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謝大盟、趙無恤2014、光輝的憲章支持。)
興平元年二月初,春寒料峭,而徐州軍民已提前感受到春意來臨。就在這一天,壓在徐州軍民頭頂近半載的巨大陰影——屠夫曹操,終于走了。
曹操提出的三個要求:賠禮謝罪、賠償軍費、駐軍陽都(徐州以北)。陶謙全部予以滿足——只要能送走這個瘟神,就算再多三個條件,都得答應啊!
曹軍缺糧的情況已經很嚴重,一得到滿意答復,曹操立即拔營西歸,留下曹仁別部暫駐彭城,一為監視徐州,防其追襲,為全軍斷后;二是對徐州方面施加壓力,利于賠償盡快到位。俟全軍安然返回濮陽,同時賠償到位后,曹仁別部才會撤出彭城,到那時,曹軍才算是真正撤離徐州。
曹操臨走時,盛邀馬悍率部前往陳留作客,促膝長談,但被馬悍謝絕。曹操再提出愿向朝廷奏請,調他來兗州,這就明確招攬之意了。亦被馬悍婉拒。這讓近來風頭無兩,自我感覺良好的曹操在遺憾之余,也很是不解:遼西那旮旯一個窮蹙的騎都尉,何如兗州此中原勝地之騎都尉?何必棧戀不去?莫非我曹操還比不得那公孫升濟?
曹操這種良好的自我感覺,還來自于一位袁軍重要將領的歸附,此人便袁紹麾下騎都尉朱靈。當初袁紹所派來協助曹操攻徐的三營人馬的將領,在完成任務后自然要歸建,結果大部分都回去了,唯獨只有這個朱靈,認為找到了明主,率所部留了下來,改弦易轍,棄袁投曹了。
事實上曹操已將所有袁軍將領挨個全拉了一遍,結果只拉到了一個朱靈。并不是說曹操籠絡的手段不行,阿瞞在這方面很有一套,極善于折節下交,籠絡人心,這從他初見馬悍、趙云時的表現就可看出來。曹操之所以能把朱靈拉到手,最重要的原因,就是朱靈是一個孤家寡人。
這話怎么說呢?朱靈,清河國鄃城人,初為袁紹部將。界橋大戰前,清河人季雍以鄃城背叛袁紹而投降公孫瓚,公孫瓚遣兵往守鄃城。袁紹派朱靈攻之,但朱靈家人都在城中,季雍便將朱靈母弟置于城上,誘呼朱靈。朱靈望城涕泣道:“丈夫一出身與人,豈會復顧全家室!”于是力戰拔城,生擒季雍,然而朱靈一家皆死。
三國時代有一個很重要的特點,就是以家人為質。有質則不易叛,無質則容易反。有三個代表性的人物與事件,可以說明這個問題。
朱靈,因無質于袁紹之手,故而主動歸曹,一去不返。
同樣是袁紹的部屬,沮授。在官渡之戰被擒后,曹操待之甚厚。沮授則因族人盡在鄴城而未降,并且還想方設法逃歸,最終惹怒曹操而喪命。
張繡,降而后叛,非但差點要了老曹的性命,更折去曹操一子、一侄、一猛將,深刻影響了曹魏的歷史。事后,曹操檢討此事時,曾說他最大的失誤,就是為了安撫張繡,沒有以其家人為質。并向部下表示,以后再不會犯這樣的錯誤。
曹操之所以對馬悍、趙云使那么大的勁,就是因為他們兩人都沒有家人在襄平為質,而且駐地遠離襄平,又屬別部,自成勢力,去留隨意。這點跟劉備在公孫瓚陣營的情況很像,附屬關系比較松散,說走就走。
這么有機會拿到手的兩個英才,卻不為所動,比那戰將朱靈還難搞掂,這確實讓曹操很不解,也不知道這兩人圖個啥。時人莫不想在亂世尋一明主,這二位怎么滿不在乎?這令剛被朱靈贊為明主的曹操頗受打擊。
臨別之際,曹操很是不舍,又想執手(這是曹操籠絡人的三板斧之一),卻被馬悍不露聲色拱手避過。曹操不引為意,嘆息道:“恨不能與君共成大事也!”
倚馬高坡,望著曹軍招展如云的旗幟遠去,趙云感概對馬悍道:“曹公恢弘大度,求才若渴,倒也不失為一明主。”
馬悍輕吐一口氣:“是啊,如果我在兩年前碰到他,說不定還真會奉其為主。”
趙云也道:“若我在一年前碰到他,也是一般。”
二人相視大笑,都有一種坦誠的暢快。
曹操得到張闿,父仇得報,并且以此為階,順勢下臺,撤兵西返。陶謙更不用說,簡直就是死里逃生。這兩人都是各取所需,各有所獲,皆大歡喜。接下來,該是馬悍得到他應得的了。
二月初七,陶謙派來使者,敦請馬悍入剡城。眼下徐州的治所,不在下邳,而在剡城。同時到剡城參加慶賀的,還有劉備、田楷、臧霸、孫觀等等抗曹保徐有功之臣。
馬悍與趙云率一百白狼悍騎(這是徐州方面允許的扈從上限)入城,鷹奴當然要隨行,此外還有一個人也請求同去,誰?甘家小娘子甘梅。馬悍考慮到慶祝會上也會有一些女眷,而他眼下很需要徐州的情報,情報從哪里最易得并最有價值?當然是從徐州官員的內眷嘴里了。帶上甘梅或許也有用得著之處,便應允了。
周倉則與余下百名白狼悍騎與數百樓船士、船工等眾留守。馬悍再三叮囑,保持警戒,不可有絲毫懈怠。周倉等眾,諾諾而應。
剡城北五里,沂水西岸,一眾盛大的歡迎隊伍依渡口一字排開,翹首以待。當一支舉著各色旗幟的全騎兵隊伍出現時,人群一下騷動起來,紛紛叫嚷道“來了來了”。騎兵隊伍雖是緩行,但速度仍然很快,不一會便出現在百步之外。
得到近處,隊伍驀然一分為三,三桿將旗及數桿校旗高高挑起,迎風飛舞。
“劉”、“關”、“張”。
“田”。
“臧”、“孫”。
劉備、關羽、張飛、田楷、臧霸、孫觀,一齊來了。
劉備三兄弟與田楷所駐之襄賁、蘭陵皆在剡城以東,而臧霸、孫觀駐守之瑯琊郡開陽城則在剡城以北。在劉備的提議下,田楷最終同意在襄賁城靜候,俟哨騎報告發現北面出現打著“臧”、“孫”旗號的隊伍后,一齊出迎。群雄會面之后,再一同前往剡城。
從職務上說,此時任平原相的劉備,與任騎都尉的臧霸平級,但這位劉平原非但恭候相迎,更拉著一位青州刺史相候,就這么一個簡單的舉動,就令臧、孫二人好感大升——劉使君之仁厚謙遜,果然名不虛至啊!
劉備只輕輕巧巧的往城下一站,就獲得了徐州一支重要別部力量的好感與佳評,這手腕,怕是比曹操更巧妙幾分。
“田使君、玄德兄、云長、翼德、宣高、仲臺。子仲有禮了。”迎接隊伍中,為首一個年約三旬,氣度雍容的高冠華服男子,舉袖環致一圈,寬大的袖袍垂地,在江風勁吹下鼓蕩如波。那種大袖飄飄,衣裾飛揚之飄逸儒雅,令人心折。
“哈哈哈!往昔見子仲,總是憂心州事,眉目皆翳。而今敵寇盡退,徐州撥云見日,終于得見子仲之風采,果然不愧為東海君子啊!”劉備大笑著攜眾上前回禮。
從職位上說,田楷這青州刺史才是最高的,按理應當以其為主,但這要看怎么理解這青州剌史。此時青州刺史有兩個,一個是冀州牧袁紹任命的袁譚,另一個就是幽州牧公孫瓚任命的田楷。這兩個刺史沒有一個是正牌的朝廷命官,全是地方軍閥自行任命,含金量不高。而田楷名為青州剌史,實際上只占據了兩個郡國:平原郡與濟南國,這刺史的含金量進一步下降。而且田楷此人名聲不彰,又不太擅長交際,碰上劉備這等當世交際手腕一等一的牛人,除了靠邊站,還真是什么都做不了。結果就變成以其為主導了,而田楷還挺情愿,不得不令人對劉備的手腕贊一個。
前來迎接劉備一行的,便是徐州二號人物,別駕從事糜竺糜子仲。自劉備、田楷等率兵入援以來,徐州方面負責接洽、供應糧草、補充兵員的,就是這位糜別駕。至于陶謙,不好意思,一直臥病在床。
青州援兵方面,則是劉備出面打交道居多。這兩人一個是見縫就鉆、極善于拉攏人心的梟雄,一個是因舊主將沒,正尋求強勢新主的地方豪強,可謂一拍即合,如魚得水。此刻見面,那股子親熱勁就甭提了。
在與劉備三兄弟寒喧過后,糜竺又向一個身材高大,手長腳長,著輕便軟甲,臉型狹長,面容剛毅的人合袖致禮:“瑯琊之事,幸賴有宣高、仲臺,及吳(敦)、尹(禮)、孫(康)諸君周旋,方不至陷入曹軍之手,諸君居功至偉,竺代州牧拜謝。”說罷長鞠到地,這在平輩相交中,可算是一個大禮了。
這頗有將軍氣勢之人正是騎都尉臧霸,他身側那粗豪剛健之人則是副校尉孫觀,兩人齊齊長鞠回禮,連道不敢,并向州牧致以謝意,感謝其派出援兵相助。盡管陶謙派出的數路援兵俱被曹仁、史渙擊破,但亦分散了曹軍的兵力,減輕了開陽的壓力,臧霸等眾才得能據守成功。
聯合抗曹,大功告成,現在到了品味勝利果實的時候。這些徐州的風云人物,一個個滿面春風,談笑風生,乘舟渡過沂水,從剡城北門入城。
而此刻北門城頭城下,人山人海,歡迎場面極為浩大。
頭裹赤巾,雄壯如獅的張飛,咧嘴大樂:“這么多人?剡城是否傾城而出了?”
糜竺笑道:“張司馬(張飛時任步軍司馬)有所不知,曹軍退兵后,許多逃往下邳、廣陵的黎庶俱已歸返。更有各郡縣令長、鄉紳前來慶賀,隨員眾多,城內丁口暴增。張司馬所見,不過半數。”
關羽捋了捋美髯,滿意道:“半數在城外歡迎,半數在城中相候,闔城俱出,足見大哥之人望。”
劉備忙道:“云長切莫說這等話。徐州得存,先有陶公不顧病軀,以廉頗之壯勇,正面當敵,調遣得宜。再有田使君與宣高、仲臺馳援有力。你我兄弟三人附諸君尾翼而已,豈敢居功。”
這話自然引得眾人紛紛謙辭,劉備則連連謙遜,神態極為恭謹,一派謙謙君子之態。
就在這當口,突然城北歡迎人群一陣騷動,群情激昂,似乎在高叫著什么。隨后忽啦啦一下散去大半,城上城下,頓時空落寂寥。前一刻還是人山人海,旗幟招展,下一刻,全沒了。
這突如其來的一幕,看得劉備一行是目瞪口呆,一個個如鴨子聽雷,僵在當場。
老半天,田楷才忍不住開腔:“子仲,這、這是怎么回事?”
糜竺也愣了好一陣,側耳傾聽半響,才牙疼似地吸了一口氣:“萬家生佛!是他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