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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九五章 高屋建瓴

  就拿編《故訓匯纂》這事來說。±小,..o

  徐階首先造了極大的聲勢,聯絡了江南士林中的佼佼者。最直接的效果就是編織起一張應對高拱報復的防護網。

  其次,徐階傳播了王學,收編了許多式微的小流派,擴大了王學在江南的聲望。這從十人名單就能看出來,基本都是王學門人,偶有兩個隱藏在儒學之中的道家余孽。理學學者一個都沒有。

  最后,徐氏子孫借著這個名頭,可以獲得大量的人脈資源。

  而且說不定還能成為徐家日后安生立命的支柱:編完了《故訓匯纂》還可以編別的嘛。比如《十三經注疏》啊,比如《辭海》、《辭源》啊。日后還可以編《漢法大辭典》、《漢拉丁大辭典》…

  總之,即便徐家要一直等到徐本高才能出進士,光靠組織江南名士編書、出書,也足以叫自家書香不斷、文名不墮了。

  徐家已經踏上了文化世家的道路。

  徐元佐想想自己那diǎn出息真是羞愧不已——只想編一本《小學生常用字字典》,跟徐階真是天壤云泥之別!甚至都不知道該說徐階是高屋建瓴遠見卓識,還是長袖善舞多財善賈。

  如此一場文教盛會,徐家不算土地成本,光是起屋舍、配家具,起碼要花費三千金。如果算上日常供應、筆墨紙硯、工人薪酬,每個月下來少說也在五百金上下。

  這就算是朝廷立項,也是個極大的項目了。

  普通老百姓以為皇帝富有四海,過手的銀子數不清。其實戶部尚書跟皇帝私下討論三五個時辰,往往就是為了幾百、幾千兩銀子的事扯皮。

  大明可是典型的民富國窮。

  不一日,紹興府的文士紛紛來拜會了徐階,有些是來湊個熱鬧。有些是真的想參與編撰字典。不過十大編修的名單既然定了,就不會輕易加人。仔細推敲一下這十人名單就可以知道,他們非但是王學弟子,還是很嫡系的王學弟子,登堂入室,遠非旁聽生可比。

  更何況這十人或是家世顯赫。或是財力雄厚,不需要徐階發薪水不說,還能倒貼一部分出來,起碼不用再為他們配小奚、婢女、書童。

  眼看那么多舉人都沒有討到個工作,最好的也就是二等編修,可以跟過去給人打雜。徐元佐覺得徐階老先生還是很照顧自己人的,他一個小生員都可以躋身一等編修之列——雖然沒有待遇,但是徐爺爺明言承諾:書成之后,徐元佐的名字可以與一等編修并列。

  為了證明自己的分量的確有資格列名。徐元佐非但決定把偏旁部首檢字表做漂亮,還加入了難檢字表,以及四角號碼檢字表。尤其是最后的四角號碼,通過文字的四個角而確定編碼,可謂發前人之所未發,頗有振奮人心的效果。

  這期間,吳承恩倒是也幫了些忙,不過對躋身編修之列已經不抱希望了。

  這位在地方志上留下美名的一代文秀。如今已經六十九歲了。常年的修道生活讓他比同齡人更加健康,耳聰目明。或許也是因為修行的緣故。他直到天命之年才補了個貢生,做了一任通判知事,升任長興縣丞。

  照理說也是八品官員了,可惜卻被人誣陷入獄,多虧了李春芳營救方才脫身。

  “石麓公要編撰《西游記》,老朽便在他幕中代筆、定稿。”吳承恩悠悠然道。

  徐元佐覺得這位家身上散發出平淡。好像坐在他身前就能夠凝神定心,雜念不起。他略帶歉意道:“吳先生,您這幾日也了解了些吧。其實這次編書還有學閥之爭。”

  吳承恩已經知道了,笑道:“確實,老朽并非王學門人。”

  ——而且你還只是個挨年齒補的貢生。屬于功名之中的安慰獎…

  當然,這事沒人會提起來,否則怎么聊天?

  若說八股取士不好,可大明的確靠這個辦法取到了大量的人才。而且再也想不出比八股考試更公平的取士方法了——如果用古文取士,誰能保證自己的行文風格能被考官喜歡?寧可用八股,好歹還有個格式,也算是客觀標準。

  可偏偏又有許多大才子,就是科場沒運。

  比如八次落地,六十歲才中進士的歸有光;比如考到瘋的徐渭徐文長;比如“天下書盡可讀之”的吳承恩。

  勉強算上梅成功吧。

  “在下有句話不吐不快。”徐元佐正色道。

  這話一出口,往往就是“婉轉”的批評。

  吳承恩面不改色,仍舊云淡風輕道:“既然跟著東主吃飯,自然無話不可說。”

  “四、五百年后,恐怕有八成的人不知道石麓公,六成的人不知道我大父少湖公,四成的不知道陽明公,二成的人不知道孔夫子,但只要是識得幾個字的人,都不會不知道吳先生您。”徐元佐沉穩道來。

  吳承恩只是笑了笑:“東主言重了,老朽何德何能當此贊譽。”顯然是不相信徐元佐的瘋話。

  ——姑且不說每個暑假都要放一遍六小齡童的《西游記》。事實上自從《西游記》定稿刊行之后,就一直是熱門暢銷書。

  徐元佐道:“只憑《西游記》足矣。”

  吳承恩這回笑得更大聲了,道:“石麓公取往年來的話本、演義,重新編排,再立文字,夾雜以內練之法,并非老朽一人寫出來的。”

  ——不管怎么樣,大家都說是你寫的。

  “這不重要。”徐元佐道:“先生老當益壯,我正有求先生。”

  “東主盡管吩咐便是了。”吳承恩其實反倒輕松了許多。如果徐家只給錢,不給活,那他也呆不下去——他又不是要飯的,被人養著太傷自尊了。而如今母老家貧,自己年紀又大,獨子早夭,丟了工作,生活可就艱難了。

  “我名下還有一家刻書坊,也有雕工可以雕版印書。”

  有的書坊只能買別人的雕版,規模小,徐元佐說得清楚些,也顯得自己重視。

  他道:“我接手之后,用它刊印了一份報紙。先生請看。”

  報紙是徐元佐的名片,當然要隨身帶些字跡清楚的樣品,好抬高自家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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