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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廬州(五)

  益、萊路行軍上萬戶、水軍萬戶、漢軍兵馬副都元帥張弘范出現在陽邏堡高大的城墻之下時,阿里海牙剛剛接到了來自廬州的一封書信,將滿身塵土,明顯是趕了夜路的張弘范接入堡內,他顧不得提書信上的事,先問起了那邊的情形。

  “仲疇,你這是從蘄州過來?大軍現在如何了,你的水軍呢。”不能怪阿里海牙著急,伯顏走時行色匆匆,并沒有說得太詳細,他現在需要一個親眼所見之人的證詞,才能確定下一步該怎么做。

  “很不好。”張弘范進門到現在只喝了幾口水,一開口才說了三個字就讓阿里海牙的心涼了下去。“某帶著船隊沿江而下,直至江州才找到大軍蹤影,唉,平章,你有所不知,某看到他們的第一眼,根本不相信這是我等年初送走的那支大軍。”

  從張弘范細細地描述當中,阿里海牙如同親見一般想象到了那樣的情景,衣甲不整、兵刃全無、旌旗寥寥也就罷了,更可怕的是軍心士氣沒了,這樣的兵還不如盜匪,劫掠城鎮那是肯定的,可如此一來,江南民心也就盡失了。

  “逾十萬之眾,彌禍鄉里,江州左近一片凋零,方圓百里之內烽煙處處,平章,某帶的那點糧食根本就是杯水車薪。阿術與阿刺罕兩位貴人的計議是分兵就食各州,不然這樣子到一處吃光一處,整個沿江就靡爛了。”

  阿里海牙沒有說話,現在才是六月,離著秋收還早得很,原本各州府存下的糧食也早就運往了前方。現在要說征糧,也就是從百姓的口中奪食而已,唯今之計,只有從后方調集一途,這可能也就是伯顏急著返京的原因吧。

  他現在也毫無辦法,自己麾下還有四萬多張嘴要吃呢,能周濟的程度有限,張弘范帶去的那十幾船糧食已經是他所能盡的最大力了,可也正象張弘范嘴里說的那樣,不過是“杯水車薪”罷了。

  江州就在蘄州的對面,聽著他的話,似乎阿術等人已經準備要放棄那里,再往后退就是興國軍,接著就是鄂州。阿里海牙陡然一驚,不能讓這幫蝗蟲進荊湖,否則這一戰就徹底白打了,不對,應該說還不如不打。

  “你的水軍是不是被他們征用了?他們想干什么。”阿里海牙開口問道,他看著張弘范一臉無奈的表情,馬上就猜出了大致的結果,張弘范聽到他的問話,想到之前自己的遭遇,不禁苦笑著點點頭。

  “照兩位貴人的意思,大軍一部要渡江,某就是這樣才從蘄州過來的,到現在,只怕有數萬人已經進入蘄州,另一部沿陸路往興國軍退去,水軍船只被他們先行征用,等過后再放回鄂州。”

  這事怪不到張弘范,他一個年輕的漢人萬戶,怎么也不可能拒絕那兩位蒙古貴人的命令,就是阿里海牙自己也是如此,分兵了也好,攤到各地至少壓力沒那么大,只是蘄州也放不下數萬人,想到剛剛得到的消息,他頓時有了主意。

  “仲疇,還要勞煩你跑一趟蘄州,某料得此刻他們也應該渡完了,你到了那里,看看是何人所領,告訴他們,分一半的人來黃州,某在此迎接他們。再者,你接過水軍之后,就回返鄂州,某會遣人向后方催糧,等糧食到了,你再負責往下運,鄂州的事宜就交與你了,這是我等的后路,不可有失,明白么?”

  阿里海牙拍著眼著的年輕人,張弘范受到這般重視,激動地眼眶都紅了,哪里還有什么辛勞,忙不迭地接了令,也不停留,返身就出城而去。阿里海牙等他走出門,才拿起那封書信又看了一遍,這些潰卒與其讓他們這么消耗糧食,還不如投入戰事中,要是能奪了這淮西之地,那場敗績也就不顯得那么慘了。

  臨至戌時,夕陽還斜斜地掛在半空,天色已經逐漸地暗了下來,廬州城的宵禁時刻快近。估摸著人就要到了,為示鄭重,易先生親自帶了幾個伙計在鋪門前等候,左右的相熟商家見了,都在問是不是有貴客要到,他也只是笑而不答。

  沒過一會,街頭路口便走過來一行車隊,沒有牲畜,全是那種人力平板車,木輪子壓在石板路上發出“吱吱呀呀”聲,連綿不斷地聽在易先生耳中,他立刻反應過來,自己等待的人已經到了。

  跟著第一輛板車走在最頭里的李十一仍是那付笑臉,遠遠地看到易先生等人,就抱拳打了一個招呼。后者馬上迎上前去,看了看身后長長的車隊,同樣滿臉笑意回了一禮,李十一將左手高高揚起,車隊隨之停在了店鋪門前。

  他一把扯過易先生,帶著他來到身邊的那輛板車前,板車上堆得很高,上面被一塊麻布罩著,看不清里面裝了什么。李十一神秘兮兮地掀起罩布的一個角,易先生只看了一眼就趕緊壓著他的手將布重新罩下,沒錯,那一個個套著透明袋子的小方盒正是他看重的,只不過會有這么多車?是他沒有想到的。

  “籠共四十車,每車后跟了五人,請的道上的朋友,你也知道這種貨不能不謹慎些,只是掌柜的那里可放得下?”李十一發現易先生在打量車子周圍那些禁軍步卒扮成的腳夫,怕他看出破綻,搶著解釋道。

  “無礙無礙,老弟的屬下果真雄壯,怪道能做這么大的生意。這就隨某來吧,目下還未入夜,人多眼雜,不如先搬入院中,等宵禁過后再入庫如何?”易先生看到周圍的商戶都好奇地在圍觀,怕被人看出什么,低聲地朝李十一建議道。

  “就依掌柜所言,先將車推入院中吧,你這處應該有后門吧,兩邊一齊進,能省不少功夫。”李十一裝作會意地一笑,他還真怕易先生這時候就要入庫,那車上面除了薄薄的一層表面,下面都只是尋常木塊,就連這車子也是同麻老六借的,原是他們運鹽用的。

  前面店門與后院門一齊打開,為了方便車子進入,店鋪的柜臺都被挪開,圍觀的商家們都只知道易先生這里進了大批貨,但不知道是什么貨,更不知是從哪里來,易先生和李十一并立在院中看著車子推進來,突然想起一事。

  “怎不見貴東家,莫非嫌鄙處簡陋,不愿踏腳么?”他用玩笑的口吻問道,心里卻是很好奇的,非常想見一見這位神通廣大的東家,說不定還能為今后江南的攻略搭上一條線呢。

  “哪里,東家隨車押在后面,即刻就會到,他亦早聞掌柜之名,怎會吝惜一見。”李十一在心里暗笑,他們一行是掐著點來的,等這些車子都進了院中,也差不多就是宵禁之時了,這易先生是在催自己的命么?

  劉禹卻不是和車隊一起走著來的,他乘著一頂雇來的小轎,由幾個親兵抬著進了院,身材高大的金明扮作了護衛隨侍在一旁。倒不是為了拿喬,劉禹是不想讓人看到自己的相貌,引來不必要的麻煩,而這么做帶來的后果就是易先生看到了他,更是相信了他的身份不凡。

  隨著車子漸漸堆滿了前院,街上響起了宵禁到來的敲鑼之聲,等到最后一輛車子被推進來,易先生吩咐關上了前后的門。他的伙計已經在后院里擺上了酒席,由于一次來了兩百多人,所有的桌面都顯得十分擁擠,扮作腳夫的禁軍們幾人一組將易先生的那些伙計暗暗地夾了起來,不一會,院中就響起了猜酒劃拳的吵嚷聲,讓隔壁鄰居搖頭不已。

  “是某思慮不周,未能去城中請幾位小姐來助興,如今只有些清菜寡酒,怠慢了貴客,還望見諒。”易先生帶著幾個親信手下陪著劉禹幾個人單獨在中堂開了一桌,見到劉禹穿著十分富貴,怕他不滿意,趕緊端起酒先道了個歉。

  “無妨,某不好此道,掌柜的有心了。”事情進行到這一步,劉禹已經知道差不多成了,自己的人全都進了院,這個易先生的手下也基本上都在此,更何況,門外還有扮成乞丐的弟兄們把守著,只需要等待一個時機,就可以行動了。

  院內的響聲恰到好處地遮掩了動靜,劉禹不動聲色地與易先生等人應付著,反正自己人也要吃飯,這個敵人還不錯,在被放翻之前還貢獻了一頓吃食,酒過三巡之后,他借故如廁離席出來,李十一裝作前去服侍也跟了出來。

  “找人去前院和后廚看看,務必要做到一個不漏,再吃一會,便分頭行事吧,不必等什么信號了,記得盡量留下活口。”這種事只能暗地進行,摔杯為號之類的動靜太大,自己這邊人數多了差不多四倍,完全能做到毫無聲響才對,李十一“嗯”了一聲,便先行出去布置。

  為了灌那個易先生,這幾杯酒喝得有些急,劉禹覺得有點上頭,打著嗝穿過院子往中堂走去,一路還和手下打著招呼。路過一個席面的時候,隱約地覺得有個矮小的身影很熟悉,只是一眼沒看清楚,人已經走到了堂中,或許是錯覺吧。

  臉上涂著灰的雉奴低下頭躲避著那個目光,她一早就混進了隊伍中,這里面的頭目全是劉禹之前的親兵充任,可以說都是她的部下,而且都熟知她的性情,誰也沒想到去報告劉禹,就連普通的軍士也都出自西門守兵,在那里她露面的時候可比劉禹長,幾乎就是實質上的守將。

  一個親兵抱著酒壇子走過來,暗地里和這桌的頭目打了個眼色,這是準備動手的信號,那頭目暗暗點點頭,表示自己收到了,親兵便接著走向了下一桌,片刻之后,命令被傳達完畢,所有的軍士立刻做好了準備。

  “五魁首呀,六六六呀,八匹馬呀!”突然,酒令的聲音陡然增大了起來,接著“嘭嘭嗙嗙”的響成一片,高喊著酒令的軍士們猛地都撲向了自己的目標,將那些伙計推倒在地上,解下他們的褲帶子將手腳綁了起來。

  “拿下他們,把嘴堵上,讓弟兄們繼續吃喝!這酒菜味道還不錯。”劉禹看著有些發愣的易先生等人,淡淡地吩咐道,金明等人聽了,馬上起身逼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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