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應留下來,劉禹自然也不可能與女人同車,當他跳下車廂才發現,原來身處的并不是一輛單獨的馬車,而是一支龐大的駝隊。ミ雜※志※蟲ミ
組成隊伍的主要成份,是三十多頭雙峰駱駝,這種被稱為沙漠之舟的高大生物,背上駝著沉重的箱籠,還能坐上一個或是兩個駕者,而在隊伍周邊巡弋的,是一支多達數百人的騎兵!
他們穿著白色為主,綠色相間的輕皮甲,頭戴氈帽,披著貂裘,腰間佩著彎刀,馬后掛著各式兵器和箭囊,背后背著那種粗短的騎弓,這個發現,讓劉禹再無一絲僥幸,他所處的是一隊蒙古騎兵的隊伍中,而那兩個女子,一定有著神秘的身份。
接下來的幾天,他被分到了一匹馱馬,蒙古人對他的態度是不理不睬,或許是女人打了招呼,就算他想要找人套什么話,也會因為語言不通而作罷,這里頭,竟然沒有一個會說漢話。
嘴炮終于失去了威力,沮喪之余,他不得不放棄了一探究竟的打算,跟著這些人,在茫茫的沙漠中行進著。
看得出來,對于毫無參照物的沙漠地形,這些蒙古人有著足夠的認知,每天行進的路線都是不定的,但是宿營的時候,都會選在某個綠洲,這份技能,讓有著帝都路癡之稱的某人佩服不已,因為,他根本連東南西北都分不清,一旦離開,下場只有一個。
每到一處綠洲歇息的時候,那個年青女子就會將他招去,在一個不大的帳子里,不知道從哪里找來的茶幾一樣的小桌子,只是沒有凳子坐,點上一支油燈,竟然沒有那種嗆人的味道。
如果不是另一個女子手執短刀,虎視耽耽地侍立一旁,這種氛圍還有幾分旖旎,因為隔著不到半米,在燈光的照耀下,是一張異常嬌俏的少女面容。
第一次見面的時候,車廂里光線很暗,除了那一頭金燦燦的頭飾,根本看不清對方的長相,當然了,那時候的劉禹,一腦門子思量著脫身之計,哪有什么別的想法。
現在,兩人四目相對,近在咫尺,有些東西就會自然而然進入眼中,這不過是男人的本能罷了。
出人意料的是,對方并不是他想像中的那種,大餅臉、寬骨架的蒙古女人,更接近后世華夏的疆區某個少民特征,瓜子臉、高挺的鼻梁、極富立體感的面部曲線,水汪汪的眼睛,呈現著一種琥珀色,肌膚細膩白凈,笑起來給人一種極妖媚的感覺。
猝不及防的他,第一眼就呆了好一會兒。
少女不但沒有絲毫羞澀,反而抿嘴一笑,更是讓他心跳加速,不得不暗暗罵了一句,真是死到臨頭了還在胡思亂想。
“聽說漢人的教書師傅都被稱為先生,我也這樣叫你吧,先生,我們可以開始了嗎?”
劉禹咳了一聲,借以掩飾自己的尷尬,拿起一塊墨塊,少女為他準備的,是漢人用的毛筆和水墨,他一邊在硯臺里將墨塊化開,一邊收斂心神,想想要教她寫什么。
說來也慚愧,穿越以來,他一直處于一種與時間賽跑的緊張狀態中,哪有心情靜下心來練字,寫出來的一筆字,屬下給面子,稱之為極有特色,極大地增加了別人模仿難度。
其實呢,就是不堪入目。
好在位高權重,也沒有人會當面打臉,就連深諳內情的小妻子,也從不在他面前秀書法,以免某人惱羞成怒,施以家暴。
等墨汁磨得差不多了,他的心也慢慢平靜下來,不慌不忙地開口說道。
“我們漢人習字,通常是由自己的名字開始的,比如我姓葉,就應該這么寫。”
他拿起一管毛筆,在硯池里蘸了蘸,然后在一張毛邊紙上,寫了一個簡體的葉字,那是小妻子的姓,被他用在了這里,也是在變相告訴對方自己的姓名。
少女果然聽懂了,閃著亮晶的眼睛,看著那個勉強能稱之為字的字。
“原來,先生姓葉,后面呢,如何稱呼?”
劉禹也不答話,接著寫下'子青'兩個字,將紙推向她的那一邊。
“認得么?”
葉子青,便是先生的名諱么?倒也別致。少女一口就讀了出來,這幾個字都很簡單。
“如何別致法,愿聞其詳。”
一個明眸皓齒的異族少女,操著一口別扭的發音,偏生還要咬文嚼字,讓他覺得十分有趣,忍不住出口逗她。
少女偏過頭,看向帳外的方向:“草原上最多的,就是青青的牧草,先生的名字,總會讓我想起,那種無拘無束的日子,可不就是有趣么。”
劉禹贊許地點點頭,這么解釋倒也說得過去,他用的是妻子的姓加上自己的字,臨時組合在一塊兒,還挺有意義。
“現在,輪到你了,我們就從名字開始,因為它將是你寫得最多的字體,你不會想連自己的名字都不會寫的,對嗎?”
少女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直直地盯著他,開口說道。
“以前教我的漢人師傅,可不是這么說的,你們不都是從'天地玄黃,宇宙洪荒'開始學的么?”
劉禹一愣,有種被人當面揭穿的感覺,心說這個女孩不會是在故意耍自己吧。
“你連千字文都學過,還需要我教什么?”
“我說了,不會寫。”少女微微一笑:“一個名字,取出來就是給人叫的,沒什么可隱瞞,既然先生相問,我自當如實以告,你聽清楚了,我叫做”
她的話還不曾出口,拿著刀子的侍女出聲叫了一下:“嘎吉。”
后面的蒙古話,劉禹就聽不懂了,大概就是在制止她的行為,少女與她爭辯了幾句,后者才收了聲,氣鼓鼓地瞪著他。
少女說服了她,繼續說下去:“我的名字是忽突侖察罕,姓氏是。”
“孛爾只斤。”
少女是用一種蒙古化的漢語語調說出來的,聽在劉禹的耳中,猶如晴天霹靂一般,名字也就罷了,那個拗口的姓氏,卻是這個時代,很多人的噩夢。
因為,曾經有個叫鐵木真的男子,也姓這個姓,現在有個忽必烈的,同樣姓這個姓,他們被后世的史學家稱之為。
黃金家族。
一時間,劉禹只覺得口干舌燥,有種喘不過氣來的感覺,這隊人馬,不會是去大都城的吧?
自己這是跳了多大的一個坑啊。
我的名字,讓先生很為難么?少女依然笑盈盈地說道,似乎早就想到了他會是這個反應。
我以為你叫'嘎吉',那樣會簡單許多。
自己釀下的苦酒,含著淚也得吞下去啊,劉禹故作鎮定地答道。
那是她們對我的稱呼,意思是草原的女兒,你也可以這樣叫我,不過,我更喜歡你叫我忽突侖,它的意思是'月牙兒'。
少女不知想到了什么,悠悠地嘆了口氣。
劉禹默默無語地在紙上寫出那串長長的名字,少女似乎并不太懂欣賞漢字的美感,并沒有對他的書法加以嘲笑,反而很認真地向他請教運筆的方法。
毛筆的用法與硬筆有著本質的區別,初學者剛上手會很難適應,教授的最好方法,就是抓著對方的手,一點點地校正她的動作,當然,兩人會離得極近,近到,看清肌膚上細小的變化。
手指虛握,手腕運力,心隨意動,手臂不要發抖,也不要靠在上面,慢慢來 劉禹坐她的背后,扶著她的手,一筆一劃地教她運筆,少女身上的馨香,無孔不入地鉆入鼻中,讓他有些心猿意馬,如果不是邊上有一把明晃晃的刀子,以及一束足以殺死人的目光,或許就會把持不住了。
一趟教下來,少女還沒怎么著,他自己累得滿頭大汗,好不容易寫完最后一個字,趕緊退回到自己的坐位上,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少女看著自己寫出來的東西,再是另類的審美觀,也明白有多難看,只是想到剛才的情形,又覺得十分有趣,忍不住輕聲一笑。
先生緣何坐立不安,我這帳子,有些氣悶么?
許是趕了一天的路,有些疲累,緩緩就好了。劉禹狼狽地用袖口擦了擦汗。
說得也是,不如今日就到此為止吧,先生請去安歇。
少女的話讓他如蒙大赦,忙不迭地起身告辭,看著他匆匆消失的背影,少女臉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了,提起那管筆,在紙上的空白位置,寫上了三個漢字。
葉子青 少女嘴里喃喃地念著,又看著自己那串長長的名字,一時間陷入了沉思。
日子,就這么一天天地過去,在沒有時間概念的條件下,劉禹用了一個笨方法,每過一天,他就會在一張紙上打個勾,當紙上的勾勾達到三十個的時候,駝隊終于走出了大漠,前面變成了一望無際的大草原。
無論他向何處張望,也無法找到一點熟悉的景像,沒有山巒,沒有城池,更沒有裊裊的炊煙。
似乎天地之間,只有他們這數百人,在謾無目地行進著。
這些天,借著教授寫字的機會,他旁敲側擊地打聽少女一行的目的地,卻沒有得到任何有用的信息。
就這樣,又過去了十多天,他們終于到達了一個草原上的部落,可惜,依然是蒙古人的部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