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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兩千八二章 猶豫不決

  葉齊德很是憤懣,各路部族之援軍遲遲不至造成當下之局勢,可若是不等這些部族的援軍,他又沒信心能夠一舉攻克碎葉城,畏首畏尾、舉棋不定,大好局面一朝盡喪。

  他已經下定決心,若是自己最后通牒之日那些部族仍舊未至,那么不管此戰結果如何,回去大馬士革之后定要一一追究責任。

  馬斯拉瑪連續接到葉齊德的命令,務必嚴守陣地,將唐軍阻擋于藥殺水以北,等候各路援軍抵達之后順勢反攻,一舉擊潰唐軍、攻陷碎葉城。

  藥殺水發源于天山,流經費爾干納谷地時匯聚諸多支流,水勢大漲,浩浩蕩蕩向西而行。只是在匯聚了奇爾奇克河之后,再無大的支流,所經之處皆人口密集之地,開墾河灘、引水灌溉,使得河水流量大跌。

  至可散城附近,河道深陷,兩側是被常年沖刷而成的河床,高低落差達到一丈以上,地勢險要,想要渡河極為不易。

  馬斯拉瑪將營寨放置于藥殺水北岸,面前是阿拉套山南麓的平坦草原,可謂“背水一戰”,一旦大營被正面突破,逃無可逃、退無可退…

  但馬斯拉瑪也沒辦法,誰能料到阿米爾進攻恒羅斯城得而復失,敗得如此之慘、如此之快?

  若不在藥殺水北岸予以堵截,挾大勝余威、士氣正旺的唐軍洶涌而來,藥殺水天塹擋不住唐軍,等到大唐成功渡河攻伐至可散城下,大食軍隊怕不是就得全線崩潰…

  馬斯拉瑪很是緊張,他知道此次為唐軍先鋒的乃是安西軍名將薛仁貴,此人驍勇善戰、勇冠三軍,麾下部隊乃安西軍精銳之中的精銳,不敢有絲毫大意。

  然而當他抗住壓力嚴陣以待,卻發現唐軍在一路追逐潰兵抵達距藥殺水五十里之處,忽然安營扎寨,非但沒有趁勢猛攻的意思,反而立足防守…

  唐軍不可能不知大食軍隊之所以遲遲未能發動總攻,就是在等各部部族援軍抵達,拖延時間對于大食軍隊有利。而唐軍為了這場戰爭準備了整整一個冬天,所有潛能都已經激發出來,絕無可能還有援軍。

  那唐軍在等什么?

  馬斯拉瑪非但沒有感覺到輕松,反而愈發焦慮。

  葉齊德與奧夫也焦慮。

  “唐軍這是在等什么?等著我們的援軍一一抵達,然后他們想將咱們一舉擊潰、畢其功于一役?”

  葉齊德猜不出唐軍意圖。

  奧夫捋著翹胡子,蹙著眉頭:“雖然不知唐軍在等什么,但一定是在等變故,阿米爾雖然潰敗,但當下咱們的兵力依舊占優,局勢如此發展下去,對唐軍不利,唯有變故,他們才能反敗為勝。”

  葉齊德當然明白這個道理:“可他們等待的‘變故’又是什么?”

  奧夫道:“或許是咱們的部隊會反叛。”

  葉齊德嚇了一跳:“誰會反叛?哈里發的權力至高無上,誰敢反叛,便是滅族之禍!”

  他忽然想到一人:“該不會是阿史那賀魯吧?”

  作為當代突厥部族當中權力最大之人,阿史那賀魯卻丟掉了自己的老巢莫賀城,然后輾轉數千里前來投奔,其麾下卻又只有部隊、全無家眷…

  即便一切看上去那么合理,但的確令人難以盡信。

  奧夫依舊眉頭緊蹙:“就算阿史那賀魯居心叵測,可是有阿羅撼從旁牽制,他又能做什么呢?”

  葉齊德拍拍桌子:“阿羅撼也不能完全相信啊!咱們滅了波斯,殺了不知多少波斯人,阿羅撼是為了保住那些波斯王族這才棄械投降,其心中必然滿是仇恨,說不定就與阿史那賀魯一拍即合!”

  奧夫頭痛:“可即便如此,總不能另外再派遣一支部隊前去監視吧?況且不僅阿史那賀魯與阿羅撼可疑,咱們軍隊之中十之三四的將領都可疑!”

  大食的國策便是“征服”“兼并”,廣闊的國土是征服而來,百萬軍隊亦是兼并而來,每一個被征服的國家、被兼并的部族都與大食有著血海深仇,當真因此便予以懷疑,那可疑的人實在太多。

  總不能一個兩個都派兵監視吧?

  那還怎么打仗?

  葉齊德想了想,道:“別人可疑暫且不管,但拓折城戰略地位非常重要,若是這兩人當真反叛,可迅速直插可散城后路,屆時唐軍再從正面突破藥殺水,咱們腹背受敵,局勢大壞!即便分兵也要杜絕!這樣,派出一支軍隊監視拓折城,然后我將阿史那賀魯與阿羅撼叫過來,他們若是來了,當即拘捕,戰后再行安排,如若不來,馬上發動進攻,將其部隊殲滅!”

  奧夫頷首贊同:“可!”

  當即挑選一名心腹將領穆斯里穆,統率兩萬精銳騎兵趕赴拓折城,手持葉齊德的印信、軍令,命阿羅撼、阿史那賀魯兩人單身前往可散城,拓折城的防御移交給穆斯里穆…

  拓折城內,阿史那賀魯與阿羅撼相對而坐,看著面前桌上的軍令,默然無語。

  半晌,阿史那賀魯憤然拍了下桌子,怒道:“薛仁貴徒有虛名,蠢不可及!他于藥殺水北岸與馬斯拉瑪對峙,坐視大好局勢不做寸進,豈不是明擺著告知大食人他們內部有問題?現在好了,咱們尚未發動,便被葉齊德懷疑,又是派兵前來又是發布軍令,咱們如何處之?”

  阿羅撼沉吟少許,道:“或許這正是薛仁貴故意為之?”

  阿史那賀魯奇道:“何出此言?”

  “咱們雖然已經答允會在拓折城起兵,但唐人未必對咱們徹底放心,畢竟若是沒有咱們在大食人背后興風作浪,唐軍與大食人正面對壘無論勝負都會損失慘重,那不是唐軍想要的。薛仁貴是想逼著咱們做出清晰明了的決斷,他才敢傾盡全力攻伐可散城。”

  阿羅撼喝著棗醴,道:“薛仁貴看似勇猛,實則謹慎,他不會允許出現唐軍大舉進攻之時,咱們這邊卻遲遲不肯動作那種局面。”

  無論他們兩個是臨時背叛大唐、亦或是為了保存實力不肯全力以赴,對于唐軍都是重大挫折,會導致唐軍不得不硬碰硬與大食軍隊決戰,這是唐軍盡力避免的局面。

  阿史那賀魯恍然:“以正合、以奇勝,的確符合兵法。”

  阿羅撼從未接觸過大唐兵法,好奇道:“此言何解?”

  阿史那賀魯遂將這句話解釋一番。

  阿羅撼贊道:“果然精辟啊!區區六個漢字,道盡兵法精髓,唐人果然厲害!”

  阿史那賀魯無語:“現在非是討論兵法的時候,王子若是對此有興趣,將來大可前往大唐入學貞觀書院,那里有最為系統的兵法教育,雖然不準外族學習,但王子憑借此戰軍功,或可網開一面…現在是要決定咱們怎么做在!”

  “咱們什么也不做,等著就好。”

  “等唐軍前來?”

  “沒錯,薛仁貴既然不信任我們,那就一定會派人前來接收拓折城的指揮權,咱們只需等待即可,到時候聽從命令便是。”

  “那城外的大食軍隊怎么辦?”

  阿羅撼胸有成竹:“葉齊德之所以懷疑我們,一則拓折城的戰略地位重要,不容有失,再則是咱們的身份非其嫡系…可這大食十余萬軍隊之中,如同咱們這種降將身份的十之三四,他總不能因為懷疑便悍然消滅吧?那這仗不用與唐軍打,大食人自己先崩潰了。”

  “所以你認為這支大食軍隊只不過是虛張聲勢,目的是逼著咱們聽從命令前往可散城?”

  “正是如此!咱們待著這里拒不聽令,他沒什么辦法,可若是前往可散城,那才是大禍臨頭。”

  阿史那賀魯想了想,予以贊同。

  于是,拓折城城門緊閉、加強防御,根本不理會所謂的軍令…

  城外,穆斯里穆急得團團轉,拓折城如此表現,豈不是正說明大帥的猜測是正確的?

  阿史那賀魯與阿羅撼,這兩人心存悖逆、要造反啊!

  穆斯里穆當然不敢即刻對拓折城發動攻擊,且不說他并沒有進攻之權限,即便是有,也不能貿然進攻。

  阿羅撼乃是波斯王子,波斯滅亡之后,其率領最后的“不死軍”與阿米爾鏖戰不休,逼得敵國不得不答允其保全波斯王族的條件,這才予以降服。

  阿史那賀魯麾下更是精銳之中的精銳,隨其輾轉數千里來到拓折城,雖然精疲力竭傷創處處,但經由這一段時間的休整已經完全恢復戰力,豈可小覷?雖然未必比得上當初突厥可汗身邊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的“虎師”,卻也不會相差太多!

  拓折城內雖然兵力只有萬余之數,穆斯里穆卻不敢貿然進攻,只能一邊嚴加防備,一邊派人給葉齊德送信,詢問應對之策。

  葉齊德與奧夫收到訊息,頓時大驚失色。

  奧夫道:“這兩人翻意昭彰,不可姑息,大帥當調集大軍予以包圍!”

  葉齊德卻猶豫不決:“或許他們并未有造反之心,只是不敢前來可散城呢?若再派大軍予以包圍,豈不是逼著他們不得不反?況且咱們的兵力本就沒有必勝唐軍之信心,再予分兵,得不償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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