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放太原》第一幕:引蛇出洞。
該劇情取材于壽陽之戰殲滅韓慶和軍,以及土橋之戰擊潰完顏突合速軍,即太原戰役第一階段的戰斗歷程。重點展現夜破壽陽與土橋決戰這兩場戰斗,中間穿插著許多藝術加工的橋段。如某硬探偵知完顏突合速出兵消息,在返回報信時被金軍游騎發現,身中數箭,但他仍拚命奔回,將情報交給本隊軍官之后,溘然而逝;又如突合速大軍疑有伏兵,行軍緩慢,遲遲不入我軍伏擊圈,便有勇敢之士組成敢死小隊,前去誘敵重生之快意縱橫。“猝然”與敵遭遇后,故做驚慌而逃,引敵追趕,致使傷亡慘重,卻最終將敵軍引入包圍圈等等。
這些虛構的劇情,更富于戲劇性,對觀眾具有強烈的吸引力,而且從一個側面重點宣傳了天誅軍勇于犧牲的精神,對戰士們有著強大的潛移默化及鼓舞作用。
其他諸如敵我隔山扎營而不自知,狹路相逢的勇斗;城外三番戰,一夜破壽陽的迅猛;土橋對決的熱血沸騰;一日奪太原三城的神勇之姿…等等真實戰斗,亦被編劇組完整搬上舞臺。
亥時許,《解放太原》第二幕:四面楚歌,正上演到緊要處,臺上不時傳出模擬煙火爆炸聲,以及聲聲嬌咤,刀光劍影。這一部分演繹奪三關城,合圍、強攻太原始末。
全體演職員俱是三大營的女兵,天誅軍與金軍均由女兵扮演。穿上臃腫的皮袍、戴上皮帽、披掛上紙質鎧甲、再粘上一臉大胡子,女嬌娃頓時搖身變粗魯漢,臺下離得遠的,基本上看不出來。
整個數萬平米的廣場上。大熱天擠得密密麻麻,汗流夾背的觀眾,眼睛瞪得烏溜圓,一任汗水滴答都顧不得擦拭,生怕一不留神。就錯過一個精彩場景。觀眾們除了不時爆發的震天價喝彩聲之外,其余時候,俱是聚精會神,如癡如醉。
三國使節原意想透過這演出,窺探出天誅軍的實力與攻占太原過程。只是過程看到了,實力卻一點沒看出來。甚至不知道天誅軍是用什么樣的手段摧毀壽陽城、用什么樣的戰術擊敗完顏突合速兇悍的騎步大軍、又以什么樣的戰法一日破太原三關城。結果,看著看著,三國使節全被這新奇的舞臺藝術強烈吸引住了。什么窺探、什么目的,全忘到腦后,與廣場上的普通軍民一樣,俱沉醉于這新穎的表演與故事劇情中。
當第二幕落幕。中場休息時,廣場上男人嚷,女人喚,童子叫,軍兵笑,人聲鼎沸,熱鬧得象趕廟會。
而高臺閣樓之上。松馳下來的文武官員們,也開始推杯換盞,潤潤喝彩得干燥的口舌。就在這時,文官樓閣大門開啟,兩排衣甲鮮明,按刀握槍的衛士魚貫而入,然后適才那名少年再次出現,大聲宣布:“天樞城主、天誅軍主到!”
閣樓為之一靜,隨后全體文官齊齊起身,疊掌合袖。恭敬施禮。
三國使節同樣起立恭迎。夏國使節不用說了,早已見識過天誅軍的實力,更領教了這位天誅軍主的厲害,自然表現出應有的尊重。金國使節也一樣,若無奈何關全軍盡沒。太原城一月即破,完顏宗輔會恬著臉派出一個使節來?而且這個使節同樣是天誅軍一支偏師的手下敗將,所以,劉使節表現得同樣恭敬。
而宋使,此前與天誅軍完全無交集,按宗穎與呼延次升最初的想法,這天誅軍主充其量也不過是留守司統制級數。來到太原后,震憾之余,也只認為此人與王彥不相伯仲,為當世良將。但是,任是怎樣的良將,對宗穎這種文官而言,也很難發自內心尊重——這不是宗穎或呼延本人的問題,而是大宋近百年形成的文貴武賤,文武相輕的制度與根深蒂固的觀念問題。
但宗穎仍從容起身致禮,只因他頗為敬重的知太原府陳規,以及很是賞識的張角,都肅然行禮。宗穎自問無論品秩還是能力,都不如此二人,既然二人都莊重致禮,他也只能附翼而已。
只有岳飛是誠心誠意行軍禮——無論誰能打下太原這樣的堅城,擊殺如此之多的金虜,都當得起他這一躬。
衛士向兩邊一讓,一身軍禮戎服的狄烈閃亮登場。
狄烈今日所穿的,便是他那件寶藍色軍禮服。從衣襟至左胸口袋處是兩條金黃色的綬帶,雙肩橫著兩條金光閃閃的銜板,板上陽刻著日月之形,銜板末端垂著一圈金色流蘇。腰束寬皮帶,腳蹬大頭皮靴,衣袖、領口、前襟、雙肩等處的流金銅扣與銜板,在閣樓壁燈的映照下,閃耀著令人目眩神迷。
禁衛森嚴,群臣俯首,華服雄姿,龍行虎步,在這種種氣氛烘托下,使得狄烈甫一登場,那股氣勢便恍如一國之元戎上將,凜凜生威,氣場十足。令三國使者在這一瞬間產生一種錯覺,仿佛眼前之人不是什么太行山中的天誅軍主,而是一方王者。
這便是狄烈所要的效果。天誅軍雖起于微末,發于山野,但從現在起,就必須要拋掉草頭王的帽子。借著三國使者匯聚的良機,向天下傳遞天樞城崛起的信息。必須要讓三國使者潛移默化地轉變觀念,將“拜會天誅軍主”,不自覺轉為“晉見河東霸主”。
至少在這一刻,狄烈達到了這個目的,至于如何鞏固這效果,就要看接下來的手段了。
狄烈目光如炬,一一掃過。三國使臣中,夏國方面不用說了,由于狄烈做足姿態的“退讓”,給足了面子,夏國朝堂還是滿意的。而狄烈兩次捉放曹吉,也使得曹氏父子心存感激,因此神態目光都甚友善。
狄烈向夏國使臣點頭致意后,目光投注在宋國使臣身上。雖然被狄烈的高調出場氣勢所壓,但宗穎與呼延次升依然能保持目光平和,禮儀規范。不卑不亢。
狄烈點點頭,然后目光只是隨意在金使臉上一掃,便不再理會。縱然此人在另一個時空的歷史中名氣甚大,甚至從某種程度上改寫了歷史。但在早已對歷史名人免疫的狄烈眼中,此時對方也不過是個將死之人。一個將死的歷史渣滓,有什么必要關注呢?
未見狄烈之前,宗穎有一肚子問題想說,但見到真人之后,在這樣的場合下,反倒不便問什么了。宗穎最后只說了一句:“本使帶來一些宗相公之囑托。擇日欲與狄城主一敘,不知狄城主可否撥冗一唔?”
狄烈卻沒有正面回答,只是對宗穎道:“貴使看過適才演出,感覺如何?”
宗穎實話實說:“極好,如此演藝形式,非但娛樂軍民。更可鼓舞斗志,凝聚人心,堪稱一舉多得。若非敵寇橫行,道路險阻,本使真想借此演出隊到我東京城出演一場,以振我東京軍民之心…不過,本使看過之后。略有一事不明,還望狄城主賜教。”
狄烈這時已端坐于主座之上,聞言向宗穎抬了抬下巴:“請說。”
宗穎直視狄烈:“本使只想知道——貴軍是用什么戰術,在野戰中擊敗完顏突合速大軍的?”
此言一出,連夏國使節與金使都豎起了耳朵。宗穎這句話問到了點子上,太原戰役的轉折點,就在于完顏突合速馳援壽陽的三千大軍覆滅之役。可以說,從那一刻起,就已注定了太原被攻陷只是個時間問題。
狄烈笑道:“本城主原以為貴使更關注我軍如何攻占太原,卻不想對野戰之事也如此著意。”
宗穎有些赧然道:“本使原也只注重攻取太原之事。是岳統制提示,擊破完顏突合速之役,方為太原之戰重點。”
“岳統制?”狄烈目光投注到宗穎身側那名青年將領臉上。龍旭述職匯報時,提到宋使方面有一個帶隊統制官,但沒說姓甚名誰。像這樣的朝見。上得了臺面的就只有正、副使,帶隊武官什么的還欠點,所以狄烈也沒著意打聽。
青年將領合拳為禮:“東京留守司前軍統制岳飛,見過狄軍主。”
狄烈驚訝地瞪大眼睛——太意外了,這位兩宋第一名人,沒有絲毫征兆,突然出現在眼前。而且完全沒有狄烈在歷史課本的彩頁上,所看到的那副淵停岳峙的王者之像。從氣勢上看,甚至還不如張榮——雖然兩人都有一身好肌肉,但張榮個高耐看啊,而岳飛卻只是個中等個子。
這是狄烈今晚頭一次表現出驚訝,而且對象竟然是一個帶隊武將,這情形落在三國使者,包括天樞城官員眼里,都頗為驚異,對這個叫岳飛的宋軍統制,多了幾分留意。
歷史上的岳飛,是南宋諸多將領中,比較崇尚野戰決勝的進攻型將領,甚至還組織了南宋少有的騎兵部隊,與金人對決不落下風。想到此節,狄烈也就不奇怪為何岳飛會分外留意土橋之戰了。
驚訝過后,狄烈也就恢復常態——如前所說,他早已對這時代的名人免疫了。在這時代征伐沙場那么久,赤手空拳拉起了這么一支強軍,創下若大基業,令天下諸國側目。這樣的成就,只會讓這個時代的名人仰望。這自信與自豪,令他根本不會為某個未來的大能而折腰。而且,這個時空既已有了我狄烈,還會有歷史上的那個岳飛嗎?
不過,不管怎么說,岳飛確是一員良將,狄烈自然會給予應有的敬意,所以特意起身還了一禮,然后目光在夏、金兩國使者臉上轉了一圈:“諸位使節心中也有此疑慮吧?”
曹氏父子與劉豫齊聲稱是。
狄烈點點頭:“這樣好了,明日就是我太原軍校學員十日一次的例行操演,諸位使節可隨本城主前往觀之,或有所得。”
三國使者心下大喜,這可是一個近距離窺探天誅軍實力的好機會啊!高興勁還沒過,卻聽這狄城主又宣布一個更令人驚喜的消息:“諸位使節此行,最想做的事,當是謁見淵圣皇后。正好,皇后便在左近,諸位可隨本城主前往晉見。”
淵圣皇后在此?!
這個消息,夏國使者知道,金國使者也隱約有所耳聞,唯有宋國留守司的兩位使者,一無所知,偏偏此事與他們的關系最緊要。可想而知,狄烈這話真不亞于一個夜空驚雷,劈得兩位宋使與岳飛目瞪口呆。
三國使節沒有一人見過淵圣皇后,事實上不要說這幾個使節,便是大宋朝堂,也沒幾個有幸一睹淵圣皇后真容的,反倒是金國那邊上上下下,認得皇后的人不少。
宋國的皇后,反倒是金國人更臉熟,這是何等悲催之事。
雖然不認得皇后,但無論是宗穎也好、劉豫也罷,都認得大宋那些個皇子王公。不一定每個都識得,但只要認識一個,就可以相互佐證了。劉豫當了大半輩子宋國的官了,沒少在京城鉆營,所以那幾老王公全認得:越王趙偲、永安縣公趙儆、項城伯趙供…當然,更少不了濟王趙栩。而宗穎則與濟王趙栩有過一面之交。不過沒人認識趙梃,靖康之變前,這位相國公還年少。
有如此之多的重量級宗室在場,后宮閣樓內那道珠簾之后隱隱綽綽的端莊麗影,不是淵圣皇后還會有誰?
三國使臣,一齊向坍陛上珠簾后的朱皇后行朝覲大禮。夏國使節曹氏父子終于心頭大定:很好,一切屬實,與天樞城的這個和議,訂得甚好。宋使三人,無不熱淚盈眶,幾欲伏泣。而最后哭嚎出聲的,卻是金使…
宗穎、岳飛等人,無不厭惡地狠盯了這叛臣一眼,俱為其惺惺作態作嘔。劉豫倒是哭得情真意切的模樣,至于是真心還是作做,只有天知、地知與自己知了。
狄烈冷眼旁觀,清楚看到,宗穎、呼延次升等人,拜見過皇后之后,再看自己時,眼神已大為不同:驚異、感激、欽佩、折服…還帶著一點慚愧。
為什么慚愧?狄烈多少猜到一點,多半就是那份任命手詔。想也是知道,宗澤此前對他的天誅軍一無所知,能給出多高的官職?而如今的他,非但是太原之主、河東半壁的實際掌控者,更有位重量級的淵圣后撐腰,其實際地位,已不在宗澤本人之下,試問你還有何資格封賞招攬?
狄烈只是朝諸使微微一笑,不再就此事多說,他要讓這些人好好消化這一連串驚人消息,之后,相信會有所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