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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立儲(四)

  張玉聽著就勉力地坐直起來,握著丁一的手,對他說道:“先生,遲則生變,動身吧!”

  這絕對是一個正確的意見,因為一旦朱見深出事,很可能以英宗和錢皇后的感情,今后繼承大統就是錢皇后的兒子,二元君主立憲制的弊病,就是皇權如果足夠強勢,很可能就收回議會和內閣的權力,也就是把立憲推翻。

  以朱見深來說,丁一倒是比較有信心,他一旦登基之后,能把立憲事務深化下去,直至轉型到議會立憲那樣的模式。但換成錢皇后的兒子,就不一定,說不好為了博取士大夫的支持,連南邊幾個布政使司的土改工作都被推翻,也不是什么出人意料的事。

  加上于謙的病,張玉所說的,真的是很正確的選擇了。

  “人不可能一生都做正確的事。”丁一搖了搖頭,拒絕了她的提議。

  “這也是為什么,我當時在京師,沒有按著你布置的黃袍加身戲碼弄下去的緣故。”

  “不單他是我的朋友,而且是如果我坐上那椅子,我就得為這個國家負責。”

  “除非大廈將傾,事不得已,否則我絕對不想走到那一步。”

  “我所做的一切事,就是為了防止某天出現大廈將傾,為了讓大明有足夠的基業,哪怕后面的皇帝和大臣全是敗家子,慢慢敗上五百年。大明依然還有崛起的資本和可能,最多就是勢弱。不會再出現野蠻戰勝文明、漢人被奴役的慘事。”

  丁一反握著她的手,把她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唇邊:“但我做得夠多了。我現在只想守著你,看著你好起來,就這樣。”他親吻她的手,全然不理會文胖子還有下人、丁如玉的親兵,以及雪凝、天然呆、丁如玉都在場,一點也不諱忌。

  張玉那病中顯得清瘦的容顏上,淌下了淚水,這種赤果果的言語,對于這個年代的女人。帶來的是一種很強烈的沖擊,并且她知道,他所說的話,正如他所做的事一樣,都是發自于內心的。

  便是“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又如何抵得上,這拋卻一切,守在她身邊不肯輕離的情誼?

  何況。他是丁一。

  大明的軍魂,身負海內人望的丁一。

  他拋卻,不是一頂烏紗,不是一份財富。很可能,是整個華夏。

  一旦為了愛妾,而不顧于謙的招召。不理圣旨的命令,被政敵揭穿的話。那么丁一面臨的,就是身敗名裂。

  她如何能不感動?

  “我要好起來。先生,我的病情有了起色,你就得馬上動身北上!”

  丁一點了點頭,張玉臉上,便有了幾縷活氣,那是求生的欲望。

  不知道是因著丁一的愛意,還是這年代的人沒有用過抗生素的緣故,張玉在打了兩個劑量的青霉素針劑之后,當天夜里就大見起色,去到第二日,居然已能在丫環的攙扶下,起身到花園散步了。

  于是丁一就不得不離開廣州府了,因為杜子騰和楊守隨收到文胖子的報告,過來拜見丁一,卻也是勸著他速速北上,而張玉更是態度堅決:“先生不是你儂我儂的人,我與先生相知,也不是為了糾纏廝守。悔教夫婿覓封侯的心思,我卻從不曾有過。”

  這個時候,劉吉和曹吉祥,為了給丁一留出多點時間,故意還在呂宋又拖延了一陣,丁一也等不及他們的艦隊到了,直接從廣州府的航海學校這邊,調了兩條訓練用的巡洋艦,又從丁家商行調了十來條補給船,就合著廣西號,揚帆北上了。

  京師現時已亂成一團麻,因為朱見深在皇宮之中,出事了。

  如果不是萬貞兒小心,將不知是誰擺在案上的銀耳湯,找條狗試毒,那么朱見深此時就和那條試毒的狗一樣,七竅溢血,嗚呼哀哉!不是事體重大,萬貞兒也不會嚇得馬上教人去天津守備處傳出那串數字。

  “這事絕對要嚴查!”錢皇后極為憤怒,因為這碗不知道何時多出來的銀耳湯,如果查不出來,那么黃泥糊在褲檔,不是屎也是屎了,必定朝廷大臣會覺得是她干的,或是她指使宮人干的,這有區別嗎?

  英宗卻皺眉道:“這事體頗為麻煩,宮禁之中,難道教刑部官吏入來拿人查問?總歸是不合適,先著司禮監這邊下去清查吧。”不過司禮監夏時那邊,要他指使東廠嚴刑逼供就沒問題,要查出真相?英宗不至于昏庸到這程度,他也知道夏時沒這本事的,只不過本身皇城之中,讓刑部的人,入宮來查辦,總是不合規矩的。

  后世紅丸案,又查得出什么?橫豎也不過是把崔文升和李可灼問罪罷了。

  錢皇后卻就著急起來了,因為不論是不是她做的都好,若是朱見深被毒死,倒還說她占了便宜,現在朱見深沒事,她是羊肉沒吃著,惹得一身膻啊:“皇帝,讓三叔來查啊!三叔當年做縣丞時,三言兩語就破了案的!”

  若是說起別人,英宗只怕還有諸多顧慮,提起丁一來,他倒是點頭道:“如晉若是在京師,倒真是辦這案子的人!”這中間有個很矛盾的事,就是要查案,難免要訊問宮人,宮中很多不足為外臣所知的私隱,會不會在審問之中,把宮里的陰私事泄露出去呢?

  所以主持辦案的人,不單要皇帝信任,還得有能力。

  “皇帝遣人去教三叔快些入京吧!”錢皇后很有些急切了,因為這兩日,京師的風評很不好,隱隱矛頭就指向她這邊。若是丁一能查出真相來,怎么也能幫她洗脫去這個嫌疑。

  別以為母儀天下就可以不顧不管,就算沒推行立憲,大明的臣子噴起來也很兇猛的。

  英宗點了點頭,叫了司禮監太監夏時過來,對他道:“差王毅過來。”

  王毅就是那個倒霉蛋太監,不過丁一勢大之后,他倒是也發跡了起來,被召過京師任事。

  英宗傳了他過來,便對他道:“如晉怕是到了呂宋,你速速坐船南下,與如晉說知京師事態,教他盡快入京!”

  王毅領了中旨,趁著還沒下宮鑰,帶了幾個小伙者,便出京去了。

  錢皇后總算舒了一口氣:“三叔來辦,這案子想來總能水落石出。”

  “皇后說得是,你也不要太擔心,這后宮之中,本就由皇后所轄,還是照著規矩來,如晉是有手段的,待得他到來,行兇之人總歸無所遁形。”英宗也好言寬慰著錢皇后。

  而內閣之中,李賢也在和諸閣臣、六部尚書商議:“如何是好?教刑部、大理寺入宮查案,怕是不太妥當的,皇帝那邊,允與不允,當真是不好說的。何況便是允了,誰去主持此事?”

  查不出來,那就是昏庸無能吧,那也罷了;查出來,只怕比查不出來更難受!

  敢向儲君下手的人物,背后的勢力哪里會是尋常角色?查將出來,就意味著要與對方身后勢力直接角力!

  眾人都默不作聲時,卻聽商輅在邊上笑道:“諸公也不必太過傷神,皇帝上番因為于少保的病情,下了中旨去召如晉回京,只怕不日就到的,待得如晉到了京師,這事委與如晉去辦,想來總是有個交代的。”

  交代,不是真相。

  在座都是朝廷大佬,誰在意真相?重要的是有個交代,以息天下人之議!

  沒錯,丁一只要肯背下這樁差事,以他的信譽,說出來的交代,便能使各方勢力信服不再鬧騰。不然此時英國公那一脈,是親儲君的,又掌著京師兵權,和那些勛貴,不知在密謀著什么,錢皇后這一邊的勛貴外戚,也隱隱于這兩日不住串聯,眼看這事平息不下來,只怕京師又要面臨一次勛貴的角力,相涉之下,還有軍中中下層的大清洗之類,也是難免的;雙方所涉的門人官員,也不可能獨善其身…

  這絕對不是文官系統所愿意見到的事。

  “素庵,你去天津,若是如晉到了,將此事相托,看看他意思如何。”李賢直接派了商輅去天津,因為現時丁一是完全可以不理會這檔事的,也只能以兄弟之情來相托了,若換個人去,指不準丁一見都不見,又不是傻瓜,丁一怎么會無緣無故去攬事上身?

  商輅也不推辭,點了點頭便辭了出去。

  而東宮之中,萬貞兒也是愁眉緊鎖,她本就脾氣不好,這兩日,已有七八個宮人被她打了棍子。她有種直覺,下手的人就是東宮的宮人,不然怎么知道,這時節朱見深好喝銀耳湯?要不是那天朱見深說了一句:“是誰這般機巧?這銀耳湯倒是送得及時!”使得萬貞兒起了警覺之心,方才查出朱見深根本沒有傳膳,這碗銀耳湯不知是誰端上來的,若喝了,那朱見深就玩完了。

  朱見深倒是沒有手足無措,他對萬貞兒說道:“不要怕,三叔就快到京師了,只待三叔一到,群丑必將現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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