雋美男子的面容上,那些原屬于青衣的柔軟漸漸淡去,取而代之的是與陸啟明如出一轍的冰冷。m.。
陸啟明看著他,稍作思索,將青衣的神情再次微作調整,變換了青衣慣常表露的清冷。這就足夠了。青衣出現在神域人視線中的時日很短,陸啟明反而是這里最熟悉他的人,只需做簡單的偽裝,就絕不會被靈盟一派的修行者發現異樣。
現在想來,宇文暄會選中青衣、并借助他在古戰場中降臨,其實是他早該預想到的。
青衣體質干凈靈透,雖為人身,氣息卻難得的更接近天地自然,少有凡俗之氣。開始修煉的時間也很短,身體上沒有因個人習慣留下的阻礙,同時意志非常薄弱。
換言之,青衣這種體質…極適合奪舍。
陸啟明雖不清楚“降臨”具體是如何去做,但想必與奪舍的過程近似,區別僅在于不傷害原主人魂魄罷了。
至于他用的方式…
陸啟明垂下眼簾,手指收回,指尖一點暗色重新隱沒入身體。或許石人說的沒錯,這種黑暗不是他的力量,而就是他本身。陸啟明將那些黑暗絲線滲透入青衣的身體,感覺中就與留下一縷分魂一般無二。
青衣站起來,抬手拂去衣上碎雪,一語不發地轉身徑直離去。
這是當然的。他與他自己本就不必互道再見。
陸啟明收回目光,再次分出兩道絲線分別透進季牧與喬吉的眉心。那些暗色將不為人知地潛伏其中,直到他任何需要啟用的時刻。
周圍四方悄然無聲,天上的雪也下得夠了,稀稀落落地逐一停止,在極遠處隨著風聲散成一片蒼白霧氣。
陸啟明低頭緩緩露出一個笑容,又不禁微一蹙眉。
這個身體實在是…從各種意義上,都必須要盡快了。
陸啟明平淡想著。
但在那之前…
少年放松力氣,任由自己栽倒進雪地之中,閉上眼睛。
他真的是要,稍微休息一會兒了。
剛剛發生了什么?
季牧支起身子,指節用力抵了抵太陽穴,瞇著眼掃視著四周的的血跡與印痕。
…那個叫青衣的畫修突然出現,要帶走陸啟明…他與陸啟明是舊相識,所以…
季牧想起自己逼陸啟明去殺青衣的那一幕,但結果似乎并不令人滿意,陸啟明寧肯傷害自己也要違背他的命令。
再后來呢?青衣就被激怒了。
季牧粗略檢查著自己的傷處,微感后悔。在戰力不如青衣的情況下,他本不應該那么沖動的。最后還是陸…
等等——陸啟明呢?
季牧眼神陡然鋒利,立刻起身搜找蹤跡,隨即在稍遠處看見了幾乎被冰雪掩埋的少年身體。
“…該死。”季牧寒著臉大步上前把人拎出來,緊抿著唇去探他的脈息,眉頭也越皺越緊。季牧也不知剛剛自己昏過去多久,但恐怕時間不算太短,沒看陸啟明的身體都快凍僵了嗎!
“公子…”喬吉也醒了,撐著傷勢走過近來。
“沒用的東西!”季牧心頭火起,冷冷睨了他一眼,卻也沒心思罵第二句。陸啟明的狀況已不容耽誤,季牧只能將掌心貼在少年后心,先以真力幫他化去身上寒氣。
喬吉心憂季牧傷勢,俯下身伸手準備接過,低聲道:“公子,我來吧。”
季牧臉色也有些蒼白,卻絲毫沒有移動的意思,嗤笑道:“你來?你怕不是準備趁機弄死他吧。”
喬吉未語。
季牧一看便知自己是說中了,心中更覺煩躁,道:“我說了,不準動他。”
等陸啟明身上的寒氣大致被驅散開,季牧才又看了喬吉一眼,伸手道:“妖丹。”
喬吉頓了頓,終還是從納戒中又取出了一枚妖丹呈給季牧,沉默地看著季牧把妖丹小心翼翼地喂給陸啟明。
“恐怕難…”季牧自語了一句,見少年昏迷中微有掙扎之意,立刻熟練地一手扣住他后腦,一手壓住他下頜,擺出了一個利于吞咽的姿勢,以免他把妖丹吐出來。
按理說這么多次早該習慣了,但季牧每次喂妖丹給陸啟明時,都會發現他的反應還是與第一次一樣大。所幸這東西不會像普通食物那樣慢慢被消化,而是與丹藥近似,直接以靈力的方式被身體極快吸收。否則季牧也沒有把握能一直延續陸啟明的生命。
果不其然,季牧剛一放開陸啟明,縱使人還在昏迷中尚未清醒,他仍本能般的歪倒在一側開始劇烈地干嘔;但妖丹早已在他體內融化開了,胃中也是空無一物,白費力氣。
不過,先且不說起了多少作用,至少這樣折騰一番,面色上看著總算添了幾分薄紅的鮮活氣。
季牧眉宇間冷色松了稍許,但等他再按了一次脈象,剛剛恢復的好心情頓時消失無蹤,“…根本就沒什么用!”
喬吉低聲道:“次數太多了。”
“我用你說?”季牧臉色愈加不耐,卻不得不開始想接下來該怎么辦。
季牧自己就懂些醫術,在尋常修行者中已算不錯,但對上陸啟明這樣的傷勢卻遠遠不夠。喬吉更是不濟,只對刑訊逼供擅長,救人不行。最擅長醫術的當然是陸啟明自己,但醫者不自醫,更不用提他現在根本就人事不省,醫治自己更不現實。
在季牧猶豫不定的時間,陸啟明已經再次安靜下來。他現在身體是真的差,力氣所剩無幾,連掙扎都遠比往常微弱。但當呼吸平復后,他的臉色仍是慘白中帶著頰側的殷紅,顯出些不同尋常的病態。
季牧凝神看了又看,抬手將掌心貼上少年額頭,發現溫度也比平時燙得多,頓時心里一沉。
“他該不會又快要涅槃了吧?”季牧感覺棘手得很。
上次陸啟明的身體有涅槃預兆的時候,季牧就已經煩惱過一遍這個問題。幸好當時有人抽取了他身體里的鳳凰真血,直接將涅槃過程強行中止,否則季牧還真不知該從哪處入手。
雖然已有先例,但季牧卻沒想過用同樣的方法解決——不用試就知道,陸啟明的身體絕對經不起那樣的第二刀了。
“真是個麻煩…”季牧臉色變了幾變,終還是指尖一錯,取出了那一支僅剩的青雀翎。這是古九谷墨嬋的信物。
他曾經救過墨嬋一命,她便以三支青雀翎作為許諾。季牧已經兩次請她出手,這是最后一支了。
季牧道:“喬吉,去找墨嬋。”
喬吉心中猛然一凜,“公子!”
季牧眉梢一挑,冷冷道:“你沒聽到?”
“公子,陸啟明真的不值得您再繼續冒險了!”喬吉單膝跪地,痛聲勸道:“且不說他絕不可能安于現狀,就說剛剛——最后他究竟是如何讓那畫修離開的,我們誰都沒看到!焉知這其中沒有陰謀?您若再留他性命,他一定會伺機報復的!”
“他是怎么做,等他醒了用血契問問不就知道了?”青雀翎在季牧指尖快速翻轉,他煩躁道:“你只需聽著就行了。再說,這么久了我怎么試得他你也看在眼里,要有破綻我早就自己動手了。”
“沒有破綻就是最大的破綻!九代是什么人,又怎么可能真的逆來順受!”這幾日喬吉每次看到陸啟明,都覺說不出的心驚肉跳,“公子,這種心思深沉之輩,真的不值得您浪費最后一次保命機會啊公子!”
聽到最后一句,季牧眼神一厲,反手就給了喬吉一耳光。
“什么保命機會,”季牧冷笑不已,“我什么時候指望別人保我性命!你也太抬舉墨嬋了!”
喬吉一僵,已意識到自己說了最不該說的話。
“我再說最后一次。”季牧一彈手指,青雀翎輕飄飄墜落在喬吉面前。
“拿著這個,帶她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