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工們低沉的號子聲中,一艘寧波商幫的“北頭船”從海河上游駛了過來,由于沒有風,現在只能依靠船工們撐籬,本來是可以雇纖夫的。但是現在買賣難做,從南到北的跑一趟,賺的錢也只夠開銷而已,現在還肯做這“北頭船”買賣的人已是不多了。
這艘“北頭船。離開天津碼頭后,就順著海河往下游駛去,這沿岸的風景那都是異域風情,左岸依次是奧匈帝國租界、意大利租界、俄羅斯租界、比利時租界,右岸則依次是日本租界、法國租界、英國租界、德國租界,這一路之上,幾乎就看不見歸中國人自己管轄的地方,也就是在左岸的意大利租界和俄羅斯租界之間有一小塊“中立區”那里是天津老龍頭火車站,這地方在名義上還是歸中國人自己管理的,當初也正是在這座火車站里,義和拳的拳民們與八國聯軍進行了一場極其激烈的戰斗,使八國聯軍吃了大虧,或許是心有余悸,所以這議和之后。那塊地方誰也不想要,這才給中國人留了一小塊夾縫中的地盤,不過那地方也不能駐扎中國的軍隊。平時由警察管著,戰時由意大利和俄羅斯軍隊共同管理。
這就是這斤,時代中國的處境,這片古老的土地上承載了太多的外部壓力,就像是在一只高壓鍋外頭勒上了一道鐵箍,除非內部的壓力足夠大。或者這道鐵箍被取下,否則的話。這只高壓鍋很難從內部爆發,上次“戌申革命”就是這只高壓鍋內部積聚了太多壓力的緣故。不過終究是沒有真正爆發,在這道“鐵把”的束縛下,高壓鍋在略微減壓之后。又再次沉寂下去,雖然現在內部仍然在“哄哄,作響,但是表面看上去還是很穩定的。
雖然一些仁人志士打定主意要將這只阻擋民族、國家前進的高壓鍋鐵籍摧毀,但是目前來說,他們的影響還是有限的,對于百姓們來講,無論如何,這吃飯問題才是最重要的。不然的話,這艘“北頭船。的船工們也不會在那低沉的號子聲中在船舷邊重復著單調的動作了。
“轉舵!”
“起籬!”
隨著船老大的幾聲高喊,這艘“北頭船。減慢了速度,調轉船頭,向岸邊靠攏過去,在一座小碼頭上靠了岸。
這是右岸最南邊的租界,天津德國租界,船一靠岸,就有一名碼頭監工趕到船上,打聽這艘船是否是打算在這里卸貨,若是卸貨就必須向德國官員報稅,這碼頭工人也不能到別處去雇。
不過監工很快得知,這艘“北頭船”并不打算在這座碼頭卸貨,他們只是順路將一名乘客帶到這里,那乘客是在天津上的船,有德國租界開的護照,可以方便出入租界,也不用去工部局登記。
那名乘客是個青年漢子,下了船。監工眼將他認出,于是笑著上前打招呼。
“龔兄弟,一別多日,這江湖跑得還順?”
“托國爺的福,這一路走得順當。”
那漢子也敷衍了幾句,便拱了拱手離開碼頭,雇了輛黃包車,吩咐車夫拉到租界鬧市區。
到了地方,這漢子給了腳錢。站在街邊四下張望了片刻,便進了一間旅館,直接上了二樓,敲開了一間客房的門。
開門的人是田勁夫,他看清門外那漢子,點了點頭,將他放進了客房。客房里還坐著幾個人,本來還萊模作樣的研究那放在桌上的一架地球儀,見進來的人是熟面孔,于是又拉開抽屜,取出里頭的手槍,繼續擦拭起來。
被田勁夫領進客房的這個漢子名叫龔義海,不過這卻是假名字,真名是什么田勁夫也不清楚,只知道他的代號是“桃樹”前幾天,在“鐵橋”的牽線下他們已經見過面。
“如何?”田勁夫將龔義海拉到里間,關上房門小聲問道。
“我去了趟北京,消息確實,現在北洋的那幫陣亡官兵的家眷在總統府前鬧事,昨天開始的,到現在還在鬧呢,端錦那幫旗人的謀劃還算對路,這個時候動手,對于那幫滿清遺老遺少非常有利,現在,他們正在準備,就差咱們配合了。老田,你說咱們怎么干?總司令回電報了么?”龔義海說道。
田勁夫從口袋里拿出一張電報抄稿,交給龔義海,說道:“這是總司令判拍過來的電報,他讓我自己拿主意,行動還是不行動,由我做主。畢竟他不在京津,不明白這里的局勢到底怎么樣 “老田,你可要想清楚了,這要是咱們配合那幫滿清遺老遺少,萬一他們真把滿清廢帝和攝政王給救出去了,再把他們抓回來可就不容易了。”
“這個道理我也明白。不過。總司令派咱們在這北邊潛伏。就是為了讓咱們配合他的戰略。我到天津之前,總司令特意跟我說過,他現在的戰略主要就是打垮北洋,就算無法將他們一口吞下,至少也要使北洋四分五裂,現在京津一帶局勢微妙。咱們怎么行動,如何行動,這一舉一動都關系到這戰略全局,作為此次行動的最高指揮官,我當然知道咱們現在必須謹慎行動。”
到這里,田勁夫背著手在屋里來回踱著步子,這心里也是始終下不了決心。
趕到天津之后,田勁夫就會晤了共和軍北方情報站的站長“鐵橋。”也就是“五湖貿易公司”的掌柜龔清秀,兩人認真的分析了目前的京津局勢,并交換了看法,田勁夫也將趙北的意見轉述給了龔清秀,兩人已先后會面數次,就是在策劃收網的這件事。
按照趙北以前的安排,龔清秀和龔義海等情報員的主要任務是伺機打入那行,”下,七旗”內部。或者為其和軍提供情報,或者丑機行事干瓣飛小八旗”的靈魂人物,使其群龍無首。但是隨著局勢發展以及南北實力派之間的大戰進行,北方的局勢發生了巨大變化,尤其是當龔清秀向趙北匯報了“關外八旗”即將發動武裝叛亂的情報之后,趙北只得放棄了原來的方案,準備提前收網,將以端錦為首的那些“關內八旗”一網打盡,至于“關外八旗”只能另想辦法對付了。
但是現在,京津地區的局勢又有了新的變化,就在昨天,端錦親自找到龔清秀,告訴他,“關內八旗。和“關外八旗。決定馬上動手,采取行動將滿清廢帝浮儀救出醇王府,然后送往奉天,作為他們那個所謂的“滿洲國”的皇帝登基,端錦催促龔清秀盡快策動醇王府的“內應。”而且催愕很急,要求龔清秀最遲在今天下午帶人趕去北京,因為就在前夭,北洋陣亡官兵的遺族把徐世昌的總統府給圍上,哭鬧著要向徐世昌討個說法,因為這些人不想看到趙北做副總統。
顧慮到這些人都是北洋陣亡官兵的遺族,徐世昌處置此事就有些畏首畏尾,不敢用強硬手段,而那些北洋遺族顯然也有人在背后撐腰,他們就是不肯離開總統府,誓言徐世昌不給個說法,他們就絕對不解除對總統府的包圍,現在,北京、天津的報館已紛紛刊登了相關的消息,記者們對于南北局勢的樂觀看法也出現了動搖。
記者關心的是南北之間的局勢。而端錦那幫旗人則關心的是北京的這種局面還會持續多久?徐世昌現在顧忌著北洋將士的情緒,不敢下令來硬的,但是這并不表明那些包圍總統府的北洋遺誤會一直呆在總統府前,而一旦這些人撤離了總統府,那么,對于端錦等人的行動就沒有什么幫助了,所以,他們這幫旗人才會心急火燎的催促龔清秀帶著手下趕去北京,策應他們的營救行動,端錦等人打的主意就是渾水摸魚。
實際上,龔清秀上午的時候已經帶著人去了北京,而且也將龔義海帶了過去,由龔義海專門負責將北京的局勢匯報給明勁夫,現在田勁夫是趙北派到天津的最高指揮官,全權負責此次收網行動。
作為北方情報站的站長,龔清秀極力主張直接干掉端錦等人,以免夜長夢多,至于營救滿清廢帝的行動,龔清秀壓根就不打算配合,對于這幫滿清遺老遺少,這個江西秀才從來都是極其蔑視,也非常警惕,他是一個堅定的民族、國家主義者,他絕不愿看到滿清復辟,哪怕僅僅只是在東北地區復辟,所以,龔清秀堅持認為沒有必要冒險去醇王府。
但是田勁夫卻另有主張,本來,他也是比較贊成直接干掉端錦等人的。但是當昨天龔清秀把端錦催他行動的消息傳過來后,田勁夫立玄動起了腦筋,他隱隱覺得,如果能夠很好的利用這個機會的話,或許,可以一箭雙雕,既能打擊滿清遺老遺少。也能打擊北洋集團,為總司令的總體戰略實施保駕護航。
所以,到底該如何行動,田勁夫一直拿不定主意,畢竟,這事太過冒險了,萬一行動失敗,會使東北的區的局勢更加難以收拾。
田勁夫想把這個燙手的山芋扔給總司令,可是一封電報拍到鄭州。趙北的回電卻又將這個燙手的山芋扔回了田勁夫手里,這固然是趙北不熟悉京津地區現在的局勢的緣故,但是未必沒有考驗田勁夫應變能力的意思在里頭,對此,做了大半年總司令衛隊長的田勁夫也能領會。
對于總司令的信任,田勁夫很是感動,但是他也感到這肩上的擔子也越來越重,是僵化保守的執行原定方案,還是修改方案,執行那個新的更為大膽、激進的方案?
“剛才我讓留守天津火車站的人給你捎個話,讓你雇一條可靠的船,你雇到了沒有?”田勁夫問龔義海。
“雇到了,是條寧波幫的“北頭船”船老大是我前段日子結識的。人很講義氣,嘴也很嚴,我給的價錢也公道,這條船現在就靠在租界碼頭上。老田,你打算用這條船做什么?若是去北京,最快的還是坐火車龔義海說道。
“我過來之前,特意通過德國洋行的船只運了一批槍械、炸彈過來。現在就在德國租界邊上的小劉莊存著,我需要一條船把這批槍械、炸彈運到火車站去,德國洋行不想牽涉太多,所以不能用外國船。到了火專站,還得想辦法把這批槍械、炸彈裝上火車,這也有些棘手,義海。你在火車站有沒有用得上的關系?”
“火車站二頭是我換了帖子的把兄弟,人也算可靠,就是有點貪財。給他些銀子,他肯定會幫忙的,關鍵是要把那批槍械、炸彈偽裝好。
“都裝在外國造的長沙發里,蓋著外國洋行的徽記,應該沒什么問題。關鍵是趕時間,不能去晚了。去晚了,咱們就只能按照舊方案行動了。”
見田勁夫已拿定主意實施新方案。龔義海雖然覺得冒險了點,不過既然現在田勁夫才是行動最高指揮官,那么,他這個做下屬的自然也不能不服從命令。
兩人又商議了一下行動的細節問題,然后龔義海就匆匆離去。
明勁夫走出里間,向那些仍聚在桌邊擦槍的手下看了一眼。
“現在,聽我命令,所有人分批離開旅館,前往小劉莊與其他人會合。告訴他們,從現在起,“曼沱羅行動,中止,“秋收行動,正式開始實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