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給山南前線送出這封信的時候,丁一已經到達了朵甘行都指揮使司。
明朝對于藏地的統治,并不如后世西方所認為的那么單薄無力,政教分離的制度是從明太祖開始就執行的了,而明成祖登位以后也是繼續深化這種政策,西康地區的朵甘行都指揮使司,下轄一衛、二法王封地、三宣慰使司、五招討司、四萬戶府、十六千戶所,當然這各級首領官都是用當地頭人土司充任,但畢竟是因為朝廷策封的。
當丁一進入西康地區之后,求見都指揮使的時候,頗為花費了一番周折。
因為這不是出自朝廷的公文或是旨意,而是以商隊的名義進入西康的。
“我不會出兵。”當這位同時也是西康領主的都指揮使,接見了丁一的時候,很明確地就拒絕了丁一的請求,“我不喜歡那些大明的士兵,他們派出許多小隊人馬,到農奴里,教他們逆我的意,讓他們死掉,是天意。”
丁一不禁很有些詞窮的感覺。因為根據情報,拉薩大營有著很多傷員,而且更為重要的是缺=萬=書==吧=小說=糧少藥,彈藥也已經耗盡。而他到西康來,也沒有官方的文件,所以他所能做的,也只能是扔錢:“那就算了,我想買一批糧食,然后想請領主幫忙運過去。”
但在他提出這個方案之后,也一樣被無情的拒絕了。
西康的領主壓根就不打算跟丁一完成交易,他們厭惡工宣隊。就算沒有向工宣隊動手的領主,也不過是因為他們知道明軍在為他們抵御外敵,不應該拖后腿罷了。在主觀的喜好上,他們也不可能會對派出許多工宣隊到農奴中去的大明第一師,有什么好感。
甚至,丁一這支近百人的商隊,很快就被西康當地的領主,派人驅逐出了西康的范圍。
文胖子和隨行的士兵都很憤怒,但丁一按住了文胖子想要拔的槍:“于事無補的。無法說動當地人的話,就算連著咱們留在四川那邊的四五百人,你覺得我們沖入烏斯藏。能解決問題?”
事實上六七百人的警衛部隊,到了西康邊界,就已經有二百來人病倒了,這兩支充任警衛部隊的特種大隊士兵。身體素質在丁一手下的軍兵之中。可以說是佼佼者了,也一樣出現了高原反應。這根本就是無法預料的,身體弱者未必反應大,體魄健壯者未必無反應;每個人的反應表現形式也各不相同。
千百年后這種事會很簡單,幾片硝苯地平或是地塞米松就可以有效緩解,然后使人漸漸適應的事,在這個年代,就成了一個無法解決。甚至越拖越利害,越病越重直到死亡的問題。
“少爺。還是上京師吧。”曹吉祥在一邊向丁一勸說著,“您耗在這里也沒有用,倒是授人口實…”曹某人這次的進言,并非沒有道理,可惜丁一在某些事上,十分的偏執,根本就不會聽從曹吉祥的勸說。
丁一搖了搖頭,對文胖子說道:“去尋安全局衙門成都行局的人手來見我。”
成都行局的負責人是當年胡山、杜子騰那批弟子之一,見著丁一倒是十分的親切,畢竟是丁一把他們從軍戶之中提拔起來,一見著丁一,立時便依弟子的禮節,磕頭請安。只是對于丁某人所提出的,輸送糧草到藏地的計劃,卻也是無計可施。
“先生,布政使衙門和巡按御史都下了令,不論任何人等,向西康和烏思藏那邊輸送糧草,給大明第一師輸送有彈藥,都累積在成都的丁家商鋪,根本就沒有人手能把彈藥送上去,雅州千戶所的千戶,是布政使的心腹親信,弟子想盡辦法,也無能打通這關節,弟子無能,請先生責罰!”說著這成都行局的大使,便低頭跪了下去,他是心中有愧的,但著實沒有辦法,糧草是有,彈藥也有,但總得有人來運送啊,官府不給召集民夫出役,靠自己出錢雇人也不是不行,但雅州千戶所那里過不去啊。
因為雅州千戶所東鄰成都、西連甘孜、南界涼山、北接阿壩,根本就繞不過去,這行局的負責人也試過自己出錢請人,去到那關隘,千戶所就要求民夫出具路引,民夫又不是有功名的士子,沒路引哪能亂跑的?
當然能被丁一派過來出任行局大使的弟子,也不是榆木腦袋,行局也試過去找這千戶問話,這成都行局的大使苦笑道:“偏生這千戶,清廉得要緊,不貪財不好色,便是要捉他的痛腳,也無從捉起,真的跟個無縫的雞蛋一樣,沒處下口,關隘不放行,只說若是我等要硬闖,就請自便,弟子等人自然不怕,可民夫就不敢硬闖了,他們終究要回來的。”
文胖子在邊上低聲道:“三木之下,讓他招什么招不出來…”
話沒說完就讓曹吉祥伸腿輕踢了一下,這年頭,錦衣衛和東廠拿人,都要去刑部簽了駕帖呢,千戶雖是武官,總不能無端捉來用刑吧?何況是有布政使和巡按御史庇護著的千戶?除非丁某人所部樹旗造反,要不然的話,是不可能拿這千戶有什么法子的。
“你把這千戶的履歷取來與我看。”丁一耐著性子對著成都行局的大使這般說道,現時也是沒有法子的法子了,看看能不能從英國公府舊部,或是王驥舊部入手,和這千戶拉上關系,要不然的話,也真的沒有什么法子可想。
成都行局的大使去調檔案時,文胖子和曹吉祥都在勸著丁一南下或是上京,因為整個四川的官僚體制,都不打算合作的情況下,別說丁一,就是皇帝來了也沒用的,不經內閣的圣旨叫中旨,鐵了心硬扛的文官,一樣可以不理會的。
“少爺,老奴沒有您說的高原反應,看著親衛里,瘦一些的,精神頭都要好點,老奴挑上三十人,過去山南,把五奶奶、胡山、丁君玥、邢大合、吳全義幾人帶下來吧!”瘦者比壯碩者的高原反應是要低些,所以曹吉祥看丁一不肯聽勸,無奈之下就提出了這么一個方案,把丁如玉和幾個旅的主官弄回來,算是了解丁一的念想,至于士兵,不好意思,對于這正統年的太監來說,始終都是認為可以犧牲和放棄的。
而文胖子聽著也是附和道:“是啊少爺,慈不掌兵,再說弟兄們穿上軍服扛上槍,便預著有這一天了,一將難求千軍易得,只要將領在,花些日子,咱們自然能夠再造雄師啊!”
而派去聯絡巡按御史的親衛這時也回來了,倒是沖丁一點了點頭,跟在他身后進來的,是個穿著儒衫的中年人,見著丁人,便長揖道:“見過容城先生。”卻是巡按成都等地的御史,丁一請他坐下,述了年紀出身,那巡按御史卻笑道,“下官是正統十五年的恩科,探花郎是人中龍鳳,下官不才,名在三甲。”所謂正統十五年,其實就是景泰元年那場恩科了。
“年兄太生分了,喚丁某的字就是了。”丁一聽著還有這一節的交情,卻是努力打疊著精神,要知道這封建朝代的同年進士,是可以在家道敗落之后托妻付子的交情,這一層交情絕對不算薄。
聽著名動天下的丁一如此親切,這巡按御史倒也是頗有些受寵若驚,自然也不會教丁一難堪,去問丁一為何出海歸來,不按著兵部的要求北上京師之類的話。而撿著一些海外風聞來向丁一請教,倒也是賓主相談甚歡。
“年兄還是上京吧。”看著丁一漸漸準備切入正題,這位巡按御史卻就截住了丁一的話頭,“此間實在難以便宜行事,學生只能愧對年兄了。”話到這里算說透了,也就是說這件事不是他說了算,上頭是朝廷大佬吩咐這么干的,他也松不了口。
甚至為了防止丁一再勸,這位巡按御史又說道:“若是無了牽掛,學生卻是極為佩服年兄的,只是,嘆,世事弄人啊!”弄人的從來不是世事,是利益,他有家人,有牽掛,他不可能為了佩服丁一,而去硬扛上面的大佬,把自己家人的前程也搭上,他可不是王翱,一個巡按御史,要是跟朝廷大佬扛,那真的就得有粉身碎骨的心理準備了。
丁一苦笑著道:“年兄肯來相見,丁一已感激莫名,何敢再作不情之請?”
又聊了幾句這巡按御史就辭去,臨出門卻低聲對丁一道:“年兄萬萬莫去溝連布政使司衙門,切切、切切!”丁一聽著心中一凜,點了點頭,教著文胖子把這巡按御史送了出去。對方這么說,就是布政使衙門里,正在等著他上門,一旦丁一找過去,不知道備著什么手段來施為。
這時那成都行局的大使卻就抱著一些卷宗進來,雙手遞交給丁一道:“先生,那千戶履歷便在此處,真是難以找著把柄下手啊!”
“少爺,便教老奴去把五奶奶他們接下來,然后就走吧。”曹吉祥長嘆了一聲,再次向丁一這么勸道,這是沒有路子,沒有辦法可想的地步了。
丁一搖了搖頭道:“不能走。”不但是這二萬新軍都是種子,而且還有一點丁一沒有說出來,就是大明第一師的裝備也是不能放棄的,按著梧州工場那點鋼鐵產量,先前又給戰列艦曬裝艦炮,現時要生產出裝備大明第一師的軍械,只怕得幾年以后才有鋼鐵儲量。
他就算能再訓新軍,讓他們用長槍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