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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四章 明搶

  人群漸散的時候,天也晴了。仍偶有無聲之風卷落片雪,逐逐停停。放目遠去,雪原平整如切,一望無盡。

  縱使季牧是從不好風景的人,此時亦覺得安靜。冷風一吹,心里火氣也無從說起,慢慢地就懶得再提。

  一段路程轉眼即至。

  陸啟明幻化出的陌生青年令季牧有些不習慣,但只要契約的聯系在,季牧便能一眼認出他。

  季牧唇角不自覺地彎了彎,自納戒中取出先前那個玉盒,抬手輕拋過去,說:“喏,給你的禮物。”

  旁邊站著的墨嬋聽了他這話,臉色不禁有些古怪。親眼見了剛才那一幕,她自然知道這玉盒中裝的是什么。若說季牧又是在故意招惹陸啟明,看那神情又不太像;但若說不是…他竟真的以為陸啟明會喜歡嗎?

  墨嬋暗暗咋舌,心說一會兒季牧八成又要鬧了。

  玉盒凌空劃過一道弧線,輕巧落在青年懷里,卻沒有被人接住;陸啟明垂眸靜坐在那里,神色自始至終沒有絲毫變化,就任那玉盒滾落到地。

  “我就知道!”墨嬋心中暗叫,默默往一邊兒再挪遠了一步。

  季牧停下來,目光追著那玉盒落到地上,看了好一會兒,然后抬眼看著陸啟明沒說話。

  氣氛一瞬死寂。

  謝云渡左看看右看看,輕咳一聲,道:“有話好好說嘛,好好說。”

  季牧正要發作,就忽然被他冷不丁一句話打斷了思路。抬頭一看,季牧一陣詫異——怎么還有一個大活人和一頭白虎妖!

  他剛剛是真沒注意這里還站著別人!

  “謝云渡?”季牧皺起眉頭,“你鬼鬼祟祟靠近想做什么?”

  鬼鬼祟祟?

  “我什么時候鬼…”謝云渡登時被噎了一下,“不是,這我得給你捋捋清楚——”他伸手一拍老虎頭,哼了聲道:“我倆就一直光明正大站這兒,你沒看見怪我咯?這山你買的?”

  “…”季牧氣得牙癢癢。他跟謝云渡也不是第一次碰上了,知道自己罵不過他,強忍著沒接他這茬兒,唰一下就拔出了刀!

  “喲,剛剛還沒打夠呢?”謝云渡可不怕他,提劍一揚,朝季牧笑出一口大白牙,“行啊,這事兒我最擅長了!”

  而此時季牧盯著謝云渡,卻忽然想起了神域皆知的謝云渡的傳奇經歷——本是偏遠大陸一處小地方的無名混混,偏生被四處游歷的桃山山長相中,收作關門小弟子,又沒用多少年就有了現在的修為與聲名,次次逢兇化吉、節節攀高…這樣的人,氣運一定絕佳吧?

  季牧臉上浮起冷笑,立時便凝神,用神通觀其氣運。

  這一看果不其然——

  季牧此時已盡取了艷零的氣運,二人之總數相合,竟還比謝云渡要弱上一大截!可見謝云渡氣運之盛,若放任他繼續成長下去,未來必將是又一個能夠左右神域局勢的大能!

  季牧心中既是嫉妒,卻也頗覺自得。眼見這一個個人都比自己原本氣運更好,若不是他得了這個神通,以后自己豈不是要步步輸于人后?現在卻是再不一樣了。任這些人天生氣運再高,最后還不都是他的?

  處于好奇,季牧緊接著望向了陸啟明,卻是一怔。這一回他有些看不懂了——怎么會有人的氣運好到了極致、又惡到了極致?這時的他還不知道,“惡”的那一部分指的便是業力。

  此時他耿耿于懷的另一件事——為什么謝云渡氣運中有一部分會與陸啟明的同源?

  季牧先排除了謝云渡從陸啟明身上搶奪氣運的可能,他沒那本事;那么就只剩下一種,是陸啟明情愿給他的…他們兩個關系竟有這么好?

  對面。

  謝云渡猜不出季牧腦子里又想了什么,只知道突然之間他就帶上了真正的殺意;謝云渡便稍稍警惕了些,但也沒太當回事,畢竟之前的戰斗他也一直看著,心里有底。

  “怎么傻站著不動啊?”謝云渡火上澆油,在季牧眼前虛晃了個劍花,嬉笑道:“怕了就一起上唄,別再不好意思了。”

  季牧又被他惡心了個夠嗆,猛地抬手就是一刀,“找死我就成全你!”

  “來得好!”謝云渡可算等到了他出手——畢竟他們桃山規矩講究人不犯我,現在人既然已經犯我了,那當然不能坐著挨打。

  謝云渡直接放開了打,冬夜在他手中頃刻間揮灑出漫天劍影,也絲毫不影響他說話:“你二打一這么好的機會,不問我要點兒彩頭?”

  季牧心道殺了你什么都是我的。不過他現在一門心思在找機會對謝云渡用神通,時刻等著他破綻,便假意應道:“你想賭什么?”

  謝云渡踩著身法閃過喬吉,同時起劍別住季牧的刀,正色道:“我若輸了任你處置,你若輸了——”他望向依舊靜坐在原處的陌生青年,“就把他交給我。”

  季牧順著他的目光望了去,勃然大怒:“你做夢!”

  “嘿,你這么肯定自己會輸啊?”謝云渡大笑道:“那我待會兒就承讓了。”

  季牧臉色鐵青,刀勢更急。

  其實季牧有一瞬間懷疑陸啟明會不會已經與謝云渡傳音告明了身份。但轉眼季牧又否認了這個可能,如果謝云渡當真確定這是陸啟明,那定不是現在這樣平常的反應。

  “你是當善人當上癮了?”季牧瞇了瞇眼,陰測測道:“沒人教過你,路邊的閑事不要去管么?”

  “別人的閑事倒也罷了…不過我不是看你不順眼嗎?”謝云渡勾唇一笑,一劍削斷了季牧一縷頭發,喝道:“今天我還就管定了!”

  他說第一句時季牧心里咯噔一聲,這會兒才知虛驚一場,便定了定神,冷笑道:“巧了,我看你更不順眼。”

  話音未落,毫無征兆地——他竟棄了謝云渡這邊,反手一刀直向輪椅上的青年斬去!

  那一刀窮極力氣,殺心畢現,竟真的沒有一絲一毫的留力!

  謝云渡瞳孔驟縮,一個字也來不及說,身形驟然提速到極致,滔天劍意凌然而起,劍鋒直指季牧后心!

  季牧那一刀他是來不及擋,但如果季牧敢不回護,那么季牧也必將立斃于冬夜劍下!救無可救,就算他身邊再有十個喬吉也沒用!

  ——謝云渡絕不信季牧會拼著自己死也要殺另一人。

  結果毫無疑問。

  季牧刀鋒剎那間轉向,換雙手握刀,腳步頓地扭轉,堪堪回身、使刀鋒劍鋒硬撞在一隙!

  短暫僵持,季牧勉強咽下涌到喉嚨的鮮血,身形暴退,竟十數步才卸盡力道。

  “喲,還不錯嘛。”謝云渡懶洋洋地夸了一句,眼中卻冰寒無一絲笑意。他抬指敲了敲椅背,譏誚道:“這是明知打不過,就狗急跳墻了?”

  “不過是一時新鮮擒了個鶴妖玩玩,誰知反而引了麻煩,不如殺了。”季牧用拇指揩去唇角血痕,漫不經心地微笑道:“你不是喜歡救人了,結果這人卻反而因你而死,這樣才更有趣呀。”

  “你!”謝云渡五指瞬間收緊,一時竟不知道還能說什么。“…不可理喻的瘋子!”

  “同樣的話我也回敬給你。”季牧冷笑道:“沒錯,你現在就搶了他走,我攔不住你。可惜只要有血契在,他的生死就在我一念之間,我就算命令他自盡他也得照做…謝云渡,你說你做這無用功有什么好處?”

  謝云渡面沉如水,卻無言駁斥。因為季牧說的是事實。

  季牧臉上的笑容愈加和煦,循循誘導道:“不過呢,事情倒也不是不能商量——只要你能先答應我一個要求,我就解了他的血契,怎么樣?”

  謝云渡此時已對季牧憎惡到了極致,冷冷道:“你又想謀劃什么?”

  季牧低低一笑,道:“很簡單,真的很簡單,你把手遞過來——我不是要制你脈門,只要碰到就可以了——只要你照做,我立刻放人,好不好?”

  謝云渡眉峰一挑,立刻聯想起之前艷零著的道,哪里還有不明白的?季牧得的那神通鐵定有問題!

  “你當我傻子嗎?”謝云渡嗤之以鼻,“想都別想。”

  “那還真遺憾。”季牧假惺惺地嘆了口氣,瞬間收起笑容,命令道:“藏芳,制住他!”

  藏芳便是鶴族這個身份對應的名字。季牧早已與陸啟明定好,以他的幻化身份命令他時,他也同樣要聽從。

  謝云渡一驚,轉瞬也已反應過來,下意識就從輪椅邊遠遠挑開,持劍防御——

  然而一息過了,卻什么也沒發生。

  季牧呆站在原地,一時還沒有反應過來——為什么陸啟明分明并未聽命行事,血契卻沒有產生一絲約束?難道只要不喚他真名就不起作用?

  “哈,看來你那什么血契也不怎么靈啊!”謝云渡大笑了聲,目光溜溜一轉,忽然搶身過去撈起輪椅上的人扭頭就跑,眨眼間就將季牧等人甩了有一里開外,聲音猶自遠傳來:“剛剛是我贏了啊,季牧你愿賭服輸!”

  季牧差點沒被他再氣出一口血來,厲聲與喬吉道:“愣著干什么!追啊!”說話時他已經當先往謝云渡那方向飛身過去。

  ——他這句話倒是提醒了白虎。

  老白這時才回過神來,頓時發力拔足狂奔,反而又將季牧兩人甩在了身后。

  墨嬋在旁邊都快看傻了,撲哧一下笑得直不起腰。她趕緊將掉在地上的暖爐與玉盒先收了納戒,跟著過去繼續看笑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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