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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二章 女兵匯演二周目 (下)

  一條小路曲曲彎彎細又長,一直通向迷霧的遠方,我要沿著這條細長的小路,跟著我的親人上戰場…

  紛紛雪花掩蓋了他的足跡,沒有腳步也聽不到歌聲,在那一片寬廣銀色的原野上,只有一條小路孤零零…

  他在冒著槍林箭雨的危險,實在叫我心中掛牽,我要變成一只伶俐的小鳥,立刻飛到親人的身邊。

  在這大雪紛紛飛舞的早晨,戰斗還在殘酷地進行,我要勇敢地為他包扎傷口,從那血火中把他救出來。

  一條小路曲曲彎彎細又長,我的小路伸向遠方,請你帶領我吧我的小路啊,跟著親人到遙遠的邊疆…

  第三幕一開始,就是一名身著墨綠色軍服的女兵,騁騁裊裊,屈腿擰腰,斜坐于舞臺中冇央,身后是假山松柏,還有錯落有致,或坐或臥的女兵。

  這清婉動人的歌謠,就從這女兵豐潤的紅唇中流泄而出…在舞臺上方十余枚碩大銅鏡反射的強光下,女兵的容顏纖毫畢現,但見她黛眉修長、明眸流彩、鼻如玉管、唇齒芬芳,輪廓豐潤秀美,身姿嬌柔玲瓏。華燈聚焦之下,廣闊舞臺之上,宛若在水一方之伊人。

  在女兵空谷黃鶯一般的歌聲中,身后的女兵們慢慢站起,和歌而行,以主唱女兵為中心,圍坐成一圈,然后一齊引吭合歌。此時長蕭短笛、琵琶錦瑟,一并響起。歌聲婉轉,樂聲悠揚。在浩瀚星空下,廣袤原野間,一遍遍流淌…

  先前還吵嚷喧囂一片的廣冇場上,此刻卻安靜如眠,聆聽這蕩滌心靈的清音。

  這首歌曲,自然又是狄烈的“杰作”:前蘇聯名曲《小路》。

  歌詞十分貼切女兵的視角,囊括了天驕營、天使營及天簌營的各部女兵職責,只是稍稍改了幾個詞句。比如“愛人”改為“親人。”“彈雨”改為“箭雨”、“炮火”改為“血火。”這樣一來。詞意便順暢無礙了。

  音樂是一種神奇的東西。不僅跨越國界,同樣也可以跨越時空。上溯八百年,在宋朝這個輕歌慢舞的時代,這首節奏舒緩、略帶幾分異域風情。卻又能深深打動人心的歌曲。同樣令人沉醉。

  文官們都是飽讀詩書。通曉音律的達人,自然很容易為動人的旋律所感染,一個個閉目晃頭。沉醉其間;武將們的音樂細胞或許沒文官那么發達,但那直樸的歌詞,就足以打動戰士堅強而敏感的心靈;而士兵與百姓呢?事實上,他們才是最有藝術感覺的人,也是最容易被熨貼心靈的樂曲所打動的一群。

  歌已絕,人已杳,幕布也已合上。臺下數萬觀眾,依然隨慣性沉寂了好一會,才陡然醒過來一般,發出雷鳴般的喝彩聲。

  曹價贊嘆不已:“如此妙音,實為本使首次與聞。不知狄城主可否見賜曲目,讓本使帶回興慶府,獻與我主共賞?”

  狄烈含冇笑應允。

  宗穎則下定決心,定要說服狄城主,將來在合適的時候,將這一幕大劇,搬到東京冇城上演。

  劉豫卻在暗自盤算,能不能模仿這種模式,也在金軍中開展起來呢?如此一來,自己在回去交卸差使之后,才有可用之處,不至于被卸磨殺驢。

  陳規亦嘆道:“此曲前所未聞,或可命名為《女兵之歌》。”

  于是,女兵之歌就此誕生。不需慷慨激昂,不需鏗鏘激越,只需溫婉柔和,因為溫柔,是另一種力量。不需對敵,只需對己。

  當所有人都在贊賞之時,曹吉也大贊不已,隨后憑著自個與狄烈的熟識,悄聲問道:“狄城主,適才主唱的那位小娘子,不知是誰家女兒,可否請城主探問一下。”

  狄烈斜睨他一眼,似笑非笑:“不用那么麻煩,這小娘子我認識。”

  曹吉大喜過望:“能否請城主安排一會?”

  狄烈淡淡道:“曹指揮使就不想知道此女的身冇份么?”

  曹吉訝道:“不是歌伎么?”

  “誰告訴你她們是歌伎了?今晚登臺的多是女兵,沒有一個是歌伎。”狄烈瞪視曹吉,一字一句道:“那位主唱小娘子姓趙,封號為柔福帝姬。”

  曹吉先是懵了一下,緊接著眼睛瞠大,吃驚不已。雖然亡國帝姬身價大跌,今非昔比,不過若有天誅軍這樣的勢力保護,確實也不是他一個小小的夏國指揮使所能問津的。

  也許是色心不死,也是許為了化解尷尬,曹吉打了個哈哈,順口又道:“適才進來向狄城主請示節目排演的那名小娘子,也極不錯。曹某一直想娶位宋女為第四房妾室…”

  “那位小娘子也姓趙,當然,不是帝姬…不過她也有個封號‘舞陽郡主’。”

  “那個…先前晉見淵圣皇后時,為我等斟酒那位侍女,總不會是皇室了吧?”

  “那個啊…她的確不是皇室,此女名余羞花,目下正服侍本城主。”

  “曹…曹某有些內急,先…先失陪,恕罪、恕罪…”

  后宮閣樓那邊,嬛嬛秀美的臉蛋潮紅,胸脯起伏,一個勁地問朱皇后與諸姐妹:“行不行?我適才唱得行不行?這么多觀眾,我覺得聲音都打顫了,腿都有點軟,還好是坐著…”

  趙串珠笑嘻嘻道:“二十姊唱得很好啊,看下面觀眾的反應就知道了。”

  趙圓珠靈動的雙眸朝文官閣樓那邊一瞟,咬著嬛嬛的耳朵道:“二十妹唱得如此情真意切,可是心有所感?”

  剛剛卸妝從舞臺下來的趙玉屏,邊扣耳墜邊嫣然道:“我就圍坐在二十妹身旁,她那雙眼珠子。可是半分不錯地盯著那個方向那個人,因此才能唱得如此柔情百轉吧。”

  嬛嬛既羞且喜,嘴里卻道:“先賢有言,詠曲以‘寄情’為上,先有情,才可傳情,你們胡亂猜測什么。”

  總導演趙檀香也半是解圍,半是給予肯定贊道:“柔福將此曲演繹得很好,唱出了我們女兵的心聲,頗有幾分繞梁三日之感。”

  可惜我還不是女兵啊!嬛嬛輕嘆。瞥了珠簾后的麗影一眼。正是皇后,阻止了她數次應征之舉。

  珠簾后很安靜,今夜發生了太多的事,不光三國使節要好好消化。同樣也需要她這位皇后好生思量…

  館閣樓里發生著各種小插曲。而大舞臺上。則在上演著一出情景劇。

  故事的主角,是郭大石。時間,則是天誅軍夜破太原之后的翌日。

  郭大石接受了出使真定金軍大營的差事。從補充師營地趕回平定城,在平定府衙交接了符信。郭大石回到自己新婚不久的家里,繼娶的妻子辛玉奴已經準備了一桌豐盛的晚餐。她幫扶丈夫卸下嶄新的皮甲,服侍他盥洗后,端上酒肉菜蔬。郭大石端起酒碗猛喝了兩口,聽辛玉奴說起因得他回來的信太晚,家里的肉類已盡,又來不及去集市,便到隔壁的周家借了一塊牛腱膀,給他燒制晚餐。

  郭大石愣了一下:“你說的是周定遠副都頭的孀婦楊氏?”

  “是啊,楊氏妹妹也可憐,新婚不過數月,周副都頭便戰死,她又有了身子。好在軍主對這些戰死兵將照看撫恤甚厚,周副都頭又定為一級烈士,葬在英烈峰烈士陵園,按月有恤金贍養家眷。宋妹妹說她一定要把周都頭的冇骨血養大,將來承繼周都頭的宗。”

  郭大石神情激蕩,將酒碗一放:“娘子,你去請楊氏過來一下,俺有話告訴她。”

  辛玉奴起身去請鄰居,郭大石把房門院門打開宋氏是新寡之婦,這樣示人光明。

  郭大石端著兩碗酒站在房門外,當辛玉奴陪著素服的楊氏來到自己的院中,他讓辛玉奴接過一碗酒捧給楊氏:“周家嫂子,俺告訴你一件大事,太原府城已經克復,上萬金賊盡數授首,金賊巨酋銀術可被陣斬。從太原到平定的各府縣城池全部歸屬天誅軍。定遠大哥英靈不遠,應該為此欣慰了。”

  宋氏也是汴京被俘的士女,其夫死于戰亂,在隨著易水之畔被解救的數萬宋俘,一同前來天樞城的路上,與周定遠相識相扶,后定居成婚。她合著郭大石的祈詞,把酒灑在地上,祭奠再婚的夫婿。

  郭大石捧起酒碗,飲了一口繼續說道:“如今金軍數萬兵臨井陘關,俺奉府君之命,前往執行任務。沙場無情,萬一俺不能歸來,拜托嫂夫人看顧我家玉奴。”言畢躬身施禮。

  楊氏也是大家出身的士女,言辭大方,她腰腹粗碩不便還禮,但還是認真地回答:“都頭只管為軍主效力,奴家一定和玉奴姐姐相互幫扶依憑,讓官兵兄弟無后顧之憂。”

  天色微明,郭大石出發去真定了,辛玉奴幫他穿戴好甲胄,淚水盈眶的扶他跨上戰馬,她走到院墻角落,那里放著一個薄絹包裹的木函。辛玉奴先狠狠地用腳在上面踏了兩下,才抓住帛帶把它提起放進馬后的箭袋里。她倚門望著郭大石的戰馬絕塵而去,淚珠成串的流下來。

  郭大石坦然的出了井陘關門直抵敵寨,他步履鏗鏘的走過宗輔親衛擺布的刀叢路徑。

  幕后有旁白道出他此刻的心聲,十余人匯成的合音如滾滾夏雷,回蕩在舞臺上空:“一年前他曾在金軍的俘囚行列中卑微的忍受鞭笞驅迫,無助的看著妻子玉娘被擄走蹂躪而死,而今天他坦然地走進金軍大帳。面對著在河北幾乎可以嚇止兒啼的訛里朵、撒離喝的兇悍面孔,他并無絲毫畏懼神色,他已經殺死過數以百計的金環金兵,謀克蒲輦不在少數。他對得起妻子對得起百姓,生死有何可懼?”

  反而是完顏宗輔、撒離喝等十分糾結。對這個郭大石,撒離喝恨不得親手用狼牙棒砸碎他的腦袋。當日井陘道上,就是這個人,屠了他部下那么多精銳,自己都差點填了進去。但天誅軍攻占太原府之后,天樞城已如鯉魚跳龍門,今非昔比,再不可視之為寇。今后金國冇難免也要向天樞城派遣使節,他們開了殺使的頭,完顏家郎君們誰還敢出使天樞城?

  舞臺上,扮演完顏宗輔的演員,在揭開木匣的一瞬,大驚失色,雙手顫抖,木匣翻落,一顆披頭散發、滿是血污的“腦袋”滾跌出來。

  “銀術可!”“完顏宗輔”掩面悲呼。

  下面的觀眾再也忍不住,齊聲高呼“銀術可,死得好!”千萬人齊聲大吼,聲震山野。

  臺下三國使節中,曾領教過金西路軍這位悍將厲害的曹氏父子,面色微變,心下暗自慶幸;金使劉豫,則是面色既難看又尷尬;唯有宋使一行,贊笑不已。

  舞臺上的旁白繼續:“郭大石抱著必死的決心出使,但他沒有遇到危險,沒有再次做英雄,他走出金營,跨上戰馬,英姿豪邁的縱馬馳回關城。”

  三天后的平定城內,辛玉奴和鄰居楊氏做著針線活計,街上傳來一陣馬蹄聲,這對她們已經習慣了,但是這次院門的銅鈴被拍響了:“娘子,我回來了。”那是郭大石興冇奮的聲音。

  兩個女人打開院門,郭大石的甲衣上塵土疊疊,他一手牽馬,一手抱著沉重的甲盔,但精神亢奮,他高聲對自家娘子說:“金兵逃跑了,被我嚇跑了!”聲音嘹亮響徹街巷…

  “金兵逃跑了,被我們嚇跑了!”

  廣冇場上軍人區域的天誅軍官兵激動之下,按捺不住,此起彼伏地高振呼應和,胳膊高舉,拳拳如林。

  “金兵逃跑了,被我們嚇跑了!”

  被熱烈氣氛感染的圈里圈外的百姓,也跟著齊聲舉臂高呼。

  初時這聲音嘈雜紛亂,哄鬧無序,但隨著一聲聲地高呼,軍民的聲音漸漸融為一體,整齊、有序。

  這數萬軍民呼聲匯聚一起,澎湃有力,揚眉吐氣,聲遏行云,響徹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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