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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交通

  同樣的消息,身在慶元府的海司主帥葉夢鼎要比金明收到的更早些,同后者一樣,不大的紙卷上面只寫了‘生死不明’這樣的話,內情究竟如何?就連發出消息的李十一也不敢打什么保票,因為他并未親見,當然從內心來說他們這些人是肯定相信侍制一定會生還的,這與理智無關,只是一種信仰。

  但是所有傳遞回來的消息,都只用了這四個字去形容,建康、京師、泉州、還有更遠一些的地方,別人會不會相信,那就見仁見智了,比如此刻正在展讀著的葉夢鼎。

  “國事不堪問了。”葉夢鼎看完之后遞給了一旁的參議胡三省,感嘆道。

  事情終于向著最壞的那個方向滑落下去,葉夢鼎絲毫沒有懷疑上面所描述的一切,因為一切都太像那個小子干的了,這樣的結果能怪劉禹么?當然不應該,當初朝廷讓他去的時候,就應該想到他不會為了一紙和議而去做出沒有下限的事。

  胡三省沒有太過吃驚的表情,早在事情確定之后,他就預料到了會是這樣的結果,生死不明總比身首異處要強,那意味著還有活的希望,對于那個屢次創造奇跡的年青人,他有著強烈的信心,這種信心沒有道理可說,但確實存在。

  “少保何出此言,元人如此喪心病狂,恰恰說明是否開戰還在兩可之間,否則又豈會遣使問罪?那不是給了我朝應對之瑕嗎?此其一。”胡三省的話倒是讓葉夢鼎刮目相看,

  “其二,子青非是常人,他這么做必有其用意,少保想一想,從請你出山開始,哪一件事不是如此?反正他人如何想某不知,依屬下看來,他絕不會做自蹈死地之事,此中一定別有玄機。”

  從他的話中就可以得出,胡三省的判斷沒有什么根據?但是他同劉禹的交情可以上溯到穿越之初,除了汪立信,他是被劉禹忽悠的第二人,親眼見證了后者是如何從一介白身步步踏上高位的,放著大好前程不要,跑去敵國送死?別人或許會有可能,這個小子絕對不會,這就是胡三省信心的來源。

  “老夫著相了,身之說得是,越是這種情形,你我越當奮起,否則豈不是辜負了他一片苦心?”葉夢鼎自嘲地一笑,自己身為人家的岳丈,就連一個文士都不如,

  翁洲大營內的水寨里,停泊著近百艘大小船只,數目之所以這么稀少,是因為大部分人都出海去了,三分之一的船隊押著臨安城里的那些財富去了瓊州,其余的則走了一趟建康府,將那里的元人俘虜盡數裝載,目的地同樣是瓊州!

  船隊回轉的時候,葉夢鼎意外收到了李庭芝帶給他的親筆信,盡管有了傳音筒這樣的黑科技,像他們這種老臣還是習慣于這樣的溝通方式,多少軍國大事、爭執妥協就隱藏在這些看似平平無奇的句子當中。

  這也是他今天前來水師大營的原因,李庭芝想做什么,他能猜到一部分,要不要答應他的請求,葉夢鼎還沒有拿定主意,畢竟他的首要任務是保證京師臨安府的海上退路,而且邊帥不經樞府擅自交通,已經犯了朝廷之忌,要照之前的他來說,別說答應了,最低程度也是去信將其訓斥一通,搞不好還會上疏朝廷直指其奸!

  那么問題來了,李庭芝不會不知道自己的稟性,為什么還要做得如此明顯,將偌大一個把柄扔到了自己的手里?兩人是好友嗎?談不上,賈似道時代,雖然有這樣那樣的不順,可他那個兩淮的位置基本上是坐得穩的,中途調出過一陣子,之后就再無所動,難怪會有人指其亦是賈黨,而葉夢鼎恰恰與賈某人誓不兩立,當然,拋開這些,他也不得不承認,在邊帥這個位置上,李庭芝做得還是很出色的,至少之前的戰事中,兩淮的防線幾乎沒有動搖過。

  泛泛之交,他何以會托心腹?這是葉夢鼎想不通的地方,有些時候人難免會當局者迷,哪怕他這種老狐貍,往往會把事情往復雜了想,有可能就會錯失真正的原因,而更多時候像個學者的胡三省顯然就是那個旁觀者。

  “少保自己知道,他若是上疏朝廷,政事堂諸公可會答應?”胡三省只說了一句話,就將問題的本質揭開了。

  海司的目地是為了確保京師,同樣,建康府的存在,也是為了屏障京師,如今李庭芝想在淮東的邊陲上做文章,將唯一的一支機動力量調往那里,還是水陸同時進行,政事堂諸公腦子壞掉了,才答應他這種異想天開的做法!

  這個問題不難想明白,可讓人不解的是,李庭芝憑什么就認為自己會答應?葉夢鼎看著在水寨里進進出出的巡船,算算時間,出去的那些船還有一個月才會返回,他倒不是擔心元人會突然打到京師,那是不可能的,除非神兵天降,李庭芝怎么想到這么一個計劃的,這根本不像是他的做派啊。

  他執政過很長一段時間,自然知道沿邊處路中,唯有淮東可算穩固,不單是指的楚州、盱眙這些堅城,還有那里良好的戰時制度,幾乎每個百姓都知道戰爭到來時,自己應該怎么做。

  而別處則不然,無論是變亂迭生的淮西還是天險已失的荊湖,難道不應該將主要力量放在那邊嗎?葉夢鼎于兵事只能算是粗通,思緒上也都是這時代文臣通行的習慣,因此一旦出現了預料之外的情況,就會讓他們產生困惑。

  “若是屬下沒有猜錯,此事當有子青的首尾。”胡三省原本不想插話的,他以為憑著那么久的執政經歷,少保應該能想得到,誰知道一柱香的時間過去了,后者依然愁眉緊鎖,不得不出言提醒了一聲。

  難怪!葉夢鼎恍然大悟,他一直都隱隱有個感覺,這個出人意料計劃的背后更像有著某個人的影子,也唯有這樣才解釋得通,因為他自己是劉禹的岳丈,而那位李相公則與自己的女婿有著半友之誼,因此他才會毫不避諱地直言相告。

  舉一返三,葉夢鼎甚至感覺那小子在忽悠自己出掌海司時就有了全盤的計劃,否則他怎么會那么不遺余力推動泉州變亂?那可是一個經營了三十多年的老牌勢力,背后的利益鏈上至太后親王,下至商人走卒,盤根錯節復雜而堅韌,居然也能讓他一步步地撕開扯裂,最后一舉而破。

  “記得子青曾經說過一句話,他要的勝利只有一種,那就是全勝。”

  傷其五指不如斷其一指!這個道理葉夢鼎還是懂的,那小子的確是那種性子,做戰是如此,做事也是如此,這就是葉夢鼎當時欣賞他的地方,年青而富有激情,讓人一看就心生希望,而大宋缺的就是這個希望。

  事情當然沒有那么簡單,元人的攻勢從何而來,何時會來都還是未知之數,海船入江更是有諸多的不利之處,航道深淺、舶地遠近、水文天氣都要加以考慮,所以說兵者、兇矣,一旦決策失誤,就是喪師辱國的下場。

  葉夢鼎是個謹慎的人,之前能夠派兵參與泉州事件,因為那是內亂,而現在的情形則不一樣,變成了國戰,面對咄咄逼人的元人,任是誰都沒有勝利的把握,當失敗成為常性時,勝利就顯得彌足珍貴,這也是劉禹能竄升如此之快的根本原因。

  李庭芝想要一場全勝,他何嘗不想,能勝爾后才能和,他又不是穿越者,當然不會去做平推歐陸、征服星辰之類的美夢,一個體面的、稍稍能長久的和議,就是他們這些執政相公的最大愿望,葉夢鼎也不例外。

  這么一想,他突然發現自己現在考慮的已經不是答不答應的問題,而是如何去做的問題了,那個臭小子!他在心里罵了一句,面上卻是苦笑著搖搖頭,不經意間,又被此人給影響到了,哪怕他此刻不在身邊。

  無論如何,那也是一個月之后的事了,李庭芝在信中只是試探了他的態度,并沒有將整個計劃和盤托出,這當然也是出于謹慎,甚至隱隱還有一層含義在里頭,那就是即使葉夢鼎不答應,也不影響他的決心。

  “身之,老夫跑不動了,這一趟,就辛苦你了,到了京師,將這封奏章呈上朝廷,李祥甫有何說辭,你代老夫應付吧。”

  接過葉夢鼎遞過來的大信封,胡三省心里一喜,既然讓他跑一趟,就不可能是為了拒絕,那就是為了商議合作的細節,眼下海司事情不多,他倒是能騰出空來。

  “好,今天屬下就走,還有什么要帶給令郎令愛的,都一并交與某吧。”

  葉夢鼎無言地擺擺手,不是胡三省提起,他幾乎忘了還有個女兒在京里,想必聽到這樣的消息,會痛不欲生吧,自己能帶給她什么?虛言安慰,命途多舛啊,那也是個苦命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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