公主回去后,就病倒了。”
李淵冷哼一聲,沒有接這話。
良久,李淵冷靜下來,望著下首位坐著的裴寂,李淵抬了抬頭道:“裴三,你說他們幾個有哪一個讓朕省心…不把朕氣死都不罷休!”
裴寂低著頭不語。裴寂反而岔開話題道:“陛下,現在最重要的是,陳大將軍該怎么安置!”
李淵點點頭。
裴寂接著道:“陳大將軍先是鎮守靈州,北拒突厥,南抗梁師都,又平叛河東,平王世充,滅竇建德,西退西突厥,南拒吐蕃,屢立戰功,不能不賞!”
李淵嘆了口氣道:“裴三,以你看,陳應該如何賞?”
裴寂輕咳嗽一聲道:“陛下是想讓他留在西域,還是留在長安?”
李淵想了想道:“留在長安如何?鎮守西域又如何?”
裴寂道:“若是陛下欲留陳大將軍在長安,非十二衛大將軍不足以委以,如今十二衛大將軍唯有左翊衛大將軍空缺,倒是可以安置,只是…
說到這里,內侍稟告道:“陛下,太子殿下來了!”
李淵點點頭道:“傳!”
李建成一臉疲憊的進入武德殿中,朝著李淵施禮。
李淵笑道:“大郎,那阿爹索性問問你,陳應的職事,要怎樣安排,才稱你的心?”
李建成不以為然的笑道:“陳應也算半個自家人,安排在哪里都無所謂,他愿意在三衛任職,也由得他,他愿意回西域去,也由得他。”
李淵笑瞇瞇地看著李建成道:“大郎,處理這些事情,你還嫩得很,陳應絕不能留在三衛。”
李建成故意做出一副迷惑不解的樣子道:“為…為什么?”
李淵一副高深莫測的道:“三衛拱衛皇城,除了玄武門禁軍屯營之外,乃是長安城內,最核心的部隊,必須由親信的關中子弟掌握!”
李建成擺擺手道:“那就讓他,回西域,反正他不喜歡遠離長安,這次若不是三娘堅持,他恐怕不會回長安,眼里一點兒也沒有我這個太子!”
李淵搖頭道:“絕不能放回西域去,那里是他的領地,上馬管軍,下馬管民,朝廷完全控制不了,時間久了,容易形成割據霸府,后患無窮。
李建成嘆息一聲道:”還是阿爹考慮得細,我就不耐煩這么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