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旗下立著一員頂盔貫甲的游擊將軍,此人身高八尺,一臉虬須,相貌甚是威武。
彭澤霖是深得張朝祥信任的一員勇將,才會被將如此重要的任務交給他來執行,不過此時的他濃眉緊蹙,面色沉凝至極。
他從軍十七載,從未打過這么糊涂的仗,五千大軍撒在了山林之中,就像風箏斷了線,控制軍陣的旗語甚至傳不出十丈遠,整個進攻亂成了一鍋粥,麾下的兵丁根本談不上任何組織與配合,就是一股腦的一擁而上,全打亂了,到如今他連敵人到底有多少人都不清楚,只聽到喊殺聲始終不絕,且還越來越近。
“將軍,敵軍殺近了,這里太危險,咱們往后撤一撤吧?”一個親兵面色緊張的低聲請示道。
彭澤霖雙眉一蹙道:“將旗后撤,軍心必亂,爾等休再胡言!”
親兵不敢再多言,只得滿臉緊張的望著前方越來越近的慘叫與廝殺,直至能夠看清亂軍之中數十個渾身血紅兀自奮勇狂沖的兇神惡煞。
近了,六七丈外的將旗仿佛近在眼前,但是譚志豪面前的壓力卻也增大到了前所未有的境地,每前進一步,都仿佛要用盡全身的力氣,前面的敵兵因為身后就是主將的所在,退無可退,一個個寧死不退,以自己的血肉之軀,亡命的阻擋著面前兇惡至超出想象的可怕敵人。
譚志豪始終沖殺在最前面,他所面對的壓力與阻力遠遠超過身后的親衛,即使他的功力比身后任何一個親衛都要渾厚許多,此時也已力盡了,真真正正的力盡了,他從未像現在這般疲勞,內腑中一絲真氣皆不剩,整個身體仿佛被掏空了的麻袋,手中的飛云刀象有千斤重,便連神智都開始有些昏沉了。
咫尺天涯,譚志豪從未象現在這般體會到這四個字的無奈…
“難道我譚志豪就要死在這里了嗎?”已然有些模糊的大腦默默地自問道。
“不!絕不!生機就在眼前,決不能放棄,決不能放棄…”譚志豪的心中近乎瘋狂的吶喊著。
沒有任何先兆,他的命門大穴先是一熱,陡然又是一冷,一股雄渾的夾雜著極陰與極陽兩種屬性迥異真勁瞬間破穴而出,仿佛決堤的洪水,波濤洶涌的激蕩在經脈之中。
譚志豪自己都沒有一點準備,在這一剎那竟然鬼使神差的猛地身形一僵…
戰場之上,哪里能容他有片刻的停頓,幾乎是同時,便有六柄鋼刀與兩根長槍砍在了他的身上。
“宮主!”同樣已經筋疲力盡的親衛們目眥欲裂的大叫著,然而還沒等他們亡命沖上來,異變發生了…
“嗷…”
一聲充滿了狂野暴虐氣息的震天狂嚎自譚志豪的口中發出,幾乎在一瞬間,他的身形陡然暴漲開來,將身上衣褲撐得粉碎,體內狂暴的真氣透膚而出,形成一股急旋的狂風,真氣反噬所帶來的強大到令人難以想象的狂震之力,將楔入身體的鋼刀與長槍連同他們的主人一起震得橫飛而起。
沒有飲酒,譚志豪竟然發狂了…
那幾個本以為立下大功的士卒甚至還沒來得及將臉上的喜色換成驚恐,已然鮮血狂噴著倒飛而起,內腑盡被這股同時蘊含著至陰至陽兩道真勁,可能是天下間最霸道的酒神真氣震碎,斃命當場。
這一刻,戰場上突然出現了一個短暫的平靜。
譚志豪突如其來的變化,不但將包圍在四周的鄂王軍嚇呆了,也將他身后的親衛們驚呆了,所有人象是中了石化的法術,同時變做了石人,所有眼神之中皆滿含著恐懼與不可思議,怔怔的望著魔神降世一般的譚志豪。
“宮…宮主?”王峰聲音嘶啞而又顫抖的問道。
譚志豪緩緩回過頭來,赤紅若血的猙獰雙目陡然射出兩道耀眼紅芒,聲音如野獸嘶吼般大叫道:“都愣什么?隨本宮主殺出去。”
“啊!擋我者死!”譚志豪的喉嚨之中猛地爆發出一陣能將人的耳朵震聾的恐怖狂嚎,無畏無懼的沖入密密麻麻的敵陣。
所有鄂王軍士卒被他那比佛門獅子吼神功威力毫不遜色的大吼震得頭暈腦脹,四肢癱軟,此消彼長,又怎么可能擋得住發狂后功力大增的譚志豪?
狀若瘋狂的譚志豪象極了虎入羊群,飛云刀真的成了一柄砍柴刀,不需要使出任何招式,每一次揮動都可以令數個神志昏沉的敵兵變成兩截。
這是譚志豪有生以來頭一次沒有喝酒便進入了發狂的狀態,也是他首次在發狂之后還能保持一絲神智,令他可以分清敵友,甚至還記得擒賊擒王這個發狂前深深印在腦海中的想法。
彭澤霖同樣被譚志豪的暴喝震得眼前發黑,但是經過無數血戰鍛煉出的堅韌神經卻令他沒有如一般兵卒那般完全喪失戰斗力,眼前迷茫中隱約有一個巨大的身形瞬間沖近,他勉力的抽出自己的戰刀,只是還沒來得及將刀揮出,一股無匹的巨力貫頂而下,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眼見自己的主將在那個恐怖如妖魔一般的敵人一拳之下,連頭盔帶著頭顱瞬間崩碎成一塊紅紅白白的爛肉團,鄂王軍的士氣登時垮了,士卒們踉蹌著、哀號著四散奔逃,恐慌由近而遠,最終演化為崩潰。
雖然這一次無酒發狂,譚志豪保留了一絲神智,但是在體內狂暴真氣的刺激下,他的腦海中仍然充滿了殺戮的玉望,沒有趁機脫身,反而嗷嗷亂叫的揮舞著飛云刀,張牙舞爪的追殺起了潰逃的鄂王軍。
張全等三個緊跟在譚志豪身后的親衛頭領一看不好,硬著頭皮大叫道:“宮主…宮主別殺了,隨州的援軍馬上就到,咱們再不走怕就走不了了!宮主…”
譚志豪巨大的身形陡然站定,緩緩地轉過身來,一雙盈滿暴虐殺氣的血紅眸子,放射出叫人膽顫心寒的煞芒。
在那兩道仿若有形的殺芒注視下,親衛們只覺得心神一陣無法自制的戰栗,即使明知道面對的是自己尊敬的宮主,仍然無法控制這股發自心底的恐懼。
狂虐殺氣漸漸收斂,譚志豪眼中的紅芒一暗。
“撤!”
一眾血色的身影,消失在茫茫群山之中。
當隨州的援軍趕到時,敵人的人毛都沒有看到一根,留給他們的工作只剩下了收攏潰兵。
張朝祥呆呆的坐在帥椅之上,平日里一貫沉穩堅毅的臉上此時竟然顏色煞白。
五千人被對方不到百人擊潰,更加恐怖的是,打掃戰場后發覺,竟連一具敵人的尸體都沒有發現,而本軍包括統兵將領彭澤霖在內,死傷了一千五百余人…
這仗還怎么打?還怎么可能打得贏?
即使不算隨州軍逃走的數千人的大部隊,光是這支恐怖到令人難以想象的沒有滿編的可怕百人隊,便足以將隨州城變為北進軍的牢籠。
難道每次出城取水或是采石,都派出一個萬人隊跟隨保護?五千人擋不住,一萬人就能擋住嗎?
對于這個問題,張朝祥沒有一絲信心…
因為對手是那個創造了盤龍嶺大捷的恐怖怪物,一個可以變身成為刀槍不入的妖怪一般的人。
所有親眼見到那個怪物變身后瘋狂殺戮的潰兵,盡都如盤龍嶺僥幸逃生的那八百人一般,全部被嚇得瘋掉了,一丁點風吹草動都會令他們發出驚恐的尖叫:“妖怪別吃我!”
如此一場大敗,想對下面的將士隱瞞封鎖消息,已是不可能了,敵人中有一個殺不死的妖怪的消息,早已傳遍全營,北進軍的士氣,跌落至谷底。
沒有飲酒,加之沒有殺戮的刺激,跑出數里山路,譚志豪的狂性便消去了,失去狂暴的酒神真氣迅速的循著酒神血脈,有如海納百川一般,退回至命門大穴。
飛馳中失去酒神真氣支持的譚志豪腳下陡然現出一陣踉蹌,撲通一聲撲倒在地。
“宮主!”
親衛們不顧自己的傷痛疲勞,緊張的蜂擁而上。
“慌什么?散開警戒!”張全強提已然衰竭的氣息,吼出了一嗓子。
親衛們猛醒,迅速四散,默契的形成了一個近百丈方圓的周密警戒網。
有過盤龍嶺那一次經驗,張全三人并未特別驚慌,商量片刻,決定先覓地修整,待所有親衛大致恢復體力之后再返回山谷中那處隨州軍的大本營。
當譚志豪自深度昏迷中醒來時,已是兩天后了,再次感受到了那發狂后熟悉的極度虛弱的感覺。
“宮主,您醒了?”王峰一臉驚喜地道。
譚志豪嘶啞著嗓子問道:“王峰,兄弟們的傷亡如何?”
王峰的眸子里閃過一陣激動的波光,聲音里微微有些哽咽道:“宮主放心,兄弟們都回來了,沒有丟下一個。”
“那就好,這一次大家伙算是闖了一趟鬼門關,你去告訴張全和黃真他們兩個,讓兄弟們好好休息。”譚志豪只覺得自己的兩個眼皮越來越重,才說了兩句話的工夫,卻仿佛耗盡了他所有的力氣。
“宮主…您放心,我們三個都知道該怎么做。”
別看王峰一天到晚嬉皮笑臉,但他是經過了最殘酷訓練的殺手,快樂的外表只是一種掩飾,他的心與張全、黃真同樣的冷酷,但是這一刻,他卻完完全全是真情流露。
譚志豪的所作所為,令這些幾乎沒有感情的殺手徹底感動了,古往今來,從來都是為上位者要屬下為之效死,而這位宮主卻為了自己的屬下,不惜以身犯險,亡命而搏。
如今的譚志豪在一眾親衛們的眼中或許還算不上是一個合格的領導者,但卻已經絕對成為了最令他們心甘情愿為之赴死無悔的圣宮宮主。
譚志豪不再多說什么,閉上了自己的眼睛,王峰嚴守本職的靠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靜靜的守候在一旁。
譚志豪并未睡去,甚至可以說他的精神是歷次發狂之后從未有過的興奮與激動,整個心思完全被一個名詞所占據…
酒神分身!
依照酒神秘籍所載,酒神血脈公分四層境界。
一曰酒神附體,本身血脈并未被改造,只能依靠醉酒發狂來發揮酒神的最基本力量,乃是酒神血脈中最初級的境界。
二曰酒神同體,擁有酒神同體血脈者,就如譚志豪這般,自身經脈盡被改變,飲酒之后可以發揮出接近七成的酒神力量,同時擁有了修習酒神心法的基礎。
三曰酒神分身,酒神血脈的前兩層境界都是天生來的,而后兩層境界則要依靠酒神心法的后天修練,當酒神心法練至小成后,在某些極端刺激之下不用飲酒也能發揮出強大的酒神之力,且還能保有一點神智不失,便仿佛擁有了酒神的分身一般,因此得名。
當酒神心法練至大成,便進入了酒神本尊的境界。
至于進入酒神本尊境界之后會是一個什么樣子,譚志豪也不曉得,因為從未有人達到過這個境界,所有酒神心法的最后一篇,盡都是虛無縹緲的猜測之語,什么白日飛升,金身不壞之類的,怎么看怎么象神談怪志。
也難怪,酒神秘籍中的記載,有史以來譚氏一族擁有酒神附體血脈者,不過三十三人,而擁有酒神同體血脈者,加上譚志豪,數千年來也不過區區七人而已,可說是真真正正的鳳毛麟角。
酒神秘籍成書至今七百年,有幸修煉了酒神心法的譚氏族人,算上譚志豪只有三人,其中只有那位創立了通天圣宮的老祖宗譚重練到了酒神分身的境界,酒神秘籍中有關于酒神分身這一段內容,大多都是譚重所補充的。
除了得意與驚喜外,此時的譚志豪心中還充滿了疑惑與不解,憑借譚重老祖宗無敵于天下的絕頂神功,也是到五十九歲那一年才將酒神心法練到酒神分身的境界,自己怎會如此輕易的就達到了?
難道酒神心法的境界與功力的深厚與否沒有直接的關聯?
譚志豪的思路一下子開闊了許多,這個新的想法不啻為他未來酒神心法的修練,打開了一扇新的窗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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