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州府城、懷集縣的民兵訓練一下子嚴厲了起來,無論是工場里還是城中的居民,都發覺負責訓練的教官,再也沒有以前的和氣了,而大伙也沒有怎么抵觸,因為從教官嘴里無意中泄漏出來的消息,使得大家老老實實地加緊操練。
“侯逆就要打過來,你們他娘的磨磨蹭蹭,到時死掉別怪老子沒有盡心盡力操練你們!”教官噴著唾沫星子的粗口,還有許多變相的體罰,在每旬那兩天的訓練,已經完全把他們當成正規的軍兵要求了。有時候每旬的訓練天數達到了三天,也就是一個月有三分之一的時候,梧州本地籍貫的青壯都在進行軍事訓練。
實際上工坊里那些曾是逃軍的青壯,聽著本地籍貫的工友說起訓練,他們都很吃驚,因為在他們的記憶里,衛所的正軍也沒有這么可怕的訓練量。事實他們并沒有記錯,百十年后的精兵,也不過是三天一小操、五天一大操,差不多也就是梧州現時的民兵的訓練量罷了。
“不練不行啊,教官晚上找了懷集的人來說話,說起侯逆在懷集怎么殺人,那不是騙人的,真要城破了…其實也不用懷集的人來說,府城以前也不是沒試過侯逆破城,入來之后還不是人家要搶什么就搶什么?”本地籍的工人,活動著酸麻的肢體,低聲與工友說道,“那時大伙就躲,躲不過也只能認命,現時伯爺教咱們本領,自然是好好練了,唉,這該死的侯逆,怎么非要來禍害梧州?好不容易伯爺來了,日子略好過些…”
民兵沒有再偷懶,除了丁一那一回談心之外,更多的是他們這大半年下來。多少有了點積蓄,他們開始珍惜現在的生活,不愿意被破壞。而且不論是這樣的私人工坊還是丁一的工場,都無形中催生了一個階層。工人。整體上來講,工人的服從性和紀律性要比農民出色,這一點已經是在人類歷史中得到證明的事實。
而緊接著,梧州府開始了一個新的措施,就是戶籍登記,這是針對那數以十萬計擁入梧州的青壯,若果半年內沒有犯下什么事被告上衙門,那么只要找到一個本地原始戶籍的擔保人,就可以得到一個臨時戶口。
當然有了這個臨時戶口,就意味著必須參加民兵集訓了。而這卻是這些涌入梧州的外來青壯所愿意的事。無他,原本民兵集訓是本地人的特權,但凡是特權,不論好與不好,大家都想試著擁有一下看看爽不爽。
對此丁一已早有預備。那些原來走鄉串里,由說書先生組成的宣傳隊,全部被召回,他們的工作由各村莊里的民兵隊去負責,其實就是由各個村莊里天地會和忠義社的成員來承擔這樣的工作。而這些宣傳隊,在民兵加入集訓之后,就開始進行洗腦的工作。
唯一不爽的。大約就是工坊背后的士紳,不過杜子騰找他們集體談過一次以后,也都咬牙忍了,因為杜子騰說得很明白:城外的工坊,侯逆殺過來,要是沒有民兵的話。那你們的產業就全玩完了。
利益,唯一能讓資本屈服,就是利益。
“三個月,至少得三個月啊先生!”李匠頭算了半天,向丁一匯報時是這么說的。“六萬發子彈,這又不能包給外面的工坊做!還有一千條后裝線膛步槍的槍管,一天五十條,也得二十天左近啊;槍機又得…再加上還得膛出挺彈溝…”他把制造出一把步槍的各個工序來回地說著,聽著丁一腦袋發痛。
倒是邊上的杜木,邊聽邊記,等李匠頭說完以后,他看見丁一望向自己,便微笑直起身道:“師叔,若交給弟子來辦,兩個月應該能完成,按著流水線的原理,有很多東西可以同步進行,例如李師傅再說的槍托、小握把、護木之類的東西,這樣都是木質的,外包給工坊加工應該不成問題。”
丁一點了點頭,卻對李匠頭道:“把步槍護木上下兩面的導軌去掉,減少加工的工序。”因為現在也基本沒有戰術附件可以安裝,連個瞄準鏡都弄不出來,丁一習慣性在設計圖上添加的導軌,根本就是擺設——戰術手電?燈泡都沒有呢!
“十一月之前,一定要全部交付部隊,而且質量方面你要把好關。”丁一給杜木下過了任務,不單單是步槍,而且還有手榴彈。當然這批步槍仍然是黑色發射藥,因為槍管鋼材和鋼質槍管的膛線問題,依然沒有完善的解決方法;而子彈則就是采用覆銅低炭鋼,“李匠頭,我對這個覆銅鋼還是不太放心,你多試驗幾百發子彈,要是沒把握,就用黃銅吧。”
李匠頭應了下來,不過卻又說道:“要是用銅的話,先生一定要讓他們把彈殼弄回來啊,六萬發子彈,幾乎咱們儲下的銅錠就全部清光了…唉,這太敗家了,先生,您這是讓當兵的用錢砸人啊…”
丁一省略了李匠頭的習慣性抱怨,直接對丁君玥說道:“警衛營你要訓練好,主要是射擊練習和山地攀登,李匠頭那邊會先給你十把步槍,你先讓他們熟悉瞄準射擊…十一月底我回來時,如果警衛營還有問題,你就準備去壕鏡濠吧。”
“是,先生。”丁君玥已經找不出半點兩三年前的流浪兒模樣了,經歷過的戰火,一點點地把她身上多余的東西剔除掉了,除了年齡之外,行為舉止,她就是一個優秀的軍人。
于是丁一就出發了,要打侯大茍,不可能說打就打,他還需要一支這個時代的特種部隊:瑤族狼兵。
無論是從丁一所知道的歷史上擊敗侯大茍的關鍵,就是瑤王的狼兵起到了特種部隊的作用;還是從文胖子帶回來的那些狼兵身上,那攀登山巖如行走平地的身手,丁一都不可能放過這樣的力量不用。
而他沒有狂妄到認為自己下了命令,瑤王就會派兵過來,他手上并沒有如歷史上十幾年后的趙輔那樣,有十幾萬大軍在握,而且還有平定了云南的叛亂獲取的信心。十幾萬大軍所形成的威攝,絕對不可否認的,會讓很多事情變得方便起來。所以丁一決定帶上禮物,自己去蒙山和連山地區,拜訪一下瑤王,看看能不能說服對方出兵。
杜子騰帶著一個連,和從香山縣趕回來的文胖子一起,作為丁一此行的護衛,在黃牛兒離開梧州的第三天清晨,于深秋之中,擁簇著丁一離開了梧州。
而在大藤峽的皇帝殿里,黃牛兒還沒回來,但侯大茍已意味深長地對鄭昂說道:“丁容城必定不會答應的,伊不是能退讓的人,聽說,十萬韃子鐵騎也沒讓他驚怕,還成就了一個阿傍羅剎的名頭,這等人,如何會退讓?”
鄭昂把玩著不知道從哪個州府搶來的白玉酒杯,半晌才開口道:“若是如此,阿茍兄何必差阿牛去梧州?這樣不是教那丁容城知道,俺等要去打他,他城外那一攤子,便有了準備,俺等豈不是…”
“你小看天下英雄了。”侯大茍搖了搖頭,摟過身邊的女子,一番蹂躪之后,用力地拍打著她們的臀部,教她們先行下去,卻才對鄭昂說道,“他敢把那一攤子放在城外,就有他的章程,那是擺明了,誘俺等去打的…聽著探子的回報,那些工坊的窩棚里,建了許多半截的塔,汝當丁某人是白搭的?那些六角形、三四層高的半截塔,應該是有特別的用處,也許就是他施展五雷正法的法壇,總之,絕不是白建的,俺等若真去咬那一塊,只怕崩了牙!”
他沒有去看過,也不曉得是縮小版的棱堡群、地堡群,也不知道各個棱堡下面有暗道相通,更不懂得依托著那些棱堡群和地堡群,就算沒有機槍,交叉火力的排槍三段射,也足夠讓義軍在那片區域扔下許多尸體。
但至少在戰略上,侯大茍有著足夠的敏銳性,他小心翼翼地避開可能的陷阱。
“丁容城是條好漢,這是絕對無疑的,江湖上的聲名,從來也不是白得的。”侯大茍招手示意鄭昂過來,卻扯著他說道,“不過,嘿嘿,蟻多也要咬死象!我同你講,丁容城必會去蒙山或是連山!他必定會去找那些瑤人頭領要兵!先前在都嶠山,后來不就有人說,戰前有幾個蒙山瑤人么?嘿,大約那就是丁容城從瑤人頭領那里弄來的援兵!”
鄭昂一聽激動起來,盡管只是侯大茍的猜測,但如丁君玥迷信丁某人一般,鄭昂也同樣迷信侯大茍的判斷,很簡單,因為他從來沒有出錯過,至少到目前為止,這些年來,侯大茍一直都是對的:“阿茍兄!俺去蒙山伏著,丁容城若真的去搬兵,俺就弄死伊!”
“你要多少人?”侯大茍松開鄭昂,喝了半杯酒,才笑著問道。
鄭昂想了想,對侯大茍說道:“五百人足夠了,他去搬兵,不可能帶許多人,不然那些瑤人頭領還以為他要去攻山寨,至多也就是幾十親隨罷了!”
“太少,你領三千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