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冬兒和殷不沉一路北行,到處設置法術,以便在必要的時候傳遞遠方的聲音,這項法術并不復雜,只是需要大量的法器或妖器,慕冬兒帶著不少,施法工作全由殷不沉代勞,他則負責悶悶不樂。
在極北之地,慕冬兒停下不走了,“魔種不是魔族修煉出來的嗎?我也要自己煉出一個來。”
殷不沉攔不住他,也不敢攔,“離七月初七沒有幾天了,你自己看著辦吧。”
慕冬兒真的是“看著辦”,站在冰雪之中,向遠方遙望,良久之后他想出一個主意,這個主意或許早就已經成形,一心藏在心底等著被主人發現,“魂魄,魂魄就是魔種?”
“啊?”殷不沉糊涂了,還有點被嚇著了,慕冬兒雖然只有五六歲小孩兒的身軀,卻散發著成年人才有威懾力量,曾經慣于迎合強者的殷不沉對此再熟悉不過。
“魔魂只是魔王之魂,而不是魔族之魂,十萬魔眾共持一心,身軀毀亡而魔種不滅,還能侵襲眾生乃至道士,這一切不都與魂魄很像嗎?”
“可是…可是魂魄只能存在七七四十九日啊。”
“這正是魔尊正法循環反復的精髓啊。”慕冬兒放聲大笑,聲音在冰天雪地中遠遠傳出,震得周圍的雪山發出不祥的轟隆聲。
“你要將自己的魂魄改造為魔種?”殷不沉真的感到恐懼了。
“當然不,我說過要控制魔種,而不是受魔種控制。”慕冬兒抬手指著自己的腦袋,“我這里還藏著一只魂魄呢,異史君想到用這一招控制我,倒是無意中摸到了一點門道。送我一件大禮。”
接下來十幾天里,慕冬兒以魔尊正法修煉泥丸宮中的妖魂,進展奇快。殷不沉不敢再接觸魔族法術,遠遠避開。與地猴子們修行煉獸之法。
這就是慕冬兒的經歷,他看著父親,身形未變,目光中卻沒有孩童的稚氣,全然是成年人的冷靜與審視,“今天早晨一睜開眼睛,我看到珍奇樓未經召喚就聳立在面前,我對它施法。它將我帶到這里,并且告訴我至寶世界的事情,我不知道自己排在第幾層,但是在上面至少還有三個世界:左流英、秦凌霜和昆沌。”
“我從祖師塔世界一路走來,到你這里是第七層。”慕行秋說。
“跟我猜得一樣,左流英和秦凌霜分別擁有鎮魔鐘和大光明鏡,昆沌不需要法器,他的世界無跡可尋。”慕冬兒頓了頓,“想進入昆沌的世界,唯一的辦法就是提升自己的實力。我領悟得太晚,修行時間也太短,實力差了一層。”
“你確信那真是你自己的領悟嗎?”慕行秋問。
慕冬兒露出怒容。“你以為這是別人塞到我腦子里的想法?你不會真把我當成小孩子吧?”
“我把你當成自己的兒子,我們都很擔心你。”
慕冬兒臉上怒容消失,“或許真的曾經有過一個溫情的世界,在那里,或者說在那個時候,父母與兒女相親,男人與女人相愛,每個人都知道自己終將死亡,對此卻一點也不擔心。但是在這里。溫情是多余的,每個人都必須努力活下去。必須一直上升。母親呢?為什么沒跟你一起來?是因為實力不足嗎?”
“我將她送進了幻象。”
“嗯,這是一個好辦法。讓她不用‘擔心’了,這些年來她過得太苦。你和我,咱們的實力與身上的重擔相應,她和咱們不一樣,挑起的擔子遠遠超出實力,煉獸之法修行不出真正的強者。”
“別這么說你母親,她的實力超出你的想象。”
慕冬兒笑了一下,“很高興聽到你為母親辯解。不說這個了,很奇怪,別人都是一下子進入與自己實力相稱的世界,為什么你卻是一層層升上來的?”
“我寫了一張修身符,用它統率祖師塔里的其它符箓,然后我將大部分法力暫時寄存它那里,需要的時候再一點點要回來。”
“怪不得,這是煉獸之法的變形,你將一道符箓當成了煉獸,有意思。你覺得自己還能再上升嗎?”
“很難,除非我現在就動用祖師塔里的一部分符箓,可那樣的話,等我見到昆沌,就沒有戰斗的武器了。”
慕冬兒露出獎賞同時也是揶揄的微笑,“見到昆沌…不如把你的符箓給我吧,讓我繼續上升,我送你與母親相會,等你們一覺醒來,一切就都結束了。”
慕冬兒還是那么狂妄,只是多了幾分成熟作為掩飾。
慕行秋想了一會,“你的實力止步于此,見到昆沌之后拿什么與他一較高下?”
“隱藏實力的不只是你,父親。昆沌想不到在他之外還有魔種,我一直沒有動用魔種的力量,就是為了在決戰時給他一個突然襲擊。父親,幫助我。”
“昆沌真的想不到嗎?”
慕冬兒臉色慢慢冷下來,“你還是不相信我,以為是昆沌將魔種塞給我的?”
“不只是你,是所有人。”慕行秋接連走過七個世界,心中越來越有數,“你不覺得奇怪嗎?昆沌對偶然深惡痛絕,可是五行之劫之后,大量新法門不斷涌現,修行者的實力沒有減弱,反而變得更強了。”
“亂世出英雄,強者當然比太平盛世多得多。”
“可這是為什么?昆沌完全可以將這些‘英雄’全都殺死,他沒有這樣做,反而通過左流英扶持了許多修行者。”慕行秋停頓了一會,讓兒子做些思考,然后繼續道:“更蹊蹺的是,大家不約而同想到要以創建世界的方式自保,連我也不例外,還讓大家幫我施法。可我的世界沒有建成,昆沌將祖師塔世界交給了其他人,我想我已經明白其中的原因。”
慕冬兒微微皺起眉頭,“那又怎樣?最后還是要有人與昆沌來一場決戰,總得是實力更強的那個人上陣吧?”
想說服慕冬兒很難,慕行秋上前一步,低頭盯著兒子的眼睛,“你說你能控制魔種。”
“當然。”
“那就證明給我看。”
“怎么才算證明?”
“魔種會讓一個人陷入極端狀態,令他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非實現不可,以至于分不清是非對錯。你現在有一個念頭,想要我的祖師塔符箓,改變這個念頭。”
慕冬兒大笑一聲,“父親,你真當我是小孩嗎?用這種把戲糊弄我。”
慕行秋的神情越來越嚴厲,“別找理由推三阻四,這是魔種的想法。”
慕冬兒眼里又射出怒火,慢慢熄滅,“昆沌為什么沒有選中你執掌祖師塔世界?”
“事實上他找過我,而且不只一次,但他很少使用自己的形象與聲音,總是化成左流英的模樣。”
“左流英就是昆沌?”慕冬兒很吃驚。
慕行秋搖搖頭,“左流英不是昆沌,但是當昆沌附身的時候,左流英無力反抗,可能都不會記得自己做過什么。”
慕冬兒眉頭越皺越緊,“你怎么知道的?”
“昆沌最后一次找我的時候露出了馬腳,他說守缺曾經來斷流城找過左流英,可是我剛剛見過守缺,她對斷流城非常陌生,對至寶世界更是一無所知。左流英不會撒謊,所以撒謊的必定是昆沌。”
“你還真相信左流英。昆沌找你做什么?”
“幫助我修行,是他建議我不要太早找回記憶,是他要求我盡量少用法力而多用符箓,我一步步走在他安排好的道路上,只在最后一步出現偏差:他希望我練成念心幻術第十一層,可我拒絕了,因為這個,他把我放棄,將祖師塔交給了別人。”
“他為什么要幫助你?”
“跟幫助你是一個原因。”慕行秋用手指點了一下兒子,“向我證明你能控制魔種吧,你想索取,現在改為付出,用你的法力將我送到上一層世界。”
“沒有意外的話,上一層世界會是左流英的鎮魔鐘。”
“應該如此。”
“見到他就能知道你說的話是否正確,昆沌不會一直附在他身上,對不對?”
慕行秋點點頭。
慕冬兒沉吟不語,心中顯然在進行掙扎,他有一百個理由相信父親,也有同樣多的理由認為自己受到了欺騙,父親沒準會像對待母親那樣,將他也送進簡單的幻象之中。
“是我控制魔種,不是魔種控制我。”慕冬兒終于下定決心,全身發出冰雪碎裂似的聲響,一點點變高長大,容貌卻沒有改變,還是五六歲的樣子。
比慕行秋高出兩倍時,慕冬兒伸手將他抓起,放在自己的肩上,與地猴子站在一邊,“我信你一次,提前使用魔種的力量,咱們一塊進入上層世界,去找左流英問個明白。”
慕行秋與任何法術世界都不相連,慕冬兒卻不同,與道統至寶息息相關,帶入上一層的不只是父子二人,而是整個珍奇樓世界。
慕冬兒長到十余丈時,斷流城再度搖晃,與此同時,他的身形迅速縮小,多出來的法力都被抵消了,慕行秋跳到地上。
兩個至寶世界相遇,互不相讓,搖晃一直不停,跟異史君和守缺的狀況一樣。
這個世界里也只有一個人,不是左流英,而是秦凌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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