賣給泗上那邊,距離遠了,而且一般用人的地方都是人口密集區,逃亡什么的也難。
加上畢竟不是泗上這邊抓的人,也沒有那么大的恨意。
又說人人平等,并沒有奴隸的身份,但就是不給錢、不發地、不發農具,逼著他們成為“圈地之下的失地農民”一樣的身份:毛都沒有,不干活就得餓死,但有個自由平等的身份,也就是農家所謂的虛偽的平等。
總歸這邊還是有希望的,干幾年活就可以有合法的身份,享受國民的待遇和義務以及權利。甚至可能會分配土地,這個視情況而定。
從某個角度上說,這些人的生活水平比起以前是有所提高的,并沒有多少反抗的。
因為在青壯期一直在從事勞作,等到他們契約期滿有服役義務的時候,也基本不可能去服役,義師的主力還是自耕農和逃亡到這里的封地農民或者是欠債農夫。
臨武君倒也不是沒想過墨家強大的宣傳和組織能力,每多賣一個人自己將來救越危險。
但再一想,長遠看誰都得死,他不賣別人也要賣,臨武不賣墨家可以去九疑去買,到時候別人強了自己弱了,那也沒什么用。
用來換槍的這三千多人是他不久之前才在西邊山區抓的,其中還有半數的利潤需要給西邊的泉陵君。
泉陵就在臨武以西,又名九嶷山,那里傳說中是舜帝南巡去世的地方,葬于九嶷,故以陵為名,又因為那里算是湘水之源,故稱泉陵。
楚國在南方的另一個重要邊塞九嶷就在泉陵,那里也和南海地區有著密切的貿易往來。
后世始皇帝開挖靈渠,就是稍微往西南一些。
長江水系和珠江水系被南嶺所隔,臨武溝通的是珠江上游的北江和湘水的支流;泉陵是溝通湘江和漓江的上游。
此時漓江又稱麗水,因為附近河道多有黃金,故而也有不少聚落在那里采金,泉陵君也有一部分收入。
韓非子曾用麗水淘金的事講過一個寓言,說是荊南之地,麗水之中生金,人多竊采金。采金之禁:得而輒辜磔于市。甚眾,壅離其水也,而人竊金不止。大罪莫重辜于市,猶不止者,不必得也。故今有于此曰:“予汝天下而殺汝身”。庸人不為也。夫有天下,大利也,猶不為者,知必死。故不必得也,則雖辜磔,竊金不止;知必死,則天下不為也。
墨家在南海的拓展,都是沿著河道進行的,主要也采用那種單獨的城邑控制一片范圍的殖民發展方式,因為城市人口比較容易管轄,也容易動員,而且廣袤的邊野地關下起來既困難也沒什么收益。
正因種種原因,整個楚國邊境地區最為有錢的兩個封君也就是臨武君和泉陵君,和南海商會的關系也最為密切,因為涉及到切身利益。
人口、黃金,作為主要的支付手段,換回了兵器、火藥,也使得這兩個封君在楚國內部的發言權與日俱增。
對于泉陵君和臨武君而言,更多的火槍武裝更多的軍隊,更多的軍隊抓捕更多的人口,更多的人口換來更多的火槍,順帶還能作為奴隸在一些河道內淘金,這種畸形的發展模式帶來的一種擴張的繁榮,也注定楚國暫時沒有能力把這么邊遠的地區作為本土直轄管理。
這種發展模式也注定了和南海這邊的聯系密切,不再是一個個單獨的封邑,而是因為貿易連成了一個統一的市場,如果樂昌峽和靈渠能夠提前出線的話更是如此。
因而臨武君不會去考慮賣人口給南海對自己將來有什么影響,也不會考慮出國干涉宋國的勝負。宋國距離這里太遠,就算楚國輸了,他該是封君還是封君,該做貿易還是做貿易,只要確保墨家沒有在南海北上的心思就好。
至于將來,他考慮了也沒有用,如今的大敵不是咄咄逼人的泗上,而是懸在他們這些封君頭頂的變法利劍。
這三千支火槍,除了給泉陵君五百,自己留下七百,剩余的都會沿著湘水轉運到湘水下游,那里的封君也需要武器。
因為楚王授予墨家的免稅金節中不準販賣武器,所以這其中的很大部分利潤被臨武君之類的邊疆封君所得。
商隊負責談判的人在來之前就已經接到命令,允許和封君達成諸多包括武器在內的交易,聽聞臨武君說他負責運送,又是用南海急需的人口來支付,這正合其意。
臨武君見對方同意,便又問道:“不知道這批火槍什么時候可以交易?我在這邊,也好有所準備。”
他還是想要試探一下墨家的意思,看看墨家在南海方向是否有準備動武的想法。
商隊的人爽快地說道:“三千支火槍,數量倒是不多。不過您也知道,沿著長江有諸多的關口,那里是不能夠運送火槍的。南海的話,我估計倉庫中可以先支付一千五百支,剩下的需要從邗溝轉運到越地,再沿海送來。最遲也就到明年。”
“那一千五百支,倒是可以在秋天之前送來。”
“至于交易的貨款…金銅都可以直接運走。糧食的話,恐怕需要在這里停留一段時間,以便在南海組織人來運輸。那三千人口,可能也暫時需要在臨武境內。”
臨武君奇道:“樂昌峽不是還未修完?正是缺人的時候。”
商隊的人回道:“自然缺人。可是糧食轉運不足,若是貿然將人送過去,又恐糧食接應不上。”
“武江雖通南海,可是沿路都是逆流而上,山高水急,運輸頗為不易,整個南海都在為此事忙碌,實在是抽不出更多的人手。兩萬多人已經是極限,再多下去,每年耗費的糧食不計其數,實在是支撐不起。”
他這么一說,臨武君就更加放心,他也算是軍伍出身,知道后勤對于征戰的作用。
兩萬人的民夫在樂昌峽修筑,南海地區就已經捉襟見肘,若是真的有什么征伐之事,需要的后勤人員就需要更多。
自己守在臨武,一夫當關萬夫莫開,逆流而上,墨家也不是可以輕易攻下的。
至于宋國內亂會不會牽扯到臨武,臨武君覺得只要派人監察一下樂昌峽的工地就可以知曉,如果那些人暫時停工轉而負責后勤輜重,那自己提前準備也來得及。
商隊的人給出的解釋,臨武君深信不疑,又問道:“糧食可以暫時存放在這里,但是需要提前交割,一切損耗由你們承擔。那些人口…過一陣就要送到。”
“這些人需要吃飯穿衣,總不能夠由我來養著,暫時也沒有什么活計給他們做。”
商隊的人便問道:“那先留一部分在臨武是否可以?您也知道,我們在湘水上游有一座造船作坊,如今湘水、大江、洞庭貿易往來頻繁,這里又多巨木,最近正需要增加人手。”
這也句句屬實。
陳蔡兩國因為借助王子定之亂支持王子定復國成功后,蔡國的祭祀仍舊保留,但是大量的人口被遷徙到了湖南地區的高蔡,作為楚國的附庸國繼續存在,但是楚國在那里也有郡治,屬于封國和郡治并存的情況。
隨著大量人口遷徙過來,高蔡、長沙、衡陽等地已經逐漸成為了楚國的糧倉。
故所謂讎、龐、長沙,楚之粟也。
洞庭湖上游的沅水,又是楚國對抗巴國的重要前線,背靠著蔡國移民發展起來的糧倉,守著洞庭湖的上游,附近又有金礦、朱砂礦和整個楚國最好的雄黃礦。
因為洞庭地區濕熱多蟲,能夠驅蟲的雄黃也是重要的戰略物資,所以楚國極為重視。
加上沅水再上游有楚國重要的第二大銅礦麻陽銅礦,整個洞庭地區已經逐漸成為了和南陽地區等重的楚國重地。
經濟的發展、生產力的進步,各種工具的傳入,都使得以洞庭湖為中心的船運貿易急速地發展起來。
楚國本身造船技術是很好的,但是這些年還是不如急速發展起來的融合了楚國魯班、宋國墨翟這兩位木匠圣手的諸多弟子;融合了越國造船技術和一部分索盧參西行歸來的造船術的墨家造船術。
加上泗上的那種分工制作坊、水力鋸木廠等造船方式的效率提升,戰艦楚國自己建造,而商船大部分都是從墨家的造船廠購買。
臨武君的封地內就有一座造船廠,這座造船廠每年為臨武君帶來了不少的收益。
雖說這造船廠的所有者是商會,但是臨武君在其中也有一部分股份,加上一些重要的原材料比如木料等臨武君這邊有奴隸砍伐,每賣出去一艘船都會依著規矩給臨武君繳納一筆稅款,臨武君很是滿意。
商隊的人一說造船廠的事,臨武君便也覺得很好,便道:“如此也好。那里可以安置一些人。只有一樣…嚴守規矩。”
“你們有你們的義,我們有我們的禮。你們在南海、泗上怎么搞都可以。但在這里,不要做一些蠱惑宣揚。”
“造船廠的一切往來,咱們之前也是說好的,都由專門的人負責采買。不要和本地的庶民過多接觸,將來這些人走的時候,也切記不要和本地的人宣揚你們的義。”
“若是宣揚,立刻趕走。”
這是早就定好的規矩,商隊的人連連點頭道:“這是可以放心的。我們自有規矩,和則得利嘛。”
臨武君也大笑道:“對啊,和則得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