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璉如此布置,不知有何用意?”
6夫子也跟了出來,先看到了詭異的巨坑。.最快更新訪問:щщщ.79.сОΜ。w(ww.。照他看來,這坑長寬近丈,一人多深,簡直可以埋三五個大活人了。當然,徐敬璉是讀書人,肯定不會做那種黑店買賣,而要說藏銀子——呵呵,誰家會把銀窖挖在墻外呢?
徐元佐已經跟好多來參觀的人解釋過了,此刻已經沒有了興趣,道:“正是用來存家中排出的污水污物。”于是又指了巨大的排污口給6夫子看。
6夫子倒不是蠢人,問了兩句便明白了,不過對于徐元佐勞民傷財做這種工程并不以為然。即便他這樣的小戶人家,在有了徐元佐的“津貼”之后,只要多送幾個學生出來,就能雇得起仆‘婦’。一應清洗廁具馬桶的事,都是仆‘婦’干的。想那仆‘婦’一輩子才拿幾個錢?總比開渠埋管子要省得多。
——除非這管子用上幾代人,那倒是省下來了。
6夫子心中不免嘲笑。
徐元佐原本規劃的化糞池在內院一角。因為出于公德心,覺得自己不該占用圍墻之外的土地——那可不是自己‘花’錢買的。后來他看到了收糞的工具,才知道墻外開個掏糞口,并不方便工作。再加上他現在越融入了唐行這個小社會,有心要改造整個城市,建立污水排放系統和雨水暗渠,那么這種小節點的化糞池放在公用道路之下,可以形成榜樣,也方便日后串聯施工。
至于原本想用的鑄鐵管,也因為程宰等人的建議改成了陶土管。雖然燒陶的窯工很難理解為啥有人要燒管徑一致,兩頭開口的“糞缸”,但是顧客的需要就是自己的使命——何況這位顧客很快就給了老板一大筆銀子,將這陶瓷作坊連人帶工具加泥料都買了下來。這是因為徐元佐現以燒陶制瓷聞名的中國,能夠燒制大器型的工坊卻是十分有限。以前看擺在路邊一人多高的大‘花’瓶很俗氣,但在這個時代,能燒出那種大器型的工坊足以笑傲一府了。
如果自己家里用用。鑄鐵管能讓他舒服點——有錢人嘛,就要用最好的!不過考慮到整個城市的改造升級,成本的重要‘性’就上升了。因為還有人提議用竹木,或是直接開暗渠。徐元佐還是折中選擇了陶管。
這種考慮之下,徐元佐名下就多了個陶瓷工坊。李騰到松江之后第一件事,便是改進這個工坊的火窯,除了徐元佐提出的蓄熱室概念,還改進了風道和煙道。使之燒制能力更上一層樓。徐元佐也是感嘆道士手里的黑科技實在嚇人,他們可以在不改進燃料的情況下,通過筑造多層“丹臺”增強熱效能。┞┡┠┟═╡.<。
舒振邦臉上帶著泥土,汗水一濕,手一抹,就成了極高明的偽裝。本時空的許多‘女’‘性’在面臨官兵、土匪等心懷叵測的男人面前,也會使用這種偽裝術,一般來說效果還行。舒振邦無意間的采用,竟然連6夫子都沒能在第一時間里認出他來,與徐元佐說了半天話。方才驚覺舒振邦的存在。
6夫子見徐元佐的目光根本沒有朝舒振邦那邊飄過去,便道:“敬璉可還記得以前的同窗?”他有心要在舒振邦面前說這事,也好有個見證。不管徐元佐是否答應,他都算是盡了心,可以心安理得地坐舒老大的免費船回去了。
徐元佐很討厭這種云山霧罩的說話方式,不過商人必須寬容,而且永遠面帶和善。他笑道:“夫子指的同窗是何人?”
6夫子道:“舒家。”
徐元佐想了想,腦子里似乎沒有這方面的印象。他搖頭道:“不記得了。他家做什么的?”
舒振邦在一旁聽得渾身打顫。一者高興,總算徐元佐這樣的大佬對他沒有半點芥蒂;一者又是悲涼,自己在朱里連個伙計的工作都找不到。而罪魁禍竟然對他一點印象都沒有。
——被跳蚤咬一口也該癢一陣吧!
舒振邦心中悲鳴,又滿懷希望地看著6夫子。
6夫子道:“不記得也是常事。他家是撐船的,好不容易才供小兒子讀了幾天書。偏偏沒讀出名堂來,所以想來找你討口飯吃。”
舒振邦聽得骨頭都癢。但又不得不承認6夫子說得是事實。他不正要到處打短工、討生活么?
徐元佐的注意力還在化糞池上,隨口道:“我最近正是要整合一下這邊的人力資源。初步打算搞一個測評。”他在“測評”上加了重音,其實就是“考試”的意思。不過在當前環境下,“考試”有“掄才大典”的政治含義。人少問題還不大,沒人會嚼這個字眼。一旦要鋪開場面大搞特搞,最好還是回避一下更好。所謂小心駛得萬年船嘛。
6夫子是老考生了。老也沒考中的考生對考試的理解。遠比那些一次‘性’就過的考生更深刻。徐元佐只是解釋了一番自己要出的題目,給參與者定下文辭章句、算術格物的水準,他便知道徐元佐要搞的測評其實就是考試,只是內容跟朝廷的正考不一樣罷了。┝═┝╪┝.。
“到時候不拘是誰,都可以來試試。只要測評合格,仁壽堂也好,徐氏布行也好,都是會招人的。”徐元佐道。
6夫子道:“這樣也是個法子。但是敬璉呀,你這做法說起來是唯才是舉,卻沒想過誤招歹人么?”
徐元佐呵呵一笑:“測評合格的,只是有機會招進來。若是根底不清,人品不佳,自然會拒之‘門’外。”
6夫子一愣:“這豈不是就跟考出了進士也不能當官一樣?”
“還是要看各家商鋪自己的選擇。”徐元佐道:“考出來的人未必能進仁壽堂,說不定可以進廣濟會呢?就算廣濟會也不要,說不定能進別人家的鋪子呢?這是敲‘門’磚不假,也未必能敲開‘門’,不過誰知道它敲不開下一扇‘門’呢。”
6夫子撫須想了想,道:“這也是個不錯的法子。”雖然話這么說,老夫子的心里卻有些忐忑。現在他在朱里的地位完全建立在為徐元佐輸送合格學徒的基礎上,一方面朱里只有他這么一位廩生在開‘蒙’課徒,另一方面朱里是徐元佐的鄉梓之地,額外有些照顧。如今徐元佐搬到了唐行。眼看著從朱里人變成了唐行人,鄉黨照顧這一條就漸漸小了。聽徐元佐的意思,若這個測評是:通過的人未必要,不通過的肯定不要。那對自己輸送學徒實在是個鉗制。
徐元佐檢查了化糞池。邊往里走邊道:“測評之后文憑,粗略想來要五等。能通識‘三百千’者,識字讀書已經無礙了;再通以百以內四則運算法,長、方、三角面積實測;知道日月升降,四季變化之理。便算是初小。”
“初小?這是最低一等的?”6夫子有些尷尬,不好意思說自己不知道“日月升降、四季變化”之理。那都是每天看到的,誰去探究個為什么啊!
徐元佐是比照小學三年級的水平來評定的。這個時空的秀才基本可以解決語數知識,所以師資好找。至于自然常識的內容,身為文科生也是能夠解決的。他道:“初小之上有高小,語文方面要求能夠作三百字的作文,不拘文體,但要將一件事講清楚。數學方面要學會開方術。”徐元佐停下想了想,覺得是不是有些過于苛求了。
從元代就有了四元術,能解四元高次方程。這一點。歐洲直到十八世紀才完成,比中國晚了四百多年。不過這些成就屬于高端知識,不是燒友是不會鉆研那么深的。從教材和師資來說,倒是不難找,但是教育效率上可能會有點低。
徐元佐又想到了自己買的幾本算學書籍,里面用的是草碼塔列式,既不同于橫讀的阿拉伯數字公式,也不同于普遍意義上的豎寫法,讓他看得十分頭痛。在徐氏體系內部,已經開始了小部分的阿拉伯數字化。與草碼并用,但記賬不涉及復雜的計算過程。看來有必要盡快推廣阿拉伯數字符號系統,否則不利于數學的推廣。
徐元佐雖然是文科生,卻也知道人類科技的推動力在于數學。沒有數學基礎。即便日后利瑪竇那幫傳教士帶來了種種西洋技藝,大明也是學不會的。他又想到了李之藻,他是中國第一個明確提出“一切皆可以數學描述”的人,不過眼下只有五歲,要等他來用數學描述一切恐怕還有些時日。
這讓徐元佐有些沮喪,遺憾自己空有個計算器的大腦。卻沒有相應的數學公式——如今他連余弦定理都不記得了,更遑論微積分之類級有用的數學內容。
6夫子見徐元佐突然不言語了,轉而整個人陷入了沉思,心中暗道:看來奇才果然與常人不同。他干咳一聲:“敬璉,你說的這些,可是要單個學校來教?”
徐元佐被6夫子一問,方才“醒轉”過來,道:“我想借用‘蒙’學和各地社學,乃至‘私’塾,來完成高小以下的內容。”
——看來還有戲。
6夫子略微松了口氣,道:“可惜這些雜學,未必能找到好的先生。”
徐元佐道:“所以還要辦個師范,教些學生出來專‘門’教這些科目。到時候‘蒙’學恐怕要改一改。”如今的‘蒙’學也有課程安排,比如講書課、默書課、書法課、自習課…但都只是圍繞著四書五經傳,為考試服務。縣學和府學倒是科目多些,除了時文還有古文課、公文課、算術課、法律課,為日后當官服務。套用這個概念,將語數自體四‘門’功課套進去,理解上還是沒問題的。
6夫子撫須不語:“但是如此一來,恐怕更不容易進科場了。”
徐元佐道:“這還是看人吧。若是有人造化深,的確是讀書種子,自然是教他讀書上進。有些人本就讀不出來什么名堂,不如教他讀些雜學。他們父母不也指望他們當個大商號的伙計么?求仁得仁,亦復何怨?”
這是6夫子的心病,總覺得自己在誤人子弟,不過被銀子和虛榮所沖擊,這種心病作次數已經越來越少了。他其實早就有意識地‘誘’導聰明孩子專注雜學,有幾個甚至連正體字都不教,只教他們寫俗體,乃是真正的“斷人慧命”,為的就是送到徐元佐手里好拿“回扣”。如今再次被徐元佐“教育”一遍,內心就更加堅定了。
徐元佐沒有繼續往中學、大學講,又道:“夫子這回鄉試如何?”
6夫子當然沒有中,否則一來就會擺起老爺的譜了。他羞愧道:“名落孫山。”
徐元佐倒是很高興,笑道:“先生何必還執拗仕途?如今百業并起,做個富貴閑人豈不更好?”
6夫子猛然搖頭:“不登仕宦之途,焉來的富貴?敬璉,你也是飽漢不知餓漢饑。若不是你家宗親的片子在手,恐怕就不會說這話了。”
徐元佐暗道:我當然知道緊抱徐閣老大‘腿’的好處,但是你竟然也能看出來。
“6夫子,恕我直言,有錢之后捐個監生豈不方便?何必如此亟亟于科場?”徐元佐正‘色’道。
6夫子道:“捐監說起來方便,哪里來的‘門’路?”
徐元佐道:“6夫子若是肯放下仕途,一心為我辦‘蒙’學,這個‘門’路我去給你走。”
6夫子心中一動:以徐元佐如今的局面,往來宰相權宦之家,要捐監肯定是沒問題的。然而無功不受祿,只是給他帶個‘蒙’學,就肯給這般前途,正是以大換小啊!
“老夫何以得敬璉如此信任?”6夫子沉默良久,方才直言問道。
徐元佐笑道:“我是夫子您教出來的,自然知道夫子辦事認真,師德可嘉。”他這倒不是虛套,而是親身體驗。雖然打手心是落后的教育手段,但是在缺乏約束力的‘蒙’學里,6夫子拿了銀子就肯用心教育,哪怕徐元佐這種“癡呆”都沒說放棄,絕對可以算是師德可嘉了。
6夫子卻覺得一股熱流涌上了耳朵,燒得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