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續的航行,海風、海鷗,或是在遠處游弋的鯊魚背鰭,已經連楊善也不覺得新鮮了,特混艦隊后面跟著的幾條補給船,也是中等寶船改的,船上那幾挺用黑火藥驅動的捕鯨叉,打起鯊魚也是極犀利的。~..
丁一邀他到廣西號甲板上,楊善真的沒什么興奮,這就是真實的中世紀末年航海生涯,連無線電都沒有,楊善和許彬唯一的消遣,就是給特混艦隊各艘船上的水兵上文化課。開始他們是不耐煩干這事的,不論如何,覺得和大頭兵混在一起,那是很份。航行久了,這也就不知不覺的讓他們兩人,覺得是個消磨時間的法子。
原本他們還去找萬安手談幾局,但上船之后,萬安這廝就進入瘋狂惡補各種旗語和艦船常識的狀態,他真的學得很快,萬某人再怎么不學無術,那也是指歷代首輔相較之下,像死在土木堡的曹鼐,現時的陳循,都是狀元出身,萬某人當然就不學無術只會鉆營了。
但如果和普通人比起來,萬安可是正統十二年丁卯科解元,正統十三年戊辰科第二甲第一名傳臚,這貨絕對是學霸啊!當他發現丁一不需要偉哥,為了投丁一所好,開始發瘋學航海知識時,那真是連跟過黃蕭養的老海賊,都不禁背地偷偷說萬提督天生是吃水上飯的料子。
“有海船,可能是海盜。”丁一舉著望遠鏡,這么對楊善說道。“新鮮事,故之教人下去請老哥也上來看看。”自信是會傳染的,和丁一麾下的軍兵在一起久了。這當口真連楊善對于有海賊這樣的事,都覺得是個趣味。
他聽著丁一的話,也掏出自己的單筒千里眼看了起來,果然看見有六條船在靠近著海岸一側,同向而行,楊善哈哈大笑道:“真的有船啊!如晉果不欺我!可是沒見著你說的,掛骷髏頭的旗啊!”也許是枯燥的遠航。讓他變得也狂燥了,幾乎毫無邏輯地叫喝,“快快!發炮打他。教彼也知曉大明天威!”他手舞足蹈地叫喊著,眼睛還貼在千里眼處,這時廣西號打了一個左滿舵,要不是丁一扯住。楊善非得在這甲板上摔上一跤不可。
“不要干擾艦隊指揮官。”丁一扶著楊善。對他這么說道,事實上丁一并不太擔心,這個年代,達伽馬和迪亞士是否出世他不知道,但至少還沒成人吧,這海面,丁一是不認為有什么對手的。
這也是他放心讓萬安去指揮的一部分原因,還有一點是他也看到萬安的態度。
但是當雙方接近之后。很快楊善臉色就不太好,因為那幾艘艦船留下了一艘在后面。其他五艘艦船開始斜斜切過來,在接近大約一千米左右,船首開始冒出火光,然后實心的炮彈盡管偏離廣西號很遠,但也濺起了水花。廣西號這種飛剪式艦船,為了追求速度,排水量并不太大,只有不到五百噸,跟對方的船只相比,并沒有體現噸位性的碾壓,倒是后面那艦由大福船改造的登陸艦,顯得象巨無霸。
那四五條船發射了船首炮之后,就扯起了楊善所期待的骷髏旗,但很明顯被對方船首炮攻擊嚇得不輕,特別是他舉起望遠鏡,看著那海盜船上還在扯著什么弦,更是晃著丁一的胳臂急道:“如晉,快發炮啊!”
丁一沒有說話,楊善愈更著急,他覺得丁一是被嚇著了,因為從出海到現在,這是第一次在敵方出現了火炮:“打他啊!咱們雖然只有兩條船有炮,他有五條船有炮,但打起來也不一定輸啊!如晉,振作啊!”
“好啊。”丁一放下望遠鏡,沖著楊善點了點頭。
楊善不知道丁一的自信是從何而來,他在千里眼里,都看到黃頭發的海盜,揮舞著刀槍瘋狂嚎叫,他們有槍!火繩槍!這讓楊善更加的緊張:“彼等有大槍啊!如晉你快看,那槍跟把手銃差不多,可比咱們的槍大多了!完了,完了…找白薯?咱們這是來找死吧!如晉你可把老哥哥害苦了,陪你死在這里倒是沒啥,這他娘也死得太冤了啊!”
“別擔心,萬循吉還是做得不錯的…”丁一好言安慰著這老楊善。
但這時那五條海盜船上呼嘯著飛出幾個石彈來,距離太遠,除了一發在大寶船改成的登陸艦邊上濺起水花之外,沒什么實際效果,但是看起來也是聲勢嚇人,又是火炮,又是投石的,楊善嚇得更是不能自已,開始在想著遺言怎么措辭了。
這時廣西號和廣東號已完成了搶占t字位的轉向,本來以它們的噸位,如果去到十八世紀,其實是沒有資格加入戰列線的,就算用硝基火藥,就算是多層炮管線膛炮,就算射速快…這個距離,是戰列艦的天下,三到四層甲板,一側就近百門炮,齊射之下那威力不是開玩笑的,廣西號、廣東號準確性再好,跑遠當,老實去當海上狙擊手吧。
但此時卻是公元一四五四年左右,離十八世紀還有很遠,連舷側火炮都沒流行的年代。
搶占了t字位的廣東、廣西號,在旗語的指揮下,猛然咆哮,打出了一輪齊射之后,炮組里便有負責四炮開炮膛,三炮手用鐵鉤扯出彈殼,負責裝填的二炮手早已將開花彈裝好引信,重裝填入;然后四炮手關上炮閂,而負責瞄準的一炮手,開始搖動手柄微調修正高低角和羅盤角,炮長揮下手里綠色旗子,高喝著某炮好…這一切,不超過十秒鐘。
隨著第二輪齊射命令的下達,還沒回過神來的海盜,就迎來了第二輪炮火。
“萬循吉不錯。”丁一放下望遠鏡,微笑著點頭給了這么個評語。
楊善顫抖著胡子指著海面:“這、這、這船呢?”
那是真的沒有船了啊,五艘海盜船,在兩輪統共四十八黃色裝藥的開花彈照顧下,是完全解體成碎片,連沉沒的機會都沒有啊。六百米左右的距離,安裝了高低機和方向機的火炮,和訓練有素的炮手,絕對不止一半命中率,每條船要承受近乎五發的高烈性開花彈,這種噸位,碎掉是很正常的事。
事實上派出救生艦之后,打撈上來的幾十名幸存戰俘,有近半數人精神失常,因為他們無法接受這個事實,哪怕被打沉都沒有什么,但十來秒的兩輪齊射,就是一個不可思議的事,歷史上,去到十八世紀的英國艦長最驕傲的不過是一分鐘一次齊射,而他們的法國和西班牙同行,只能做到五分鐘一齊射。所以在這一四五四年遇到這十來秒的兩輪齊射,他們無法接受也是正常的,而且這炮彈的威力也超過了他們的認知。
“上帝啊!一定是在摩洛哥的休達,我殺了那個女人的丈夫,霸占了她,神在懲罰我!”、“萬能的主啊…”、“黃禍!黃禍又來了!我們招惹了什么啊!”、“主啊,為何要讓你的鞭子再一次降臨…”他們悲嚎,他們懺悔,他們呻吟。
上帝之鞭指的是被霍去病殺到破膽遠遁的北匈奴,祖上真闊過啊這伙被漢民族殺敗的游牧民族,去到西方之后,把西方人搞得很慘,所以被稱作上帝之鞭。黃禍就不單指強漢之威驅趕的北匈奴了,更多還有蒙元的西征。
“葡萄牙人?”丁一看著押上來的俘虜,倒是大概能聽明白他們所說的話,“摩洛哥的休達?你們是唐.阿方索.恩里克的手下?”對大航海年代稍有了解的人,不會不知道這位亨利王子。
在得到那些俘虜的確認之后,丁一笑了起來:“這么說,他的航海學校和天文臺都建好了?不錯,告訴我,你們知道那所航海學校和那個天文臺在哪里,這是你們唯一可以活下的原因。”
“魔鬼、魔鬼…”那個水手已不太正常了,問了他幾回,只會說一些什么,“愿你的國行走在地上如在天上…”的話,大約是基督教的某些經文,然后便是極度驚恐地顫抖著,那兩輪齊射打碎的不單是他的船,還有他對于世界的認知,他只能給自己找一個籍口,便是那不是這個世界上可能存在的武器。
后來拖了幾個精神還算正常的水手過來,壓根就問不出什么,直到拖上來一個衣著較為整齊的家伙,才答上了丁一的話:“是的,閣下,恩里克王子派出我們來探險…您說的學校,想來就是薩格雷斯那一所吧。”
薩格雷斯,就是丁一記憶中的地方,他微笑點了點頭道:“好的,祝賀你,可以活下來。”
航海學校丁一在南海和香山也在辦,但很明顯,術業有專攻,他對如何培訓陸軍,不論是步兵、炮兵、特種作戰都好,共同科目或是專業課目,丁一都是心里有譜的,該干什么,什么可以折衷,什么一定要堅持,什么科目現在沒條件先不上,以后有條件再上,他是胸有成竹。
但航海學校,應怎么培訓是完全不懂的,完全是依靠那些老海賊身教言傳,但那些字都不識幾個的老海賊,手把手教還可以,要他們講課,也真難為他們…
亨利王子的學校,正是丁一所需要的模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