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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林有致的禮物

  族比漸近,陸氏的年輕人們紛紛閉關,加緊修煉;而前來觀禮的世家子弟又多在路上,是以最近這些日子對陸啟明來說,倒是難得的清靜時光。

  經過數日的沉心研究,陸啟明驚喜地發現,幽泉鏡的防御能力比預想強得多——全力施展時,足以應對大周天中階的力量強度!

  如今他對于幽泉鏡第一重的控制已能做到收發自如。那么,就算出現必須直面大周天初階的危局時,他也能有三次保命的機會。當然,這里說的是“世家的小周天”;如果只是普通的散修,要保命哪用得著動用幽泉鏡這等法器?

  至于更強的敵人,他暫時沒有考慮。畢竟即使是世家中,大周天中階的強者也太少太少。況且世家間為保護后輩,曾做過共同的協議——不管有多大仇怨,出手的時候都不能比對方的修為高出三個小階以上,違者眾世家共誅。

  不過,最主要的原因其實是——他就算考慮大周天中階一百遍,也還是打不了的。

  外物再好,也是下乘——此時他本應修行不輟,然而對于功法和自身的某些懷疑卻令他暫時停了下來。

  因為他已經確定,功法確實是導致他這些年身體不斷惡化的原因之一!

  《長生經》對身體的益處早已被無數人驗證過,而他修煉的功法亦無錯的可能,所以問題的源頭在他自身。

  之前,他的精神力不足以發現不妥之處;而如今,他的精神力強度已達到大周天,再加上天生比同等級修者靈敏得多的感知力,他漸漸感到自己的身體有種說不清的怪異感——

  無論是骨骼和經脈,他的身體看上去都與與常人并無二致;但是他對于五行元力的親和度實在太強了,強到了違背常理的地步——顯得十分“刻意”——就仿佛他的身體就是為了最強的五行天賦而刻意被制造的。

  雖然這近十六年的記憶告訴他,這種聽起來毛骨悚然的猜想,多半無稽且荒誕,但他仍無法放下警惕——尤其是當外人,比如暮途時那個高深莫測的黑影,比他自己更了解他的身體時。

  想起黑影,陸啟明不由取出了他贈給自己的那本醫書。說是醫書,實際上盡是些丹方;而且是帶有強烈預言意味的丹方。

  以黑影境界之高,就算是他整個陸家,亦覆手可滅。這等存在大費周章不可能只為害他,所以警惕歸警惕,那些明顯用來應急的丹藥他還是要盡快煉制好。

  陸啟明隨手翻著丹方,看著其中數不清的輔藥,不禁有些頭疼。他算了算時間,搖頭笑嘆道:“林兄啊林兄,這一路上是又遇見什么好玩的了?”

  各種丹藥所需的藥材中,黑影只給他了主藥;那些輔藥就只能他自己準備了。不過就算是輔藥,也皆是中洲里極珍貴的藥材——這般大規模的采買,無論是通過族內,還是他自己出面,都太過引人注意;但如果換林有致來操做,就方便多了。

  不過這姑娘遲遲不到,恐怕又是被路上哪兒的“隱藏價值”給吸引去了…

  想到這里,陸啟明不由無奈一笑——世人皆對她“顛三倒四”的作風評頭論足,但陸啟明還不知道她?從來都是“無利不起早”,沒有價值的事她從來不做。看似胡鬧的行事中,不知藏著多少“奪命連環套”——不知這回又是誰中招了呢?

  忽然,陸啟明微一挑眉,抬頭向東邊望去——

  朝陽漸起,天闊云疏。空茫的天際,忽地躍出一個雪白的影子來。

  陸啟明看在眼里,嘴角自然地勾起,輕笑道:“說曹操曹操到!”

  白影漸近,卻是一只憨態可掬的白羽貓頭鷹,這正是林有致的信使。

  在林有致之前,中洲還從沒有人用貓頭鷹送信的;但既然林家的小公主開了金口,那些馴獸師哪有不從的道理?不就是貓頭鷹嘛,說馴就馴!

  非但如此,這貓頭鷹還是只三品的妖獸,足抵得上一個武師;連防身都包了,更不用提“送信”這本行——絕對飛檐走壁無所不至!只是不知道為何要起“海德薇”這個古怪的名字…

  陸啟明抬起手臂,接了貓頭鷹下來,拆下它腿上系著的禮盒——正是林有致獨有的包裝方式——方正的小盒子上用彩色絲帶系了個蝴蝶結。

  陸啟明微笑著拆開,發現里面是張紙條,上面只寫了三個字——

  “秦悅風”。

  陸啟明絲毫不吃驚自家的演武場此刻人滿為患;也不吃驚往日里一身武士服就春夏秋冬過去了的陸族姑娘們,今天都換上了柔美婀娜的閨閣裙裝——畢竟是秦悅風來了嘛!

  姑娘們的衣裙聚在一起,色彩各不同,像百花盛開一樣好看;卻皆艷不過秦悅風一人的大袖紅袍。

  陸家的姑娘們多活潑大膽,也不很在意自己還沒一個男子生的好看,便團團把他圍起來問東問西。好在這秦悅風確實很有能耐,沒有遭了姑娘們好奇的目光“看殺”,應對頗為自如。

  盡管離演武場的距離尚遠,但以陸啟明的耳力,自不難聽到那陣陣銀鈴般的笑聲。陸啟明遙看著那身鮮艷的大紅,暗暗好笑——這秦悅風,倒真是名不虛傳!

  東海秦家的男子皆專情又長情,是夫人們眼中最理想的女婿。可物極必反,這些年偏偏出了一個秦悅風——琴棋書畫樣樣精通,足足可以去俗世考個狀元出來——但他學來卻只為惹桃花。

  秦悅風年齡不大,今年只剛過二十,但留下的風流韻事可謂是不計其數。倒沒想,他雖砸了秦家“最佳女婿”的招牌,卻反倒愈發受年輕女孩子們歡迎,儼然已成了“大眾情人”。

  不過,如果因了這個就小看秦悅風,那可就錯了——世家女子就算再年輕天真,也不是單憑風月詩畫就能吸引得了的。

  東海秦家的“五行術數”冠絕中洲,秦悅風則是秦氏一族天賦的完美繼承者。在陸家的分析中,他在“卜算”上的天賦應該不弱于秦家始祖。

  在陸啟明心中,放眼整個中洲,能與他比肩的也至多有三個半——秦悅風占一個。所以,此前陸啟明雖從未與秦悅風見過面,但秦悅風卻可以算得上他最熟悉的世家子之一了。

  腦海中飛快過著有關秦悅風的資料,陸啟明不禁更加好奇——對這樣一個妖孽,林有致林大小姐又是憑著什么把“秦悅風”這個名字作為禮物送給他呢?

  看到漸漸走近的陸啟明,演武場迅速安靜下來,姑娘們知趣地退到一邊,把場地讓給他與秦悅風。

  陸啟明與近處的陸氏族人點頭問好,再望向對面的秦悅風,注意到他看見自己肩頭的貓頭鷹時有一瞬不易察覺的尷尬。陸啟明暗笑——看來他對與林有致的初次見面很是印象深刻。

  兩個人相互打量著,按世家間的標準規規矩矩地見了禮,卻都看出對方眼中的不自在,不由真正地對視一笑。

  秦悅風那雙總是似醉非醉的桃花眼“攸”的亮了——他就擔心陸啟明從里到外都沉穩老成透了,那待會兒不知道多麻煩。看樣子這也是個趣人,可真是再好不過!

  陸啟明一見他的眼神,立刻有些警惕,心中暗道:“林兄這次玩的到底是什么?該不會連我也要一起遭殃吧…”他知道,林有致做“損友”的概率可實在是太大了。陸啟明立刻決定,一會兒一定要問清楚!

  秦悅風目光流轉,心中大大后悔不該引這么多人,面上卻不動聲色。

  他清了清嗓子,用無比真摯的語氣道:“在下與陸世弟神交已久,今日一見也算了了一樁心愿。”他頓了頓,灑然笑道:“不過大家都是武修,見面不熱熱身著實令人心癢難耐…不如,陸世弟,你我就小小賭斗一場?不打不相識嘛!”

  賭斗?陸啟明挑眉——他可沒有聽說過秦悅風好戰;就算好戰,又哪兒有第一次到別人家就要先打一場的道理?而且,既然是賭斗,那么賭注是什么可就耐人尋味了。

  陸啟明微微一笑道:“秦世兄說得極是,素聞秦世兄的‘梅花易數’神妙無比,小弟正想找機會請教。不過…”他說到這里,語氣一轉,一臉認真古板地道:“簡單切磋便好;賭斗易傷和氣,不符我陸家的待客之道。”

  秦悅風差點就要順著他的話答應下來;然想起與林有致的賭約,只好忍著心痛打住。他看著陸啟明的目光帶上了幾分隱晦的懷疑,暗自腹誹:“這家伙到底是認真的還是裝的…”

  不過他笑容不改,“唰”一展折扇,悠然道:“非也非也,大賭傷身、小賭怡情,大家都是年輕人嘛,有彩頭才熱鬧。”他又用真誠又欣賞的目光注視著陸家的姑娘們,微笑道:“陸家的兄弟姊妹們這般熱情率真,讓我心里親近得緊,恨不能多交些朋友才好…陸世弟,你看這樣可好——我若輸了,之后七天你就收容了我住下來,就臨時當個‘伴讀’如何?”

  周圍的陸族姑娘們聽了他這話,不禁有些臉紅,暗自啐道:“這姓秦的未免也太夸張了,討姑娘們歡心竟都似這般無所不用其極嗎?”

  陸啟明無視了秦悅風暗暗飄過來的眼色,繼續認真地問:“那若是我輸了呢?”

  秦悅風的笑容僵了一下,硬著頭皮道:“那咱們也可以在之后這段時間…促膝長談,討論一下武學…到時候還望陸世弟不吝賜教啊!”

  周圍人皆瞠然——這話怎么越聽越不對?莫非秦悅風的風流只是假象?他其實…

  陸啟明臉色也有點黑,嘆了口氣道:“秦世兄,有話還是直說吧…”

  “讓陸家弟弟見笑了。”一道清雅的女聲響起,人群中走出一位穿著黛青色衣衫的年輕女子。她的面容赫然與秦悅風有八分相似,看上去卻極為端莊嫻靜,與秦悅風截然相反。

  按理說,她這般的女子在哪里都不會被忽視,但是之前那么久,竟沒有一個人注意到她。而看秦悅風尷尬的樣子,竟似連他也不知道她在這里!

  陸啟明眉峰微挑,立刻想到了一個人——秦悅風的親姐姐,秦悅容。

  秦悅容斂衣與陸啟明相對見禮,環顧四周,娓娓道來:“今日初次見面就麻煩陸家弟弟賭斗原是十分失禮的事;這件事的緣由,其實是因為舍弟與林家林有致姑娘的一個賭約。”

  她微歉一笑,繼續道:“我們秦家的人向來一諾千金,就算是玩鬧的賭約,也要嚴格履行。舍弟對賭約的內容沒有表達清楚,不過林家姑娘聰慧,就托我帶來了這個。”說完,她從袖中取出了一顆潔白的圓石。

  秦悅風一驚,臉色都恍惚了,低聲喃喃道:“不是吧…”留音石?!至于么?

  陸啟明則眼中多了幾分深思——如果只是單純的作弄人,林有致會舍得浪費一顆留音石?

  這時,留音石發出淡淡的瑩白光芒,一道清越的女聲從中響起——

  “秦悅風,到現在我已經勝了你七次,連討姑娘你也比不過我,你還有什么可說的?”

  周圍頓時響起姑娘們戲謔的輕笑。秦悅風看實在躲不過,索性直接換了風格,雙手一攤長嘆道:“怎么把這句也錄上了!唉,我的一世英名啊…”姑娘們見他不鬧,反覺得更輕松親近了些。

  陸啟明若有所思地看著耍寶的秦悅風,心道:“七次…‘七擒七縱’的典故么?看來林兄對秦悅風其人倒十分認可,這就是要發展成同伙的意思了…那一會兒就更友善些。”

  留音石中林有致的聲音繼續道:“既然這樣,就到了你履行賭約的時候了。反正你也要去陸家瞧陸啟明,而他最近正忙,你就順便做他幾天的貼身護衛吧。”

  聽到這里,眾人皆同情地望了秦悅風一言——怪不得他不愿意直說;這林有致的刁鉆古怪,果真名不虛傳!

  陸啟明則意會——她這種漫不經心的語氣,反而是在提醒他此事有更深的牽扯。

  “不過直接去好像太突然了…這樣吧!你現在立刻去陸家,去了陸家就立刻找陸啟明,找到了他就立刻賭斗,把貼身護衛當作賭注,這樣不就有理由了?”留音石里傳來少女拍手輕笑的聲音,聽起來對自己的點子十分滿意。

  陸啟明卻注意到了那三個“立刻”,開始不動聲色地打量秦悅風;他知道林有致最討厭廢話,此次卻連說三個“立刻”,其中必有緊急之處——只是他一時尚未看出這次是對事還是對人。

  只聽留音石繼續響道:“你若有幸贏了他,就做半個月;輸了就七天,意思一下就行了——這還用問為什么?一個護衛還沒他強,出了事兒他還要護著你,多冤呀!…記住了,可是貼身護衛哦!同吃同住,形影不離!”

  最后伴著少女的壞笑聲,留音石的光芒熄滅——這就是林有致交代的全部內容了。

  陸啟明聽到最后一句,不禁莞爾,用略帶深意的目光看著秦悅風。

  秦悅風被他看的發毛,道:“陸世弟,現在你也知道了,今天這事非我本意…”

  陸啟明點點頭,道:“那,開始?”

  秦悅風心中最后的希望也破滅了,震驚道:“你竟然同意?”

  “那是自然。”陸啟明微微一笑:“這不是挺好的事嗎?再說,總不能辜負林姑娘的一番心意。”

  秦悅風感覺著周圍姑娘們詭異又期盼的目光,不禁欽佩地望向陸啟明,壓低聲音贊嘆道:“陸世弟,我今日方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哪兒算情圣啊,你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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