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密回到廣州的丁一,并沒有去理會那工廠礦場的事務,也沒有去管潮州府那邊的水患,他就是陪著張玉,說一些海外的見聞,講講莫蕾娜的轉變,連丁見堃那小孩子,也只是抱過來逗弄了一會,就教雪凝抱走了。
“看來你是對的。”丁一為張玉削著梨,一邊微笑著說道,“大食的確是衣著艷麗,女人也不是罩著黑袍子,只露出眼睛,卻是我想差了。”這是先前丁一和張玉爭辯的一個問題,丁一說起阿拉伯女性的裝束,張玉很不認同,說是看過大食人來華夏,不是丁一說的那樣。
此時正是奧斯曼崛起之際,那里會去搞什么黑衣黑袍?歷史上無論是歐洲人油畫中的大食王宮和女奴市場,或是十六世紀左右的細密畫,大多數是連面紗都沒有,就算有,也是白色輕紗,怎么會是原教旨提倡的那種單調無味的黑色面紗?
事實上,一個民族也好,一個國家也好,當它足夠強盛時,它是有足夠勇氣,去展示自己的豐姿,去做出改變,去引領時代的潮流,如此時的奧斯曼,如此時推行立憲的大明。
聽著丁一承認自己錯了,張玉便有了些笑意,盡管是些微細的事,但聽丁一慢慢地述說,似乎把她的心,也引領著越過重洋,去領略那異域的風情。
丁如玉倒是陪在邊上,只不過很沉默,聽到丁一說起,莫蕾娜不愿回來這一節,她才開了口說了一句:“奴奴卻不明白。少爺為何不一刀撩倒那賤人?”對她來說,莫蕾娜這樣就是背叛。不可饒恕的背叛。其實莫蕾娜不想回華夏,除了有她自己的打算之外。很大一部分,也是因為在華夏期間,感覺到了丁如玉的兇殘。
“由她去吧。”丁一沒心思去撕擼這節,他只是想好好陪陪張玉。
但坐了片刻丁如玉突然起身,對丁一道:“少爺下不了手,奴去下手!指揮新軍作戰,或不是奴之所長,殺人這檔事,想來少爺應是信得過如玉的!過淡馬錫時。奴奴跟忠叔再要幾個干練的…”
丁一只覺頭痛無比,一時之間不知道從何勸說,當然他可以翻臉喝止,但他是感受得到丁如玉,是為了他在憤怒,如同這身軀十年前在容城,若是受了欺負,如玉便在夜里去把那人一家做了也似的,這樣的丁如玉。[棉花糖www.mian花tang.la想看的書幾乎都有啊,比一般的站要穩定很多更新還快,全文字的沒有廣告。]丁一心肝也是肉長的,又如何訓斥得下手?
“如玉,莫要胡鬧,咳咳。”張玉說不完一句話。便咳了起來,好一陣才喘息過來,“先生這是在布局。埃及那邊,不論是猶太人也好。奧斯曼也好,馬木留克也好。他們都需要一個敵人,一個比他們強,卻又沒強大到絕望的敵人。”
“莫蕾娜正好充當這個角色。”
“那邊遲早要出事的,一旦出事,于是蘇伊士總督衙門和四海大都督府守備處,就好居中調停…”但說到這里,又咳了起來,她是真有天賦的,聽著丁一這么擇著趣事,說了一陣,埃及那邊的形勢和勢力分布,她已在心中了然。
難得的是丁如玉能聽著她的勸,總算坐了下去,不再鬧騰。
不過邊上天然呆卻就拍手道:“師兄在那市集,殺了馬木留克的首領,頗有古俠士之風!不如下回我也同師兄去,咱們雙劍合壁,天下無敵!”丁一聽著,想哭的心都有了,這十來年過去,都近三十的天然呆了,怎么還這般呆啊!
“好不好嘛師兄!”她抱著丁一胳臂就搖了起來,因為她本就胸襟寬廣,這么一搖晃,更是波浪洶涌,邊上丁如玉看著,都生出殺氣來了。
“你能陪少爺闖蕩江湖?哼,你有本事把你的胸縮水三圈,再來吹這大氣不遲。”
這是完全直接打臉的,打完臉丁如玉還不放過天然呆:“不服氣咱們就下場來試試!”
看樣子是以前試過,天然呆脹紅了臉罵道:“你好無恥!專門打人家胸部,算什么英雄!江湖上的規矩,除了采花淫賊之外,誰會專門向這部位下手?”
“江湖,是刀口舔血的日子,你懂什么江湖?你說的江湖,是在評書里才有的吧!還闖蕩江湖呢?可笑至極!”丁如玉說出這番話,倒是擔當得起的,十三四歲就跟著忠叔這個變態連環殺手,去出紅差的人,她才真正明白,什么叫江湖。
別指望見鬼的盜也有道,那是彼此勢均力敵,給敵我雙方好罷戰退散的籍口罷了。
“你不服,奴奴便打到你服!”
說著丁如玉長身而起,眼看就要上演全武行了。
別看她生得嬌小,白瓷一樣的小臉,關外風沙也硬沒吹黑,這殺手出身的人物,又統過兵,真動手的話,女俠天然呆是絕對討不了好,于是天然呆立馬躲過丁一身后:“師兄、師兄,這采花女賊要來欺負我!”
“少爺,都是快三十的人了,不教她知道這世道到底是如何兇險,絕非好事!”丁如玉一身的戾氣,站在丁一面前,對那天然呆挑釁道,“蕭女俠,怎么了?慫了?出來啊,看看你有什么本事,敢說陪少爺去闖蕩!”
丁一真不知道怎么是好,也許這個時候,才能明白,什么叫最難消受美人恩。
這時卻就聽著張玉開口道:“汝等這樣,是不好的。”她的聲音本就不是氣貫丹田的那種,加上又是病中,愈加的柔弱,但這聲音卻能讓天然呆停下,不高興地嘟起了嘴,丁如玉那如劍揚起的眉,也慢慢松馳開,終于冷哼了一聲,重新坐落。
她對天然呆輕聲說道:“你和先生出海去,我這身子骨,哪經得起海路輾轉?還是你打算把我扔在廣州府不管?”
張玉柔柔地,不帶半點煙火氣,卻讓天然呆低頭轉過身來:“對不起啦,我不是要扔下你不管,都怪師兄,他說將起來,教人聽著熱血沸騰,便生了闖蕩江湖的心思,是我的不好。”丁一在邊上真的除了苦笑,不知道說什么好,近三十的天然呆,看來那俠客夢還是沒放下啊!
“如玉妹子,你這樣,真教我擔心。”張玉說著,又咳了起來,丁如玉嚇得連忙過來幫她撫著胸口,張玉好半晌消停了下來,又對她說道,“大姐一心在管著錢袋子,沒她把持這生意輪轉,這許多的花番,如何應付得來?你說是么?”
丁如玉倒是點了點頭。
“但你這性子,若我去了,你們天天在府里吵架著,豈不是讓外間看先生的笑話?”
丁一緊握著她的手:“胡說什么?你還得給我生幾個娃呢,走啥走不許亂講!”
如玉也勸息道:“是啊,你不要胡思亂想了,你得好好的,你若有事,奴奴得了閑,天天就得和蕭女俠說道、說道!奴奴不氣你,總之,你不要撐著才是!”
“先生,北上吧。”張玉的精神,似乎因著丁一的到來,頗為有了點起色,示意著丁如玉幫她墊了個枕頭,倚著身子,握住丁一的手,“成就雄業,豈應為著家小所累,去吧!莫以我為念,先生也不是醫師,陪著我,也不能診病的,還是快些去看看于先生到底怎么個章程才是正理。”
說了一連串的話,卻又惹起咳來,雪凝帶著丫環過來,端了煎好的湯藥,看著連忙給張玉捶背輕撫。丁一卻看著那湯藥,突然想起了些什么。
“青霉素!師妹,你有試過給張玉注射青霉素嗎?”丁一終于想了起來。
因為張玉的咳,讓他想起了蘇伊士那瘟疫式的滿營殘兵。
天然呆攤開手道:“沒有啊,師兄你說過這東西不能亂用的,你寄來的書信,倒是有提過,在蘇伊士,用青霉素救下許多人的命,但是癥狀不一樣啊,她這又不傳染的,我們整天在一起,都沒有事啊!”
“皮試,沒過敏就注射!”丁一當即就是支使天然呆去辦。
不得不說,怪不得柳依依這正牌的靖海郡王府郡王妃,卻跑去云貴擺弄生意。
因為在這郡王府里,就是靠著張玉鎮著,她便有那個本事,讓所有人都服氣,圍著她轉。柳依依在這府里,真沒多大意思。說好聽是她處理著財政的問題,說實在,就是她無法服眾。
跟現時這樣,丁一方才說完,不論雪凝還是天然呆,或是剛才還要上演全武行的丁如玉,立時就忙活起來,指揮親兵的、召喚奴仆的,大家明顯都是真心盼著張玉快點好起來。
文胖子從邊角閃了出來,沖著雪凝行了禮,又給丁如玉作了揖,更是一臉江湖氣對天然呆抱了拳,擠到丁一跟前,低聲道:“少爺,安全衙門有急報。”然后方才跪下給張玉磕頭請安。
“說。”丁一知道文胖子專門過來稟報,必是不能緩的要事了。
“宮里派人送信到天津守備處,報了一串數字。”文胖子把那串三十二位的數字低聲復述了。丁一卻就面色一冷,因為那是萬貞兒發來訊號,也就是朱見深已經遭受到明顯的死亡威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