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渡章節 這一年的春節對于丁一來說,是習慣的孤獨和習慣的熱鬧,沒有什么親人在身邊,無論是張玉還是丁如玉,都不可能輕離廣州府的,那邊兩廣總督王翱,已經糾結了對丁一推行的官紳一體納糧和土改制度不滿的士紳,正在尋找著發難的機會。盡管杜子騰能應對得來,但是王翱如果擺出數朝元老頭的派頭,拿起官銜來說事,軍戶出身的杜子騰就不太扛得住,這不是能力的問題,這是資歷,是門閥的較量,這個時候,就需要張玉的政治智慧和丁如玉的蠻不講理——在圣眷不衰的時節,習慣性蠻橫也是一種足以憑仗的本事。
于是丁一就在軍營里熱熱鬧鬧地過了這個年。四十個新組建的營,兩個陸戰旅,丁一堅持著要到每個營去給士兵敬酒,于是這一頓年月飯,丁一就從傍晚六點一路吃到晚上八點多的時節。丁一的記性很好,有不少基層的軍官他都能叫出名字來,有時興起,還跟體格高壯的士兵撩起衣服比腹肌,看著同行的楊善和許彬,包括曹吉祥和文胖子都不住搖頭。
當去到第三營頭時,楊善就有點看不下去了:“如晉怎么能這樣!”楊善低聲地埋怨,對著文胖子說道,“再怎么愛兵如子,這將帥也不能如此沒有體統啊!”的確每到一個營,幾杯酒喝下去,丁一便融入了這個群體,乍這么一看,他就是那些兵里的一個。楊善忿忿不平地說道,“太扯了,怎么跟個兵痞頭兒似的!”
甚至王越都要顯得比丁一有架子。盡管他也是一身黑色軍常服,也盡量地開懷大笑,也豪邁干杯,但他很明顯,他是有別于這營里的士兵,他不是丁一。王越把著杯子走到楊善身邊,低聲笑道:“思公。這是先生身上學不來的本事。”
跟在丁一身后的萬安,不知道是怎么觸發了拍馬屁的天賦,突然舉杯高喝:“第三營!丁一的第三營!”那營里聚餐的士兵。瘋狂地呼吼起來,“丁一的第三營!丁一的第三營!”然后很快便爆發出來,“一、二、干!”的勸酒聲。
宮聚在王越身邊微笑撫著長須,和應著王越的話:“是。學不來的。便是邊鎮的家丁、親衛,還絕不敢和主將如此推心置腹,如此毫無隔膜啊,這個個都是能為總制赴死的好男兒!”
“為大明赴死。”王越在邊上,不著痕跡地做了一個糾正。
宮聚點了點頭,舉起杯來邀飲:“為大明賀!”周圍眾人紛紛舉杯。
直到丁一把這個營的每個連都敬了酒,方才離去奔赴下一個營頭,沒有哪個士兵覺得丁一這樣會有損于他在自己心中的地位…不。在士兵之中,他便能得擁戴。便是如此親切,他本就是兵王。
“循吉,方才過了。”丁一在走向第四個營頭的路上,低聲對著萬安說道,“別這樣,什么叫丁一的第三營?要打造丁家軍么?這邊在宣講軍隊國家化,你倒好,給我搞成私兵是吧?你記住,我剛不想掃戰士們的興頭,以后別這樣。”
向來精于拍馬屁的萬安,不知道喝了酒還是怎么的,這時節居然敢丁一扛了起來:“先生恕罪,這事學生是萬萬不敢從命的,到了第四營,學生還是要高呼,‘丁一的第四營’,就是直呼先生名諱不敬,之后要罵要罰,也都認了,但這事是定要這么辦。”
要是王越開這口,丁一就直接訓斥了,但平時老是順著他話意走的萬安,這么扛一下,丁一倒就出乎意料了,停下腳步來問道:“你今天要說不出個所然來,后面的營頭你就不用陪了,早點回去休息吧。”
萬安不慌不忙地說道:“我輩離鄉去國,追隨先生遠征,大明,離得太遠,只有我輩跟隨著的先生,方是可以依賴的,可以敬仰的,可以為之效死的。提大明,教軍兵聽著,總是空話,提‘丁一的第三營’,便教這軍兵有了歸屬寄托之心…至于先生所提倡的軍隊國家化,自然是治世的良策,但學生以為,與此并無抵觸的,日常宣講,自然也當以大明軍兵自居…”
其實他想說的,軍隊國家化,還是等馬放南山,刀槍入庫,大明升平,萬國來朝之際,再慢慢推行不遲。不過他這拍馬屁的高手,深知扛一扛也得有個度的,自然不會跟譚風一樣竹筒倒豆子,全倒出來。
丁一聽著他說士兵去國離鄉,倒也有幾分道理,便也沒有再深究此事。因為這四十個營頭,也是屬于新訓性質,連番號都是暫編第一營,暫編第二營這樣的,丁一以為過了年之后,開始授予正式的番號之后,這個小插曲也就這么過去了。
過完了年,朝廷的公文批復下來,除了英宗在丁一建議下,發給西征部隊慰問性質的嘉獎旨意和給丁一賞賜物件等等,主要也就是幾個事,一個就是正式任命幾個職位:朱動為提督西海艦隊官校兼領舊港宣慰使;何鐵蛋為提督南海艦隊兼領呂宋宣撫使;王越總督大明第四師,又給了個相應的文官散銜等等。
而丁一奏折上所提出的大明第四師架構,兵部做了一些調整之后也批復下來:
直屬于王越的是師部與師部警衛營、憲兵營、師直戰地醫院、輜重團、軍事情報營、通信營;師炮兵營,下轄四個六零迫擊炮連;三個步兵旅,除旅部與旅部連外,各轄六個步兵營;工兵旅下轄四個工兵營;一個龍騎兵旅,連旅部和旅部連之外,轄六個營。
四十個營頭就萬多人,就整全成大明第四師。
其中三個步兵旅和工兵旅,裝備的是那種槍栓跟彈殼一樣的景泰一年改型步槍;
而龍騎兵旅就高帥富許多了,不單是列裝彈匣后裝線膛槍的景泰三年式步槍,而且每個營都有營屬的迫擊炮班,每個連都配備了兩門加特林式手搖機槍,每個班都配備了擲彈筒和一把正統十四年式精確步槍,如果不考慮彈藥的壓力,這個龍騎兵旅,只要登陸了,實以碾壓式滅掉沒有縱深的小國了。
但實際上是不可能的,因為這些裝備,是因為丁一在爪哇多留了一年,才湊出來了,一年也就幾十萬發子彈的產量,而且一旦遠航,這彈藥補給都不知道啥時才補充得上。
而且到了二月準備出航的時候,丁一下了一趟軍營回來以后,大發雷霆,命令大明第四師暫不加入西征艦隊!因為不單是龍騎兵旅的機槍、精確步槍、迫擊炮班,都沒到位,包括師炮營的四個迫擊炮連,每炮只有五發彈藥;工兵旅方面,丁一繪制出圖紙的便攜式金屬舟橋裝備、偽裝用的各式裝備那更是不要提,完全沒有,都是空白。
“打完之后在埃及把炮管重新回爐,鑄成大刀發給炮兵讓他們去拼命么?”丁一極為憤怒地對著王越發火,“不是說沒這些裝備就不能打仗,而是你有什么裝備,就怎么打什么樣的仗,現時完全是個空架子,怎么打?”
王越的想法跟丁一是不一樣,他是把迫擊炮營和龍騎兵旅,當成一個戰略武器來使用。
就是一旦用了,就必須一戰定乾坤的。別管多優秀的將領,對于這個時代的人來說,六零口徑的迫擊炮彈是很可怕的,特別那精確度,跟把手銃啊、沒有炮架的虎蹲炮,那不是一個事兒,所以自然就是當成寶貝來使。
可丁一的意識里,這不就是正常步兵配屬么?還得供著?要說到埃及還有一說,可后面那奧斯曼帝國不是軟柿子啊,人家能造出十幾噸的大炮,千多斤的炮彈,盡管射程近點,但想想千多斤的炮彈落下來的可怕吧,沒有成建制的迫擊炮營,怎么壓制?還是非本土作戰呢,人家的兵員可是要多得多啊。
“不必再說了,世昌你留在阿拉干,我把地中海艦隊也留給你,什么時間,作戰單位能有兩個基數的彈藥儲量,輜重團也有了足夠的彈藥儲備,你再啟航。一年也行,二年也行,你看著辦!”
丁一在發作了王越之后,又去信訓斥梧州工場那邊,正是杜木和王越不斷扯皮,所以扯得久了,后者也覺得沒辦法,看著每炮有五發炮彈,每個營也有一門手搖的加特林機槍,也就算了,在王越看來,這是武裝到牙齒了,也沒什么不能打的,所以也就沒跟丁一去提。
“發展工業化是為了什么?就是用鐵、用鋼去砸人家,要還教士兵付出大量傷亡,我要發展工業優勢干啥?開書院干什么?不如鼓勵軍戶多生幾胎,然后大家來排長槍陣好了!”丁一氣得連手都顫抖起來了。
“命令,廣東、廣西號驅逐艦,山地特種大隊、利刃特種大隊,由三零一號登陸艦運載,三艦組成特混艦隊,萬循吉!”丁一說著叫了萬安一聲,后者馬上起身,只聽丁一對他說道,“由你提督艦隊官校,切記,不要妄有主張,多聽聽艦長和老水手的意見,別忘記土木堡前車之轍!”
“是,學生謹遵先生教誨。”萬安強行抑壓著自己的激動,朗聲應道。
“若海風無變,則明日啟帆,不得有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