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碎星團四大武神中,褒麗妲的工作,就是負責出來殺人的,而且不是一般的殺人,滅人滿門之類,是徹底的屠滅,要說四大隊中哪一支最能在短時間內,大范圍、大數量屠殺,肯定就是第二大隊無疑,畢竟沒有靈智和心理負擔的死靈,這一塊的執行力比人類高上太多。
所謂戰爭,拚的就是有效殺人,只要先一步殺得對面崩盤,自然就能贏,很多人都會理所當然地認可這一點,但事實上,只懂得殺人、只會高效殺人,是打不贏一場仗的,也正因為如此,在碎星團里,從沒有任何一次重要戰役,是由褒麗妲來主導進行的,也沒有任何人類隊員,敢把自家大隊的指揮權交到她手里。
因為,戰爭并不僅僅是殺人…
封神臺崩潰后,魔族再一次強勢入侵始界,基本觀念多半仍是“凡曰為人皆可殺”,所以任用始界出身,知門熟路的褒麗妲統兵,嗜殺就不是問題,但溫去病卻覺得,他們還是太過驕傲,過于大意了。
褒麗妲在清洗完叛徒后,又直接殺盡第五大隊中的所有妖族,雖然殺的是妖,但劍指的方向卻是魔族一方降下的高層,這一殺的示威意義相當濃厚,或許還有一點報復魔族的意味,因為她這么干完后,先是將這些妖族尸骸懸掛,后頭還好像怕沒人知道一樣,把尸骸分為尸塊,遣使發給降下的妖族大能,邀請他們共烹而食,同享殺戮之樂。
…這種行為,當真是可忍,孰不可忍!
據說,收到這份大禮的妖族小圣,眼凸得有若銅鈴,周圍更剎時無聲,所有在場的妖族,聽著魔族使者大聲宣讀褒麗妲的邀約,各個沉默無語,現場的氣氛像是將要爆發的火山。
…殺我同類,侵門踏戶,侮辱到這個份上,再忍下去,妳真當妖族都是妳家養的?
忍無可忍的時候,妖族就壓根不忍,素來崇尚萬古不易的原始文化的他們,一向唯力是從,根本未有機會成形什么“不斬來使”的文化,就算有,當這使者主動找死的時候,也沒有哪個妖會記得要遵守文化禮儀。
…仗著“不斬來使”的陳腐規矩,就敢跑過來盡情侮辱妖族,而想我們還會遵守規矩眼睜睜讓他離開,這不叫有文化,只是一種極度的愚蠢!妳真當妖族都是妳家養的?
石磯圣母的怒極一掌,褒麗妲派來的魔族使者直接成了一灘爛泥,跟著,沒等魔族進一步派人交涉,化消矛盾,妖族已經點將提兵,直接跟魔族大戰了一場。
雙方原本就非常淺薄的互信與善意,直接被這場大戰打得稀巴爛,再之后,察覺聯邦不可輕惹的雙方各自忙于本身的地盤攻略,不時逮到空隙,就會再拚個一場,各自的妖將、魔將,有事沒事就找機會挑釁對方,五年之中,因為妖魔兩族互斗而喪命的天階、地階,甚至還超過了與聯邦開戰造成的數字,成為本次妖魔入侵戰史上,非常耀眼的一筆。
造成這個結果的“罪魁禍首”,毫無疑問就是叛變魔族的新晉大能褒麗妲,為此,聯邦之中也有很多人著實摸不著頭腦,覺得這位碎星團過去的英雄,難道其實身在魔族心向人,假意投靠魔族進行挑撥離間,削弱妖魔實力,實是人族的大功臣?
這種天真的想法,溫去病是萬萬沒法茍同的,那日英靈殿之戰,自己看她的眼神與態度,已經知道她清楚選擇了立場,勢要報復這個曾經被她拯救,又背叛她的世界,而這是個一旦有所選擇,就只會卯起來向前,哪怕撞穿墻,也不會回頭的人,對她的立場還心存幻想,只會死無葬身之地。
就溫去病看來,自己這名好友,如今想要徹底毀滅人族、毀滅始界的心,貨真價實,不含半點虛假,但在執行層面上,她似乎是想要到處點火,摧毀身邊的一切,就連妖魔也都在她的仇恨名單里,如果有機會,她一定將拉著整個始界…不,諸天萬界同墜,破滅終結為無,最終連無也不存在。
這些是自己可以看出的部分,不過…自己確實沒曾想到,她在海外搞得遍地烽火,順帶坑了妖魔兩界之余,還有余力親自跑到南蠻來再放一把火,引導獸族走上這條路,光看遮日那王的表情,自己就能猜到當初小妲對他說了些什么。
…想必,是說自己知曉了當初的真相,更因為李昀峰的背叛,無法接受這一切,因此拋下了碎星團,更徹底舍棄人族,接受她的邀約,與她一同前往海外,統御魔族,更以此為例,要遮日那王別對人族、對李昀峰再心存幻想,早日做出選擇。
大勢當前,光靠獸族自身并無法對抗妖族回歸,遮日那王若不想坐以待斃,也不能與人族聯手,那唯一的路,就是搶著出賣自身,在妖族那里換一個好價錢,如果能獲得妖族的一定重視,或許還能擁有地位,從而保住獸族的一絲元氣…當然,如果想要提高在妖族的地位,就必須立功,也就是征伐人族,來證明自身有用…
溫去病聳聳肩,“…你該不會是想和我說,你干的這些,其實全都是為了替我報仇吧?”
遮日那王聞言不禁皺眉道:“難道不是嗎?難道經歷了這些,你還要再被人族利用,繼續當人族的走狗?兄長你英雄一世,豈能…”
“…我還記得,上一個來我面前說這類話的,是想哄我幫忙走私奴隸去海外賣。”溫去病似笑非笑,“我也敢打包票,小妲當初來你這里的時候,也對你說了類似的話,對嗎?”
遮日那王直接愣在當場,回憶了兩秒,方才苦笑道:“兄長你真了解大姊,確實…唉!”
一聲嘆息,其中包含很多無奈,他確實將褒麗妲當成家人,甚至看成一直憧憬的女神,這時候想到對方居然向自己用這些話術與心術,著實氣餒與難受。
溫去病卻笑道:“她那個人,你該很清楚的,沒有抓破你腦袋,直接操作你神魂,已經是對你另眼相看,當你是自己人了…你如果這樣就覺得氣餒難受,后頭還有得你哭的。”
“…這樣說倒也是。”遮日那王道:“那兄長后頭有打算何去何從?你并沒有去海外,這五年來又銷聲匿跡,沒有為人族出力,想必…有些故事吧。”
在遮日那王眼中,溫去病的形貌一如過去,似乎時光沒有留下痕跡,基本沒有什么變化,但其中卻仍有少許的違和感,仿佛有些不真實,這讓遮日那王判斷,自己看到的恐怕是投影或幻影,并不是真實形象,兄長如今的形象…可能已經面目全非了。
溫去病一笑,“你呢?已經做出決定,投靠妖族,不會后悔了?”卻是對遮日那王的問題輕巧避過,全然不答。
遮日那王聞言色變,顧不上深究,開口道:“兄長難道是來勸我懸崖勒馬的?”
溫去病摸了摸鼻子,“不能嗎?你又是怎么想的?”
“人族與獸族,根本不可能為友!”遮日那王道:“你們人族,壓根也沒覺得能與我們獸族和平共處,就算其中少數人確實有這么想,可真遇到了危難,你們馬上會統合思想,最后的結果也是推我們出去,又玩起以鄰為壑,驅虎吞狼那一套,我如果還把族人的未來,寄托在人族的友善上,不是自尋死路?”
“話說得倒是不錯,確有幾分道理,已經不能再拿你當小孩子看待了…”
溫去病伸手摸著自家光滑的下巴,仿佛那里還有著許多的胡子,“但有決心和見識,不見得就能夠成事,你又把自己賣了個什么價錢?”
這本應該是絕不能讓外人知道的秘密,換了是如今聯邦的任何一人,甚至是一直對獸族表露善意的武蒼霓來問,都別想從獅王口中知道答案,但面對溫去病,遮日那王想也不想便答道:“妖族強者輩出,但萬古以來,從來沒有妖族行使人道…”
“…所以,你就奇貨可居?”溫去病笑道:“我們確實忽悠過獸人亦人,但妖族也能算人嗎?如何能行人道?”
遮日那王聞言搖頭道:“兄長又說笑了,這點小事,別人或許會為之所惑,兄長又如何不知?所謂的人道,并非人族之道,本質是眾生愿力的蒐集與使用,所謂眾生之力,凡有生而能祈愿者,皆可出力。人與獸,俱是眾生之一,妖獸同源,又如何不是眾生?”
溫去病冷冷一笑,“說得好,道理是這樣沒錯,但以你的見識,說不出這些理解,是妖族哪一位告訴你的?”
遮日那王變了表情,臉上有了尊重,甚至可以說是崇敬的神情,“是那一位的投影,她說,妖、獸兩族皆是她所創,各有天賦,我如今身負獸族的希望,如愿來歸,她將一視同仁,正式以禮迎我入上族。”
“…還真是好大的面子。”
溫去病一時啞然,沒想到妖族此番竟然下了如此重本,居然是那一位親自降下投影來招降,怪不得遮日那王會被打動,投向妖族,莫說人族難以統一思考,真心和獸族友善,就算真的誠信結盟,也未必開得出匹配的條件。
若是換了是其他的妖族大人物來招降,自己敢斷言他最后不會有好下場,無論現在開了什么承諾,最后的結局都逃不出被用完就被丟的套路,因為妖族之中階級分明,上族從不遵守與賤族的約定,守約就是恥辱,言而無信才是應該的。
但如果是那一位出面,自己就不敢多嘴了,一來,是隨便胡言亂語,搞不好立刻就有雷打下來,如今的始界可不安全,雖然真封神臺還能隔絕天階頂端的存在直接降下,但隔空使力可防不了,二來,遮日那王少說了一點,自己本來也不知,是這五年來,連續降臨多個世界,這才接觸到的知識。
那一位當初所創的,不只是獸與妖,而是眾生!
在很多中千、小千世界的神話中,她以創世女神的形象流傳名號,天地間的九成生命,除開先天神靈和少數神獸,都由她創生,她萬古以降一直冷眼旁觀眾生興亡,世代交替,直到后來人族崛起,與妖族沖突漸烈,初始人皇上位后,更有壓著妖族、獸族打的情況,她才轉而庇護妖族,這才成了妖族頂上的那一位。
論起淵源,這一位不但是妖皇,也是人祖,更是太初巨神!其胸襟與氣度,尋常妖族沒法比的,溫去病無懼與之為敵,但隨便嘴炮這一位,恐怕會有現世報,甚至立刻報的。
“…所以是那一位看上了你的潛力,看上了你行人道的潛力…奇怪…”皺眉想想,溫去病露出獰笑,“也罷,既然你確實做了筆好交易,那就讓我見識一下,你賣的這個價錢,夠不夠斤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