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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罪惡貿易

  當日傍晚,商會負責談事的人來到了臨武君的府中。

  臨武君在庭外站定相迎,并未有過多的禮節要求,嘴中直道:“你們商隊的人,富有萬金,是‘素封’之君,我們是實封之君,分庭而禮,理所當然。”

  雙方的禮節完全不一樣,墨家本就有“儉而廢禮”的罪名,又向來要求平等,拒絕任何有身份差異的禮節。

  臨武君和墨家的人多打交道,對此并不在意,他不是儒家君子,只是一個封君。

  進了內室,屏退他人后,臨武君便說起來稻米貿易的事。

  商隊負責談事的人立刻露出興奮的神情,說道:“此事若能成,實在是大為有利。樂昌峽數萬人修筑,糧草轉運艱難。若能夠達成交易,正有利于雙方。”

  “待樂昌峽成,臨武便是嶺南、嶺北貿易的交接之地。”

  臨武君試探著問道:“最近夷民不服諸夏王化,多有叛亂,或是遁入山中,不時劫掠村社。我為封君,有守土安民之責,正需要一些兵器。不知道這些糧食是否能夠交易火槍?”

  墨家若是有心臨武,臨武君覺得墨家便不可能答應這次交易。

  南海商會最大的控股人是墨家,決策權也在墨家手中,非是那些單獨的求利的商人。

  若是單獨的求利的商人,莫說火槍,當年中山國獨立的時候,魏國的商人還不是一直源源不斷地貸款給中山君,順帶著還投資中山國,提供大量的武器和糧食。

  只看商人的單獨態度,什么都看不出來。

  臨武君需要火槍,尤其是需要墨家給出的愿意繼續售賣火槍的態度。

  伴隨著戰爭模式的改變,以及種植技術的變革和盤剝的加重,原本的“鄉射”選拔弓箭手的軍制已經行不通了。

  弩的造價太高,周期太長,臨武君需要大量的火槍來維系遠程投射部隊。

  這幾年時間,他已經從墨家這邊購買了將近兩千支火槍,除了自己用,還賣給了其余封君。

  因為火槍過不得臨武關,走私的話風險太大,而臨武君正可以通過自己購買再轉售的方式獲利。

  不管是自己用還是售賣給其余封君,火槍的利潤都是最高的。

  對面負責這一次談判的商會的人聞言,滿口地答應。

  他明面上是商會的人,實際上則是間諜細作,隸屬于泗上的總參謀部。

  關于火槍貿易,泗上有過一些討論,當然討論的內容不再是二十年前那么理想主義的“售賣火槍是不是促使戰爭害天下”;而是“將火槍售賣給潛在的敵人是不是對我們不利”的功利性。

  這是一個秘密討論,并不公開,知道的人很少。

  這個負責談判的秘密墨者也不知道。

  事實上那一次秘密討論中,適給出建議就是隨意售賣。

  一則是燧石槍的板簧淬火方法是機密,除了秦人那邊另辟蹊徑之外,其余各國并沒有打造板簧的能力。沒有合適的板簧,燧石槍就不可能使用,發火率太低,還不如用火繩。

  如今泗上正在大規模換裝,那些淘汰下來的火繩槍一般用在邊遠地區,或是分發給民眾玩。

  但數量還有不少,正可以全都售賣給其余各國,莫說是楚國,就是和墨家關系最緊張的魏國,只要給錢、給糧、給鹿皮硝石水銀這些東西,那就可以賣。

  二則就是適當時便說,戰爭不是靠一兩件武器打勝的,換裝火繩槍需要的整個軍制的變革,需要有騎兵、炮兵和披甲長矛手的配合,車兵在大規模會戰中只能處在一種從屬地位,各國封君的私兵想要用好火槍和陣法,并不容易。

  沒有炮兵掩護的方陣,是脆弱的,哪怕紀律性再好,沒有炮兵的掩護就是處在被屠殺的地位,適所熟知的后世的渾河血戰,那就是被大炮轟輸的。

  整個軍制、訓練、戰法的改變,不是一時間那些封君就能掌握的,尤其是農兵合一制度下,并不適合這種作戰方式。

  三則就是各國都在變法,王權都在集中,王權直轄的精銳軍隊有了火槍,那些封君正是各國變法的極大阻礙,若是讓他們實力太弱,并不利于將來大計,所以不但要賣,還要大賣特賣。

  在這個前提之下,下達到商會那邊,那就是隨意售賣,賣了也不怕,使用武器的是人,封君制度之下不變革,使用武器的人將來也會成為同天下之義的助力。

  商會負責談判的人來之前接到的命令,就只有兩個:買糧、賣槍。

  如今見臨武君自己提出來,這墨者毫不猶豫地說道:“那自然是可以的。價格嘛,就按照以前的價格,不多不減。至于火藥,還是按照以前的價格,除了金銀銅和各種貨物之外,還需要一定量的硝石。”

  臨武君一聽,也放了心,知道墨家若是繼續售賣火槍給自己,那看來并沒有在臨武方向動武的意思。

  再一想也是,五年前中原大戰,雖說泗上得利最多、受損最少,但恐怕也不能在短短四年之后支撐起一場大規模的戰爭。

  想來也應該是想要把戰爭控制在宋國境內,恐怕泗上墨家也存在幾分會盟解決宋國事的心思。

  既然商會這邊選擇敞開的售賣,臨武君便道:“這一次,我想要購買三千支。以及兩萬斤火藥。”

  兩千支的數量不算多也不算少,去年賣給宋國一次性就賣了一萬五千支;賣給中山國也一次性賣了一萬支,這幾年泗上的煤鐵軍工聯合體賺的是盆滿缽溢。

  大量的草藥、銅、黃金、白銀、水銀、糧食不斷地從各國的府庫中跑到泗上,伴隨著商品的增加,各國都出現了銅錢慌,甚至有謠言說周天子把九鼎都給融了鑄錢了也不知真假。

  錢荒之下,各國的貴金屬冶煉行業突飛猛進,尋找金銀成為許多人夢寐以求的事,甚至有人跑到駒麗渡海向南去找。

  大量的貴金屬集中在泗上,也使得泗上的紙幣得以堅挺,除了小額貨幣還在用銅之外,大額貨幣都以紙幣來替代,甚至在各國貴族眼中成為了堪稱珠玉的上幣。

  臨武君手里倒是有一些大額的紙幣,但是數量不可能太多。

  想要購買這么多的火槍,只靠糧食肯定是不行的。

  商會的人問道:“火槍和火藥倒不是問題。交易的話…”

  臨武君笑道:“交易的事,自然不用你們過臨武關,我派人去取,這不礙的。”

  “一部分以糧食交易,另一部分,我征伐那些窮山凋敝之處的夷民,抓獲不少人,南海不是正缺人嗎?可以售賣這些人,抵償一千支火槍。”

  按照現在的價格,大約兩個強壯年輕的人可以換一支火槍,墨家那邊不準有奴隸,只有名義上人格平等的長工,南海本土化之后本地的人都已經發了身份牌,給予了他們國民身份并且完成了土改,解放了大量的奴隸和村社農奴,充實了自耕農的人口。

  但是上有政府扶植,下有新生民眾為自己而努力,很多地方便出現了用人荒,雇工成本大大增加。

  這種情況下,罪惡的貿易自然而然地展開。

  楚國一些邊遠地區的封君攻打那些小的聚落,抓捕人口;南海之南的更邊遠地區,城邦族群互斗,抓捕對方的人售賣;甚至還有人乘船去南海更南的一些島上抓人。

  依靠自然發展,嶺南地區發展起來要等到數百年后華族南遷以致唐宋時代才能完成。

  而強制發展的結果,就是處處缺人,泗上需要極多的人口充實這些有發展潛力的地區,使之迅速諸夏化、泗上化。

  泗上有專門的部門,專營這種貿易,一旦運來便簽訂長約,根本從事的勞作不同有數年的契約期,契約結束后發給身份牌,分發一小塊土地。

  這種不擇手段的罪惡的發展方式使得南海地區短短數年間就開辟了大量的農田農莊。

  一千支火槍,折算一下臨武君需要支付大約兩千到三千年輕的人口,這都是臨武君在其轄地之外的地方抓的。

  楚國新征服蒼梧不久,諸多城邑都是如同星星一樣遍布在沿河地區,只有在城邑之外百里之內有著有效的統治。

  其余地方都是那些戰敗的蒼梧等民藏身遷徙的地方,臨武君有自己的一支軍隊,專門就是干這個的。

  而臨武所處的位置尷尬,開辟更多的土地并無太大的收益,而且需要人專門看管,又動輒逃亡,分封建制之下,臨武君所能控制的那點人手根本不足以實行有效的管轄,售賣無疑是最好的得利方法。

  商會的人聞言,并不拒絕。南海和周邊的貿易,最主要的就是要原材料、金銀貴金屬、以及人口。

  每販運過去一個人,數年之后都可以轉化為兵員、勞動力。

  臨武君在本地抓人,人容易逃亡,而且他的管理手段實在太低,不如賣錢。

  賣給泗上那邊,可以換回武器。楚人雖然曾經傲嬌地稱我乃蠻荒,可實際上還是諸夏的一部分,對于周邊地區本身就有組織力和生產力的碾壓,加上泗上售賣的火器之后更是如虎添翼,抓人捕奴大為有利可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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