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敦實和童陽的困境來得突然而情勢迅猛。
這種事情哪怕往后放個十年,被公開的后果依然足以在某種程度上摧毀一個人…何況現在?何況是在大學校園。
這讓江澈想起了他前世在創業初期撿漏招來的那個家伙,何宇飛。
這家伙是江澈前世創業路上最得力的干將,也是公司后來的副總,一路跟著江澈和他的公司從三個人開始,做到鼎盛,又走到困境,面對無數次其他公司拋來的橄欖枝和獵頭公司的高薪挖角,從未離開。
而撿到他的原因,很奇葩。江澈也是在兩人交心之后,某次他喝醉的情況下才了解的。
當時江澈的公司開在臨州,而何宇飛是鄰省湖建省的一所省會城市高校,廣告專業的畢業生,成績挺優秀,同時很踏實能干,也很勤懇的一個人。
畢業前夕,何宇飛的原計劃是在當地找一份工作。
江澈努力回憶了一下,那次喝酒應該是因為做成了公司的第一個大單,一起慶祝。那天他自己也有點喝醉了,聽到何宇飛這么說,就搭著肩膀問他,“那你怎么不好好呆在那邊,反而跑來臨州,被我撿了?”
何宇飛說:“因為女人啊…大概也不能全賴她。總之我大學有一個女朋友,我給她當了四年模范男友,吃喝拉撒,學習生活什么都管,還包括管住自己的下半身。”
“見我眼饞室友和別的男同學了,受煎熬了,開始鬧了,她一直都說,要等到畢業那天如果還在一起才能給我,我們畢業不分手,見家長,然后結婚。對了,她的畢設都是我做的,為了讓她有時間去找工作。”
“畢業那天,我開了房。她來了但是反悔了,說家里覺得我條件不好,又是西部人,很反對…兩個人坐著從夜里聊到天蒙蒙亮,她先走了。”
江澈說:“就這樣走了啊?”
“是啊。我他媽掏出來口袋里一把十多個,各種品牌各種特點類型的套,看了一會兒,那些本來是打算那給她選的…總之我當時身體心靈都很難受,退房后一沖動,就鉆了路邊的小發廊。”
江澈問:“就這么交代了啊?”
“沒,老板娘說她第一次看到凌晨五點多來找姑娘的”,何宇飛有些悲憤說:“說姑娘們剛睡下沒有多久,得歇歇,沒有。”
江澈忍住笑,“然后你就離開傷心地,來臨州了?”
“不是啊,就只是分手的話,我還至于離開啊,我這人還挺拎得清的。而且當時有家大公司已經說好讓我安心等offer了。”
“那…”
何宇飛扭頭看了江澈一眼,眼神里情緒復雜,轉回去兩臂一疊,趴桌上說:
“我從發廊出來的時候,其實都還好。可是路對面…”
“我同系和同班的同學,也不知哪個傻逼建議的,竟然一起通宵上網慶祝畢業,那會兒他們正好結束,從網吧里出來…”
“三四十號人站那,一起默默看著我…和我身后的發廊。”
“你知道嗎老板,大哥…學校到現在還有我的傳說,說是某學長畢業獨自慶祝,在發廊整整呆了一夜。”
所以,這才是何宇飛離開那座城市的原因。
那次之后一年多,近兩年。廣告公司發展迅速,江澈把原本安排在年末的第一次正式年會提前了一個多月舉行,只為宣布何宇飛正式擔任公司副總,并把獎勵他的寶馬車鑰匙提前送上。
那是2004年。
年會后三天,何宇飛開車回去參加了前女友的婚禮。
他說那天酒席到最后,前女友可能是喝醉了沖動,有試著想幫他證明,告訴大家那天晚上他其實在哪,和誰呆在一起。
她是唯一能說清楚的人。
但是何宇飛看了看站在不遠處的新郎和他的家人、親戚、朋友,攔住了沒讓她說,因為一旦說了,他清白了,她就說不清楚。
“那家伙現在應該還在讀初中吧?”江澈沒仔細算,因為他在想:
“這一出還讓不讓發生呢?或者我應該提前告訴他,啥都別管大一就睡了再說…”
“或者在他畢業前,去送上一份超級offer?那樣會不會他們就真的結婚了啊?結了會好嗎?”
事情還早,江澈暫時擱下了。看了看時間,凌晨一點。
童陽醒了,也可能一直就沒睡著。他躲在被子里哭,之前兩百塊錢被偷那次他也哭過,但是不一樣,那次更多是純粹的難過,而這一次,夾雜了恐懼、委屈、憤懣、掙扎…
這個來自貧困偏遠家庭的孩子一直都有些懦弱和自卑,而磨難,從錢被偷,到工資被吞,再到現在,似乎一直都在找他,而且一次一次比一次狠。
“童陽,童陽。”江澈探身朝下喊了兩聲,等他從被子底下鉆出來,說:“睡不著咱們出去聊聊。”
童陽抹一把眼淚,點頭,起床。
“我也去。”原來廖敦實也一直沒睡著。
三個人離開寢室找了個水房站著。
江澈帶了煙,廖敦實會抽,拿了點上,童陽不會但是也拿了,點上抽了一口,一邊猛烈咳嗽一邊掉眼淚。
“這事要完全消除,短時間內幾乎不可能。”
第一句,江澈就很坦誠。
事實哪怕他幫忙,關于輿論的東西,依然是很難控制的,因為人性就是這樣,遇到某些事會習慣站在道德制高點,第一步先想象自己是正義的一方,然后就再難客觀地看待問題。
而且人性好奇,實際往往更喜歡窺探和相信事情的陰暗面。
至于說“謠言止于智者”,“清者自清隨它去”這些道理,就真的只是說來簡單了,從來盲從的愚者都是多數,多數會引導更多數,而有些壓力,也不是那么好扛的。
“你們倆現在感覺怎么樣,還能撐住嗎?”
江澈看了看兩人面色,又問。
“我還好,大不了退學。”廖敦實撐著說:“老江,我這十多天賺了將近300塊,快300塊你知道嗎?我們那里我以前老師都才五六十塊一個月,還經常拖欠。我就想,實在不行,我退學賺錢去,也不一定差了。”
這話有點負氣加破罐子破摔的意思,也可能這樣說了,某種程度上可以給他自己解壓。
所以江澈聽完當場沒多說,把目光轉向童陽。
他最擔心的是童陽…
面臨同樣的事件,不同的人會產生不同程度的后果,這與他們本身相關。
比如說,可以假設這件事是發生在鄭書記身上…假設是中專時期的鄭書記的話,只要學校方面不做表態,他就不會有太大的問題。
以他的品性,如果女同學們也這樣成群指著他議論,說他惡心,身上可能有病,他一定會當場笑嘻嘻喊住對方,說:來來來,我給你看看。”
同時真的動手去解皮帶,姑娘敢不跑,他就敢真脫。
就這樣自我疏解,攪亂原本嚴肅的風向,扛著壓力和謾罵等到有人愿意聽,來問他到底怎么回事。
到時他就會認真,會夾著自嘲和無奈,苦笑告訴他們,“窮,過年留下打工,結果錢沒了…你們能想象我除夕晚上餓暈在巷子口嗎?相比餓死,有份工作可以吃飯就不錯了,我還哪來資格挑三揀四?罵吧,隨便罵,至少我自己如果再選一次,還是會站在那里賣煙。”
這樣事情雖然也不會一下完全逆轉,也不一定多少人肯信,但是慢慢會失去影響。
這辦法教給童陽和廖敦實有沒有用?
沒有,本身人的性格、氣質不同,哪怕讓他們做一樣的事,說一樣的話,也不可能達成同樣的效果。
甚至他們可能因此壓力倍增更扛不下去。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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