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最忙碌的不是準備登臺演出的女兵們,而是在軍校門前負責搜身檢查的男女兵,以及在圍墻四周巡邏的騎兵。
由于今晚首演式上,天樞城及天誅軍幾乎一半以上的高級官員與將領悉數到場,安全保衛工作,就成了重中之重。當然,數萬人的館,安保不可能面面俱到,消除所有潛在危險。所以,這一次,特地使用了數百名工匠,搭建起了三座全封閉式木樓高臺,高臺下放了一圈警戒線。木樓上一排排槍口隱現,高臺下按刀持斧巡邏,但有越雷池一步者,將會遭到高處與地面的立體式撲殺。
三座全封閉式木樓高臺,分別為文官、武將、后宮專座。而三國的使節,也順理成章安排在文官樓這一邊。
在此之前,三國使節的接待工作,一直由陳規與張角負責。談什么。怎么談都可以,但無權表態。每日所談內容及三國使節的要求,都會于當日形成書面記錄,呈交到狄烈手上。所以狄烈雖沒出面,但對這三批使節的來意與期望,一清二楚。
宋使方面,宗穎等人一入太原,進入安排好的驛所之內,門一關,兩名正副使就開始傷腦筋不為別的。就為宗老相公開出手詔。上面給出的條件。
行程之前,二位使節對此次使命可謂信心滿滿:此次以天誅軍為首的太行義軍合圍太原,最好的結局,便是糧盡兵退。若等河中府的金軍打過來。恐怕難逃覆滅下場。所以一路之上。心急如焚,不斷催促戰船快行,希望能趕在太行義軍潰散以前。收編及整合這些義軍。
宗穎除了懷中一份手詔之外,還帶了滿滿一箱空白任命書,上面全蓋著東京留守司的大印,宗澤授權二人,統領以下的職位,可就地任命。比較特殊的一份任命,則是宗澤親自手書的對太行義軍之首、天誅軍主的任命書:東京留守司后軍統制。
宗氏父子當時商量后認為,對于一支潰敗的義軍首領,此職務正合適。要知道,留守司所招攬的眾多義軍,諸如王善、張用、楊進、李貴等等,也不過就是統制。如果那位狄軍主,能將十余萬人馬都帶來東京,那至少可安排一個副都統制。可惜,與金軍鏖戰太原之后,天誅軍與冇冇太行義軍必定元氣大傷…有實力才有高職位,沒實力,一切就無從談起。
當宗穎上船后,呼延次升問起任命之事,聽到是后軍統制一職,這位剛從濟南經梁山泊回來的呼延參軍,略知一點天誅軍情況,頓時大呼不妥。要知道,此時連馬擴與關勝這樣的文武名將,都隸屬此位狄軍主,怎么能以區區一后軍統制糜系之?至少得是副都統制才行啊!
馬都管都在此人手下?這個消息宗穎倒是首次聽聞,此時再回頭已來不及了,船已出發。宗穎還抱著一絲希望,等到太原府境內,見到那些殘兵敗將時,氣沮之下,他們總不好嫌官小吧。實在不行,先用這個官職安慰一下,回頭再考慮升降不遲。但是,一進太原,宗穎就知道,這手詔根本拿不出手。面對一支能獨立打下太原的軍隊,后軍統制?就是副都統制都不夠!
目前東京留守司的都統制是王彥,就這么一個大宋少有的戰將,率七千騎殺過黃河,也只剛打過黃河邊上的衛州,就被金軍一支偏師團團圍住,最后實在扛不住,灰溜溜退回來。而這天誅軍竟能打下太原!這是何等驚人實力?如此蓋世巨功,如何酬賞招攬,是擺在兩位宋使眼前的頭等難題。
相比起宋使的焦頭爛額,金使與夏使就簡單多了。夏使的曹氏父子,一為使節,一為護衛軍將,他們來此的任務很簡單,看看太原是否確為天誅軍所占,再簽署《銀州和議》,最后拜見那位傳說中的淵圣皇后。迄今為止,前兩項任務已完成,而拜見皇后之事,就在今夜。
金使劉豫,因天誅軍橫空出世,而提前終結了自己的歷史生涯。因在濟南之役中,舉措失當,獻城變陷阱,使金軍遭到極大損失。金將蒲察鶻拔魯將其父子侄三人一并解送回洺州,本欲斬殺之。但劉豫不愧為活了半輩子的人精,拚命爭取到一個面見完顏昌的機會,一邊自辯,一邊表示愿將身家財帛奉上,為自家父子三人贖命。
完顏昌本是出了名的貪好財貨,而且游牧民族也有以財物贖命的傳統。于是,劉豫急派侄兒劉猊回河北西路的景州阜城老宅,將為官多年收刮的財物一并取出,盡數獻與完顏昌,終于買回了三條命。而在此其間,父子二人一直被關在牢中,沒少被怨念強大的蒲察鶻拔魯暗地命獄卒“照顧”。出獄之后,父子二人都是一身傷,而且還留下殘疾:劉豫跛足、劉麟破相。
劉氏父子侄三人,本以為就此凄涼了卻殘生,不料峰回路轉。完顏宗輔決意向天誅軍派出使節,只是一時無合適人選。最后經人提醒,想到了這個被天誅軍坑得挺慘的前宋國知府。完顏宗輔一想覺得不錯,將這樣一個被天誅軍踩在腳下的人物派出去當使節。可極大滿足天誅軍高層虛榮心,有利于此次出使最大目的麻痹天誅軍上下,為金軍秋季攻勢放煙霧。如此,才有了此次劉豫為金使之行。
不過,或許是對劉豫的人品太不放心,生怕此人再度倒戈其實倒戈也沒什么,無非是少一條狗而已,但背著個大金使節的名頭,倒戈會損及本國聲譽。因此,完顏宗輔以其子侄劉氏兄弟為質。并派出天誅軍的老相識。謀克阿疏為護衛軍將。名為護衛,實為監視。
三國使節先后由太原軍校東門進入露天大禮堂,在軍校學員的引導下,來到文官樓就座。不過在入座時。因次序尊卑問題。又引發了一次小沖突。
天樞城的安排。是夏使為右首上座,宋使為左首上座,金使則陪坐在夏使之下。結果這安排除了夏使滿意之外。宋使與金使都不滿,提出抗議。宋使認為夏乃宋之屬國,無資格坐右側,而金使亦言夏乃金之屬國,亦無資格坐本使上首。被兩國使者這么一擠兌,將夏國的曹氏父子弄得羞惱不已,幾乎下不來臺。
陳規、張角等天樞城高層,正忙著安排后宮那邊,一時顧不得這里,更主要是沒想到剛落座就出岔子,而擔任禮官的官員職小位卑,一時勸不下。正鬧得不可開交之際,一名英挺少年按刀大步而入,目光冷冷一掃,朗聲道:“軍主有令,夏國為國主使節,等級最高,理應為上座;宋使為東京留守司特使冇,冇于禮,應為他國使節之左;金使亦為真定右副元帥府使者,豈能踞一國使節上首?兩位使節若要坐上首,就請各自向東京與真定方面請示,將二位的身冇份提升為國使再說罷。”
少年說罷頭也不回,轉身昂然而去。
宋使與金使都是面面相覷,沒錯,哪怕是說破天,這等級差距是明擺著的。就像現代國家外交中,一方派出的是大使,一方派出的卻是領事,你說這招待規格能一樣么?
無論是宋使宗穎還是金使劉豫,都是飽讀詩書的進士出身,對這種外交禮節還是很清楚,并且也嚴格遵循的。于是一場風波,消彌于無形。
夏國的曹氏父子心下都很受用,暗贊這天誅軍主果然有實力知禮節,的確是個結盟的好對象。
居于夏國之下,而且還與那無恥叛投敵國的金使對面而坐,這令年輕氣盛的岳飛很不滿,當下向宗穎告了個罪,走出樓閣。一為透透氣,二是看看帶來的二十余名留守司前軍兄弟,是否得到安排。
剛走下樓梯,岳飛明顯有一種鋒芒在背的感覺,驀然回首,但見閣樓頂上有點點微光閃動,看不清是什么兵器,只有一種極危險的感覺。岳飛正琢磨是不是要上屋探一探,卻見四周巡邏的衛兵視線全射到自己身上,心下一嘆,只得怏怏離開。
岳飛很快在附近找到了留守司的兄弟,他們正一臉興冇奮,或好奇盯著臺上緊閉的大紅幕布,或興致勃勃四下打量著鬧哄哄的人群。初次體驗到這種露天館的熱鬧歡快氣氛,并很快自然地融入其中…這就是露天館的獨特魅力,即使是到了二十世紀八、九十年代,這種館經歷,依然能使從那個年代走過來的人們難以忘懷…
岳飛與留守司兄弟們說笑一陣,加上周圍熱烈的環境,心情也不覺變好起來。就在這時,一段看似尋常的閑聊,再次改變了岳飛的心境。
閑聊來自右邊一群席地而坐的天誅軍士兵,其中有甲乙丙三人的對話。
士兵甲:“茂才,聽說打太原時你受了重傷,腿折了,被送回了天樞城軍部總醫院…這才過了兩月,就好了嗎?”
士兵乙:“俺也不想好得這樣快啊!可那些軍醫的醫術太好了…聽說全是當年皇宮里的御醫呢,專門給官家與娘娘們看病的。俺娘說這是上輩子修來的福。”
士兵丙湊過來笑道:“茂才哥,俺知道你為啥不想傷勢好快些聽說天使營的女護兵們,全在軍部總醫院護理傷員。茂才哥,說說,你見到的天使女兵們俊俏嗎?”
士兵乙嘿嘿笑道:“那還用說,一個個賽仙子,那一身白護裙,看了心就舒服,一雙白嫩嫩小手替你換藥,嘖嘖,啥疼痛都忘了…”
士兵甲不無遺憾地拍了一下大冇腿:“俺在登上太原子城時,被黑暗中一支冷箭射中膀子,好在有披膊護著,入肉不深,讓醫護都的醫士縫兩針就沒事了。唉!要是弩矢射來的,一定會穿過膀子,那樣就可以到總醫院了…”
眾士兵一陣哄笑,最后竟有一半以上的士兵表示,下次攻城,一定要沖在最前頭。死了算軍烈,澤被家人;傷了住醫院,賞心悅耳。而且還有hòu賞,到哪去找這等美事?
岳飛木頭一般呆在原地,身外所有的聲音仿佛都已消失大宋的士兵,什么時候竟如此悍不畏死,渴望受傷了?!便是自己當年應募的“敢戰士。”怕也有所不及。一定要想方設法,讓宗相爺招降這支軍兵。如此一來,東有汴京,西有太原,遙相呼應,則復土有望啊!
岳飛陡然扭頭,準備上樓好好與宗推官與呼延參軍商議。
便在這時,咚!一聲金鼓擂響,聲震八方。
廣冇場上嗡嗡之聲頓時為之一靜,連童子的哭鬧聲都噎止了,數萬道目光齊刷刷盯住那以四根立柱撐起的,高大寬闊的大舞臺。就在這萬眾矚目與期待之下,深紅色的hòu幕布緩緩拉開,燈光泄冇出,亮耀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