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族對人道的看重,有些超乎溫去病的意料之外,雖然在這五年里,自己透過太一,遨游諸天萬界,確實沒有見過有妖族修練人道,那幾位諸天著名的萬古神皇,也都不是妖族出身,不過,妖族自身的強橫傳承不少,登臨萬古的大圣不缺,很難想像這會變成一個重要籌碼,讓妖族改了看法。
所以按照溫去病的預想,妖族不過是透露部分信息,誘得遮日那王入甕,日后待利用完,再翻臉背信,把獅王和獸族一道吃抹干凈,正常來說,這是獸族和妖族合作必然的結果…
不過,眼下的情況并不是遮日那王展現出的價值贏得了妖族的重視,而是妖族最上頭的那一位,對他的道路感興趣,破格出手要保人,以妖族上下關系的絕對性,只要是妖皇表了態,其余妖族就斷然不敢違抗,至少…就算是大圣,也不敢公然違逆妖皇的決意。
理解了其中的前因后果,溫去病就只對遮日那王手里的東西感興趣,妖族是直率的物種,妖皇既然點了名要栽培遮日那王,為妖族新添一條道路,那為了要震懾群妖,就絕不會只有空口白話哄他賣命,肯定給了他一些后手,或是什么實惠的好處。
自己倒是不會眼紅這些,但…能夠有機會提前接觸到永恒者的力量,這可不能放過。
遮日那王聞言色變道:“兄長,我不想和你為敵,唯獨你與大姊…”
“不想與我為敵…打我踏進這個山洞到現在,你的手就一直沒離開過劍柄,總不會你要說,這只是你的習慣動作?”
溫去病冷笑道:“既然已經下定了決心,選擇了道路,你就該有種態度,殺光所有膽敢擋在你面前的人,踐踏過他們的尸首,拿到你想要的東西。在這種時候畏首畏尾,你又如何能個成事?如果你不想與我為敵,就去死吧!”
話一落,溫去病明明沒有動作,但整個天地驟然黑暗,山洞內徹底沒有了光,甚至連整個山洞都化為黑暗的一部分,遮日那王曉得溫去病發動了攻擊,卻全然不知那攻擊到底是什么?
完全摸不清楚的狀況,避無可避,也根本無可防御,雖然看起來暫時沒有實質性的威脅,卻絕不敢輕視,確定平時所擅長的一切技法,都沒有把握應付這個場面,遮日那王唯有豁盡全力出擊,獅爪一揚,一股幽玄之力發動,令乾坤混沌,江山傾覆,范圍內受影響的一切,全都顛倒錯位。
一片漆黑的世界,受到這股幽玄之力影響,有了新的變化,雖然仍是黑色,卻不再是單純的黑暗,而是一種打翻了調色盤,五顏六色混在一起,揉合起來的污黑,在這股混元之黑中,一些原本被完美隱藏起來的東西,開始硬生生被逼得顯現了出來,溫去病的身影,重新顯現了輪廓。
這絕對不是尋常獸尊或妖尊能打出的力量,也根本不是他們所能觸及的領域,遮日那王雖能施展出來,卻也不知其所以然,還參悟不到其中真髓,只是憑著當初接受的真意灌頂,強行施展,而他也相信,當自己打出這個足以錯亂天地的力量,三重天階之內的對手,自己都能不敗,甚至…堪稱大能以下無敵。
然而,這個意念還在腦中醞釀,遮日那王就看見一根指頭,粗碩如海碗,像一根巨木似的點向自己頭顱,來得又快又慢。
說快,是這根指頭忽然出現,一出現就已經在自己眼前,快到自己根本來不及應接;說慢,是這根指頭將要碰到自己眉心的剎那,自己的妖亂天地發揮作用,要將之錯位、偏移,卻好像一張網在與石柱拉扯,怎么都扯之不動。
“…就是五色神光我也扛過,你這點小力道算個屁?嘿!”
一聲低語響起,指頭已經點在額上,遮日那王眼中所見的一切,片片碎裂,籠罩周遭的黑暗崩潰,無數光線錯亂重組,一陣光影幻化之后,自己又重新回到剛剛那個山洞,剛才的一切如夢似幻,像是不曾發生過。
…這一切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遮日那王益發感到迷亂,不能判斷眼前所見這些到底是怎樣的一個情形。身為新進天階強者,他心態保持良好,理解強中更有強中手,自己中了幻術也沒什么好訝異,但若連自身是不是中幻術都無法判斷,這就很難接受了。
眼前的種種光景,讓遮日那王實難以判斷其中虛實,雖然已經重回那個山洞,但仍舊不見先前消失的龍清婉、龍殺一與司馬不平,溫去病確實是正站在自己面前了,不過,披頭散發,長須遮面,模樣甚是可笑,好像身上還有一種說不出的氣味…
…這些仍就是幻覺?或者已經是真實?還是自己中了什么其他的手法…
遮日那王益發迷惘,摸不清自己究竟遇上了什么技術,就看溫去病笑了笑,“你干得不錯,既然長大了,就好好繼續干下去吧,或許你真能領導獸族,走出一片新天也未可知。”
“兄長…你不怪我嗎?”遮日那王聞言愣然,卻看溫去病笑了起來,“怪你?為什么?”
“…因為我和人族…”遮日那王頓了頓,“我沒有選擇人族,而是選擇了妖族,兄長難道不生氣?”
溫去病收起笑容,正色道:“從我扶你成為獸王的那刻起,我可曾要你將來要與人族友好,將來看我面上要照顧人族?”
“…并沒有。”
“那我可曾要求你一定與人族結盟,在人獸之間,盡量維護人族的利益?”
“…這也沒有。”
“是啊,這些都沒有…”溫去病聳聳肩道:“你現在是個政治領袖,必須要對自己的族民負責,我不想左右你,你也不是被我特意捧出來操控的傀儡,既然你最終做了你該做的選擇,作為你的結義兄長,我應該要替你高興,為什么要生氣?”
這一通話,聽得遮日那王雙眼圓瞪,半天說不出話來。這幾年里,他對雙方之間的關系回想很多,也隨著年歲日長,接觸權位之事日多,有了許多很不好的設想,不免懷疑溫去病當初別有所圖,卻直至此時方知,兄長的胸襟是如此遼闊,自己這些年完全都想錯了…
“你好自為之吧…”
溫去病一閃身就準備要離開,遮日那王胸中陡然涌出一股悸動,開口喚道:“兄長,且慢,妖族近日調集大量人手,正試圖進入九幽,取得霸皇之刀。”
身形一閃,原本已經離開的溫去病,一下又閃了回來,目中神色凝重,“此話當真?妖界想要去九幽取霸皇之刀干什么?”
遮日那王道:“我也不確知其中細節,只是間接聽到些消息,說是霸皇殞落前,將大部分力量都存于刀中,留待自己歸來后取回,如今雖然重生成功,但狀態并不完全,必須要逐一取得當初散出去的關鍵物,才能真正重登萬古,這幾年里,霸皇呼嘯萬界,把主要精力都放在那上頭。”
溫去病皺眉道:“你知道霸皇的事?”
遮日那王道:“略知一二,關于尚帥的事…很遺憾,妖族對此事異常看重,不惜代價,務必取得霸皇之刀…”
溫去病點頭,卻道:“這應該也是妖族的重要機密,你就那么隨便地告訴我,真的可以嗎?”
遮日那王凜然道:“我為族人選擇了前路,但并沒有就此失去自我,兄長你和我講的是義氣,我就和你講義氣,這是我該為你做的。”
溫去病聞言啞然失笑,“你搞錯啦,我已經很久不和人講義氣了…唉,你都把自己論斤賣了,還要留著這點東西不賣,對你可不安全…算了,拿著。”
手一揚,遮日那王不疑有他,順手接過,但定睛一看,卻險些被嚇得摔了東西,那赫然就是早先裝在晶石匣子里的羲皇璽。
直接血肉接觸,遮日那王更能深切地感受到當中正涌動的眾生之力,雖然這些人族的人道氣運,自己并無法直接使用,需要經過一系列繁復手續轉化才能從中有所得,但寶璽本身仍是一個很好的參照物,能夠指引自己在人道之路上修煉前行的方向。
更何況…假若那個傳說是真的,羲皇璽中積蓄的眾生之力,甚至不需要經過復雜手續的轉化,就能直接為獸族所用…
遮日那王一時愕然道:“兄長,你為何…”
“…你做了不該做的事,真以為就這么簡單就能瞞得過妖族嗎?如果不拎著這個回去,持續增加你的利用價值,下次再見你,估計你就只剩一顆腦袋被吊起了。”
溫去病搖頭道:“大義什么的,我這些年越來越不懂了,也許我就只是一個自私自利,只講個人恩仇,不管什么人族大局的渾蛋…”
“兄長!”
“…將來等你要對人族搞大屠殺的時候,就想想我吧。”
溫去病微微一笑,跟著一步跨出,徹底消失不見,遮日那王則愣在原地,呆呆站了半晌,這才確認周圍的景物是真非幻,而溫去病早已去得遠了。
“…兄長,祝福你萬事安好。”
遮日那王悄然一嘆,收起了掌上的羲皇璽。妖族進入九幽,要取霸皇之刀的消息,自己說得輕易,但卻如兄長所言,妖族的大人物們若是知曉是從自己這邊走漏消息,必定不會輕易干休,然而…
兄長所贈與的這顆羲皇璽,也不是隨隨便便能送的,此事若是傳揚開來,以后在人族,無論過往他做過多少貢獻,如今的他恐怕就是名副其實的大叛徒一個了,這樣的結果…他真有深思過?當真是他想要的嗎?
沒法追著去向溫去病確認這些問題,遮日那王不敢久留險地,迅速離開,回歸了獸領,而莫名逃過一劫的三人,則莫名其妙出現在百余里外,唯一保留的記憶,只到龍清婉捧著晶石匣子進來山洞之中,再之后,就像喝酒斷片一般,什么也不記得了。
再過不久,這個裝著妖尊首級的晶石匣子,連同龍殺一的報告,一起被送回了帝都,擺在聯邦主席的桌上,用那對沒有眼睛的空洞雙洞,瞪著現今換了名目的人族之主。
李昀峰認真看著眼前的匣子和妖尊頭顱,摸著下巴沉思,好半晌后,才正色道:“我一直有一個問題,為什么明明我們都已經不是帝國了,這里卻還要叫帝都?妳不覺得這問題真的很大嗎?”
“乓!”
不客氣的一揮,金板打在臉上,聯邦主席帥度一百的臉,登時變得有些扭曲,花了些力氣,重新坐正身體,沉思了片刻,又開口道:“說錯了,我的問題應該是…這個匣子是怎么被打開的?它的封印是當前帝國最高技術啊!按照設定,如果飛遁秘法失效,應該會催動內中事物自爆的啊!”
“乓!”
整個人直接從椅上被打飛出去,龍仙兒一掌拍在桌上,“這種技術對他會是個問題嗎?你還要逃避到什么時候?該在意的難道不是匣子里東西去哪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