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自己看著辦。”丁一看著英宗,對他說道,“我覺得真按這份立憲密約來辦,這大明能延續的時間會更長一些,這個問題我們在南宮就討論過。”他頓了頓,卻說道,“把它給你,對整個大明也好,對天下也好,不見得是好事,不過,我不想你被脅迫,你可以后悔。不過后悔之前,你要想想,百多年后,如果你的子孫里,出個喜歡練丹修道的,幾十年不上朝;出個喜歡干木匠活不愛當皇帝的;出個喜歡勤政,比太祖還勤勉,可偏偏沒能力的…”
英宗笑了起來,沖丁一搖了搖頭,示意他不必說下去。
但丁一并沒有停下,反而對英宗說道:“等四海大都督府的艦隊列裝上艦炮之后,我會去美洲,去非洲,甚至去歐洲,打下一片疆土,就用這種法子,在海外建立據點,我相信百年之后,這些海外的據點會成長起來,如果你的子孫不爭氣,被女真人破關而入,若能逃出海,大致還是可以在海外建立流亡朝廷的…”
“我相信你。”英宗截住了丁一的話,而且重復了一次,“我相信你。”
這倒讓丁一感覺有點負擔很重,不禁摸摸鼻子對英宗說道:“這東西你最好還是跟內閣和諸部商量好了再弄,如果要弄這東西,那些免稅的政策,一定要革除的,不然這國家玩完是必定的結果。”
英宗點了點頭。丁一便起身道:“娘娘年紀大了,有些東西她說什么,你聽過就好吧。我去清寧宮跟她辭行。然后明天就走了。石亨、曹吉祥要不要在我走的時間,把他們也帶去廣西?”
“不用。”英宗也站了起來,很肯定地對丁一說道,“我不想讓你背負罵名,而且,他們鬧騰不出什么來。”在石亨可以不經通報帶人入宮,然后要他封心腹為指揮使那種情況下。最后石亨和曹吉祥都被英宗弄掉了,別說現在這不受要挾的情況。英宗是有足夠信心去解決這問題。
“我走了。”丁一對英宗這么說,就象對一個朋友辭行。
“我送送你。”英宗笑著這么說,就象送一個朋友遠行。
出到了乾清宮門口,丁一便回身道:“總須一別的。到此便好。”
“保重。”
“保重。”
接近正午的陽光灑下來,在兩人的身上,頭臉上,冬日里的陽光,有著格外的溫暖。
于謙、陳循等重臣,便看著年輕的皇帝,年輕的丁一,在陽光中,燦爛而真摯的笑意。
也看見在那笑意里有著濃濃的離愁。不加掩飾,盡在眉眼之間,是摯友的不舍。
只不過當丁一的身影消失在轉角。英宗望向于謙等人時,盡管臉上仍有笑意,但已不是方才那種發自于內的情感,而是君王的寬厚:“眾卿久候。”他點了點頭,然后就行入乾清殿里去,并沒有教于謙等人隨他入內。因為他是皇帝,這不是皇帝該做的事。這不是皇帝該說的話。
又過了一陣,太監夏時才抱著拂塵出來,高聲道:“爺爺有旨,宣于謙、陳循…等,入內見駕!”
“臣遵旨!”在景帝面前,于謙是被稱先生而不名的,但在英宗面前,他就沒有這種心理優勢了,在隨著太監引領入內的過程中,于謙突然之間,有點失望,他望了一眼陳循,慢慢地嘆了一口氣,他覺得這位被丁一說動的首輔,也許最后的結果,不是陳循所想要的。
乾清宮里的君臣奏對,丁一已將之拋諸腦后,如何去引導這個老大帝國走向立憲?想一想丁一都覺得是很恐怖的事,如同廣西一樣,因著“侯大茍”的存在,把一切舊的阻力一掃而空,然后在這個基礎上,推動工業化的進程,那是丁一可以實現的事。但這種方法是不可能推及到全國的,一旦推及到全國,會有什么樣的情況,對于丁一來說那是很清楚,完全去打破一個舊世界的前提,是有能力去建設一個新世界。他的手下并沒有一支足以控制整個華夏的軍隊,更沒有一大班優秀的小伙伴——這年頭又沒法輸送去西方留學學習先進的知識是吧?西方還比大明落后好么?黑暗中世紀大約在這一年的西歷年過完才算完;更別提北邊那羅剎的援助了,丁一隱約是記得,俄羅斯此時還在蒙古人奴役下。
而且廣西在這年頭是一個落后的地區,廣東也不例外,所以丁一折騰吧,倒也沒多大的問題。要放湖廣試試?試試在湖廣弄個“侯大茍”出來滅殺頑固地主豪紳?那是絕對不可能的,各個地主豪紳必定會聯合起反抗。
紙上談兵也許有千種辦法,實際操作丁一敬謝不敏,他寧可回兩廣去玩自己,憑著漸漸壯大的大明第一師,還有海外基地和艦隊,在兩廣推動工業化,在海外霸據殖民地,通過高利潤來誘使士紳階層加入工業革命,不論華夏是什么政體,保證科技和工業的先進性,避免內戰,避免被侵略,避免大屠殺,就是丁一初期的目標,至于重啟整個大明,丁某人邁出了第一步,而他暫時就把后面的步子,留給英宗和于謙去經歷了。
“隨某來。”一襲白衣的丁一,去到奉天殿外,對著曹、石和其他五軍都督府的都督、僉事這么說道,能一句客套的話也沒有,因為沒有必要了,丁一有著絕對的把握,不用去看這些軍將的面色。
在絕對的力量面前,就是碾壓,這是丁一為什么謀劃數年的原因。
“山地特種大隊歸建。”丁一很隨意地對身邊跟著那隊龍騎兵說道,馬上就有人奔出去找文胖子傳令了,而丁一想了想,又開口道,“利刃大隊歸建;命令朱動,率安全衙門南下人員,至天津碼頭與安西都督府特遣隊換防,特遣隊一營進駐金魚胡同,其余入駐大明第二師,歸楊守隨節制。”
他會孤身進入宮中,是因為有著內應和布置,而龍騎兵營交給英宗之后,丁一必須為自己準備一支可靠的警衛力量。
“總憲…”邊上那些都督、僉事,又不是菜鳥,都是勛貴出身的老行伍,什么事該聽,什么事不該聽,那是分得極清醒,象丁一在吩咐手下如何調防的事,他們就不愿意聽,因為聽多了,到時一旦出了什么事,自己難免就被陷進去。
做到都督、同知,都是有身份的人,當然,明朝的武將不比唐代藩鎮,這些都督、同知甚至也比不上石亨、曹吉祥手握兵權,但什么叫有身份?進士外放了,去到地方,只要不是附在府城,那么七品的縣太爺就是百里侯,就是那縣里百姓眼中的青天大老爺;說起知縣還遠了,便是一個舉人,在縣里都是有身份的人;一個秀才,在鄉村里,一般地痞都懶得去招惹他。都督、同知這樣的人物,都督是正一品,同知是從二品,再怎么文貴武賤吧,爬到這步也不簡單了,他們哪里容易被不明不白陷進去?
連石亨也壓著火氣低聲說道:“總憲,下官不如先在這間候著?”
“侄少爺,這等軍機要務,奴婢怕是不太合適知曉…”曹吉祥這會也小意地說話,全然沒有先前的囂張了。剛才上階,英宗倒是示意他在身邊侍候,這讓曹吉祥以為,也許自己可以越過劉永誠那老東西,望著司禮監的位子,但誰知一退朝,英宗就教他去聽丁一使喚,結果就和石亨他們同被變相拘在乾清宮外,他算是明白了,這時節,自己的前程,還得在這位容城先生身上。
“學生已然卸任,總憲之類的說法,請莫再提。”丁一含笑對那些都督和石亨如是說道,其實官場不見得辭了官就不能這么叫,只要不是犯錯削了職的,正常致仕的話,出于尊重或是以前老部下,照著這么叫也沒人說什么,畢竟做過這樣的官,又是退休嘛。但丁一卻是說得很認真,“直呼吾字便可。”
又轉身向曹吉祥問道:“公公這是從何算起?”
“奴婢受王先生教誨,方有當日之富貴,侄少爺稱王先生為世叔,奴婢自然是如此稱呼!”曹吉祥說將起來,是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似乎這事全然是天經地義,王先生當然就是指王振了,這時節英宗復位,自然也不避忌說起王振了。
丁一聽著失笑,也懶得去跟他們計較,只是對他們說道:“學生明日就要回廣西,這京師防務總歸不太放得心來,故之教諸位過來,講習一下京師的軍伍事宜。”這時李云聰已帶著利刃大隊的指揮排,文胖子帶著山地特種大隊,跑步而來。
“云聰,你帶指揮排,護送這幾位大人,去團營選兵。”然后丁一對那些石亨和曹吉祥與那些都督、同知說道,“時間有些緊,諸位去團營,選五百精銳軍兵,親自下場指揮也好,委任心腹指揮作戰也好,都隨你們,將兵是能耐,將將也是能耐嘛;之后去大明第二師,那兩個龍騎兵營中,你們選三十人,隨學生入關的一千騎兵,也選三十人,就以這六十人對陣你們選的五百精銳軍兵,看看結果如何。云聰,就這么去辦吧。”
曹吉祥和石亨對望了一眼,兩人面上卻有得色,丁一要殺他們一個下馬威,這個他們是知道的,問題五百對六十?要知道團營可是有好幾萬的部隊,當真只挑五百人,就算對上五百韃子,也不見得就會落下風!丁一的兵又能強到哪去?五百騎二千鐵蹄,踏都把那六十人踩成肉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