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東·維蘭巴特,紫羅蘭家族目前的戰力擔當,(據說)已經失傳了許多年的影魔法的當代傳人。他潛心苦練內功數十年,更隱姓埋名,以旅行法師的身份游歷辰海兩岸,磨煉技巧和意志,同時也在努力尋找著那些掩蓋在滄海桑田之下的遠古遺產著。
他確實成功了。影魔法修煉到了大成,化名身份在冒險界和黑(喵)道也確實成就了赫赫威名,本人還發掘到了遠古遺跡,獲得了秘銀之骨的神秘傳承。雖然他自己的本名依然鮮有人知,但這妥妥就是一個主角模板了。若他出山以后,真的能完成逆襲仇敵的主角成就任務,大約是會成為莫欺少年窮的另外一個經典案例吧?
可是,真實的世界是很殘酷的,他便連自己出山之后的第一場硬戰都沒有熬過去。萬余人的激烈鏖戰,以及十倍于此普通市民們的驚惶恐慌,已經將這座巨大要塞都市化作了了充盈著迷亂和災炎的混沌之所。于是乎,一個死在大禮堂中的老法師,也不過是這個背景板中小小的添加劑而已。
更殘酷一點的說,正在戰斗的雙方將士,有百分之九十九甚至都不知道這位最后的影法師的存在呢。
我是誰?我在哪里?我從哪兒來?要到哪兒去?不知道卡東·維蘭巴特在死之前有沒有這樣地自我詰問。若有的話,那就實在是太心酸了。
唯一可以聊以的是,總還是有人記得他的。
“卡東老爺子,應該是死了呢。”鄧博萊·丹迪萊恩對阿福道。
“這…”老管家有些驚駭。他是服侍了蒲公英家族幾代的譜代家臣出生,身份是下人,卻和決策層沒兩樣,自然是少數幾個知道卡東·維蘭巴特的存在和能力的人。阿福知道,卡東老爺子是門閥派特意委派到辰海艦隊的重要代表,一方面算是紫羅蘭和蒲公英兩大家族之間的某種政治平衡,一方面則是充當己方的超凡戰力擔當。有他在的話,就算是遇到了陸希·貝倫卡斯特本人,也總是有一戰之力,至少不會被對方騎到臉上開無雙。
可現在,這個超凡戰力擔當,還沒來得及刷上兩把存在感,便這么死了?
“到我們這個層次的施法者,如果不是特意隱蔽自己,或多或少都會有一點意識感應的。方才,他的魔力威壓是何等磅礴,怕是要塞周圍百里都有人能感應到…但卻又突然消失不見,我已經完全感覺不到他的存在了。倒是剛才和他開戰的另外一股魔力源,現在倒是更加強烈了。他,恩,或者說她,應該不用再隱蔽自己了。”
“她?”
“應該不會是陸希·貝倫卡斯特本人,他骨子里其實是個傲慢到極點的家伙,而且最好處風頭。真要出現,這時候恐怕我們已經能聽到眾人齊聲歡呼他的名字了。塞希琉和安德莉爾都沒有擊敗卡東老爺子的實力,應該是娜諾卡·塔卡瑪奇或菲特·泰斯特羅莎中的一人吧。”
為什么不能是雅歌米·哈亞特呢?老阿福想要這么問,但轉念一想卻恍然,三人組中的最強的那個,現在已經是涅奧斯菲亞標準航運協會的理事,未來科技商會的董事長,跑過來參加聯邦內戰打打殺殺的算是什么回事?而另外兩個就無所謂了,她們目前唯一的官方身份就是那個什么勞什子游擊士協會的資深成員,說白了不就是傭兵嗎?
傭兵來幫雇主打架,把官司打到大圣堂都是有理的。
瞇瞇眼停頓了一下,苦笑道:“呵…這才是現實啊!七彩薔薇一脈,就是有那么多怪物。我知道她現在為什么會肆無忌憚地釋放著自己的魔力波動。一個屬于敵方的絕頂超凡者降臨要塞,我方幾乎所有的戰斗法師都能感受到她的存在!”
戰斗法師都是軍官,但斗志其實比不上普通小兵都差遠了。若他們真能感受到娜諾卡的存在,大概便會如同感受到獅子威壓的羊群般吧?不被嚇得肝膽俱裂都算是膽大的了,還能指望他們反抗不成?
一想到這里,瞇瞇眼便覺得頭疼萬分。他停下了腳步,站在漆黑的地下通道之中,看著面前的岔路,一時間有些猶豫。
現在,蒲公英家族的少當家,正和自己忠心耿耿且有能力卓絕的老管家,正行走在要塞大禮堂通往兵營區的地道中。
達羅舒爾畢竟最早是一個軍事要塞,連通島內各處的軍事節點的,除了地面上寬闊的石子路之外,還有密布在城市之下的地下通道。除了可以通行之外,必要時還能當備用倉庫和藏兵洞使。如果不是現在維護一個恒定傳送門的耗費過大,聯邦財政實在是拿不出這種撥款,搞不好在各個重要堡壘和大營之間還會有傳送法陣呢。
要塞內部的地下通道如同蜘蛛網般密布,復雜得如迷宮。沒有地圖的話幾乎一定會迷路。不過,瞇瞇眼在接管了要塞城防之后便把通道地圖拿來,看了幾個小時便全部記住了。對于他這種等級的施法者來說,這種過目不忘的記憶力其實只能算是基本能力。否則的話,他們又怎么可能記得住數百上千種魔法那些繁復的咒文、手印、術式結構和魔力流向呢?
現在,在瞇瞇眼面前的岔路有三條,都看不到盡頭。可是他知道,中間燈火通明的一條會把他引到港區,右邊則會讓他來到要塞最西邊的荒山上,只有左邊看上去最不起眼的,才是通往大營的必經之路。
他沉默了數秒鐘,悶悶地道:“我們還要趕往大營嗎?這里,可能守不住了…”
“少主,大營中還有六七千人,我方的兵力還占絕對優勢,大部分的要塞堡壘和魔法塔還在我方的控制當中,地利和補給優勢也在我們這邊。至少,我們是可以堅持到本方主力艦隊抵達的。可是,若我方放棄這里,沒有達羅舒爾要塞作為依托,能有對抗天空薔薇軍團的能力嗎?”
“…阿斯特雷的那五千多人還沒有返回,我們便已經狼狽成這個樣子了。你真覺得我們守得住嗎?”瞇瞇眼瞥了對方一樣,拔腿向右邊,也即是通往城外荒山的道路而去。
阿福嘆了口氣,神色有些悲切,也趕忙跟了上去。他知道,當少主做出了這個選擇的時候,達羅舒爾要塞中的本方本方超過兩萬人的將士,便已經徹底成了棄子。
“別做出了這樣的表情啊,阿福。我們已經盡了一切的努力了,而祖母也早就吩咐過我,在遇到這樣的情況時,蒲公英家族的繼承人應該做出何等的決斷。有這樣的體力,倒不如試著祈禱一下,希望法尼爾上將統率的主力艦隊能在明后天就抵達吧。當然,若是更壞的情況下,那就更需要祈禱了呢…”
什么是“更壞的情況”,瞇瞇眼沒有說。他也實在是不知道該說什么,難道告訴自己忠心耿耿的老管家,因為某人一直都沒有現身,他現在心已經開始拔涼拔涼了。不知道為什么,他覺得,若把自己放在現在主力艦隊統帥奧斯特·法尼爾上將的立場上,一定會覺得頭皮發麻的…
可是,那個人能做什么呢?天空薔薇的主力還在奧格瑞瑪,十三軍團還在黑漫城,從七海之都雇來的傭兵尚在格羅倫港,除了正在要塞中的兩千人,他身邊應該沒幾個人啊?
難不成,真的會有人傻到會以一己之力,挑戰上百艘戰艦和五萬士兵組成的浩蕩大軍嗎?
就算是五萬頭豬,他一個人殺也得累死吧?
實際上,不只是五萬頭豬,若加上船員、輔助部隊、奴隸兵,外加上各種各樣并不算是統計數據的傭兵,緊急狀態委員會調往東部邊境的主力部隊已經是一支擁有一百五十余艘大小戰艦,超過十萬人的龐大團體。當然,由于各個行省和軍區或多或少發生了騷動甚至叛亂,必須要分出部隊加以平定,于是乎,在這一日,抵達聯邦東部希爾倫空中回廊的軍隊,共計有六萬三千余人。
這其中的四萬五千人是陸戰部隊。包括了原本就已經被門閥貴族們變成了私軍的第七、第十一和第十七軍團——當然,這些其實都是一群空有中央軍編制的馬路標本,欺負老百姓倒是一把好手,但真打起來也就只能靠裝備和認識優勢對付一下山賊,鎮壓一下活不下去的貧民和奴隸起義了。此外,還有傭兵和門閥們的私兵部曲們組成的十幾個獨立聯隊。聽起來倒是有點烏合之眾的嫌疑,但一個個都好勇斗狠,以封建時代的標準,已經算得上是“強軍”了。當然,如果一不小心斷了狗糧,這群猛犬倒是一點都不介意扭頭把主人當糧食啃了。所以使用起來也是得小心一些的。
這樣的部隊,在陸希看來比渣渣也要強得有限,但畢竟也是四萬五千人。放在任何一個時代,任何一個戰場上,都是絕不容忽視的浩蕩大軍了。這個世界上,百分之八十的國家砸鍋賣鐵都拿不出這一半人數的軍隊來呢。
這四萬五千名大軍分別乘坐在四十余艘大型運輸船上,位于整支艦隊的后方。
將近兩萬名水兵,以及他們所駕駛的的大小小六十多艘浮空戰艦,便構成了這支部隊最強的戰力了。這也是聯邦政府,在二十年內所聚集起來的最龐大的艦隊,規模甚至已經超過了當年用于討伐獸人和亡靈的那支機動艦隊。
沒辦法,封建式的國家就是這樣,貴族門閥們永遠只有在自身核心利益受到威脅的時候才會拼老命,而所謂的國家利益和群體利益什么的,卻遠遠夠不上“核心”二字。
這其中雖然并沒有納希比亞那種號稱不沉的空中堡壘,但其核心組成的紅黑藍三艦,卻是世界上最新型的導力戰艦。所以,艦上無論是普通水兵,還是上下軍官和艦長們,都覺得,這是一支戰斗力遠超當年的滅國艦隊。不少人甚至覺得,“上面的老頭子”們依托達羅舒爾要塞和天空薔薇軍團決戰的想法實在是太保守了。
天空薔薇,好大的名頭哦,還不是才建軍幾年的新兵蛋子?那幫人我以前又不是沒見過,不都是一幫快要餓死的賤民和野狗般的兵痞嗎?好吧,就算是這名頭不是吹出來的,但他們有戰艦嗎?能跳起來打到我們的膝蓋嗎?
相比起麾下眾人的驕橫之氣,作為全軍指揮官的奧斯特·法尼爾上將直接給眾人潑了一盆涼水。
“是嗎?呵,當年的法拉哈爾斯戰役,我軍將士也都是這么想的!”
不少人慚愧地低下了頭去,就算是心中有不岔的人,也不敢說什么。畢竟,奧斯特·法尼爾上將,已經是門閥貴族們碩果僅存的海軍名將了。
這位老將只是二三線貴族的法尼爾家族出生,處于那種平民派覺得你是“腐朽貴族”,貴族派卻又覺得你不過是“幾代暴發戶”的尷尬境地中。不過,上一輩,也即是上將的父親盧薩瓦大師卻算得上是一個人杰。他是當時學識聯盟和貴族社交界出名的美男子,而且生了一個英俊且優秀的兒子奧斯特上將,以及兩個漂亮且手段出眾的女兒,即是上將的兩個姐妹。他本人在法師之道上沒什么成就,但卻又著在社交界翻云覆雨的漂亮手腕,成功地為奧斯特上將贏取到了維蘭巴特家的嫡出千金,并把兩個漂亮的女兒嫁入了丹迪萊恩和歐倫蒂安家。
這么一番操作下來,二三線的法尼爾家族總算是成功擠入了一等門閥的圈子,就算不算決策者,也至少會被看做“自己人”了。
可是,大約算是外戚女婿黨出生,奧斯特上將至少是比含著金湯匙長大的門閥子弟們有危機感得多,做事勤勉努力,沉穩踏實。雖然并不是什么才華橫溢,天馬行空的軍神再世,但的確是這支大軍最合適的統帥了。
站在緊急狀態委員會的立場上,己方已經占據了首都和大多數國土,理論上已經算是占據了大義的先機。只要不敗,戰略的天平便一定會向己方傾斜的。
而身負千鈞重擔的奧斯特上將,也的確是這么做的。他并沒有采納有人提出的,讓速度更快的巡洋艦和導力戰艦全速進發,先一步趕到達羅舒爾要塞支援的提議,而是中規中矩地把所有的主力聚集在了一起。
雖然進行了數次分兵,但依然擁有白余艘大小戰艦的龐大隊伍,足足花了長達一個小時的時間才陸續進入了希爾倫空中回廊,而這個時候,先導的前衛艦隊甚至已經快要到達回廊的那一頭了。
這個時候,坐鎮于全軍總旗艦上的奧斯特·法尼爾上將也得到了前衛發來的信號:“今日天高云霧平…不,有敵艦接近!”
果然呢。奧斯特上將暗忖,但他臉上毫無波動,沉聲問道:“多少?”
“只,只有一艘?”情報參謀用不敢置信的聲音翻譯著前方發回來的魔法信號。
于是乎,這一次,上將閣下便再也無法保持冷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