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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援手

  徐樂幾人疑疑惑惑的走近這個露天浣衣場,將眼前一切看得更加分明。

  浣紗場中那些少年,男的約占八成,女的約占兩成。都是十五六歲的年紀,人種各異,有東華血統之人,有鬼方各個部族之人,有臉有獸斑,眼睛狹長的北蠻低等部族之人,甚或還看到幾個棕色卷曲頭發,高鼻深目的柔然人。

  這些少男少女穿著短衫,不少人裸露出來的地方有累累的陳舊傷痕。甚或還有少一只胳膊一條腿的殘疾人。這些身有殘疾的少男少女,臉上同樣滿滿的都是笑意,或者單手浣洗衣物,或者坐在地上捶打厚重的衣衫。一點也沒有自慚形穢的模樣。

  除了偶爾笑鬧互相潑水之外,這些少男少女都專注于自己的工作。穿行在他們其間的,是歲數更小一些的孩子,將洗完的衣衫拿到河岸上一排排的衣架上掛好。小心的不讓這些衣衫跌落到泥水里。徐樂甚或看到有幾個孩子不過七八歲的年紀,小小的身子抱著一大堆衣衫,整個人幾乎都埋在里頭了。

  那些碾米磨面的棚子里面進出的,都是歲數更大一些的青年,人人都顯得瘦削而結實,將一袋袋的糙米麥子送進水力磨坊當中,然后再運出一袋袋碾好磨好的米面。運到停在岐水支流岸邊的小船上,人人都累得渾身是汗,卻沒有一個人偷懶。

  這些歲數大些的年青人,有時候和浣衣的少男少女開幾句玩笑,激起一陣七嘴八舌的回擊。往往讓這些年青人招架不得,倉惶而去,河岸上頓時就響起一陣充滿朝氣的笑聲。

  比起就在不遠處的外北市的污穢陰暗,這里簡直就是另外一個世界。

  圍著浣衣場,有一圈低矮的柵欄,入口處有十幾個佩著兵刃的年青人守著。同樣是一副警惕的目光防備別人的接近。徐樂幾人邊走邊看的行過來,那些年青人早早就盯住了徐樂這幾個人。

  等到徐樂當先走近,一個臉有金錢紋路獸斑,個子矮壯結實的北蠻青年喝住了徐樂:“要漲份子錢我們砸鍋賣鐵也給你湊出來,要人那就得從我們尸體上踏過去!就是談老大親自來了,我們也只是這句話!”

  徐樂一怔,迎著那北蠻青年警惕中帶著兇狠的目光,聳聳肩膀:“什么談老大說老大,我可不認識。我是三水街姚匠朋友,他介紹我來尋一個叫朋沖的人。”

  北蠻青年一愣,按著劍柄的手頓時松開,歡然道:“你們是姚匠的朋友!姚匠好些時日沒來看我們了,他現在可好?我們又輕易不得進城,想他也沒法子…還愣著做什么,迎幾位進去,去尋朋大兄,說姚匠的朋友來了!”

  十幾名守衛的年青人全都露出了笑臉,一提姚念的名字頓時就讓他們顯得親熱萬分。紛紛上前和徐樂幾人恭謹的行禮。有人飛奔而去去找朋沖。那北蠻青年更是躬身領路,引徐樂幾人入內。

  徐樂和幾個兄弟面面相覷,這些年青人一聽到姚念名字,便是如此殷勤親熱,仿佛自稱是姚念朋友的他們也頓時就變成了值得尊敬的親人。這份尊敬,也純然都是發自內心的。這隱于三水街毫不起眼的姚念得史豹推重,自稱恨史家,又在外北市的一角有如此大的影響力,真不知道這姚念是個何等樣的人物!

  在那北蠻青年的引路下,徐樂幾人一直向內而入,走向河邊的那些棚子處。河岸邊上那些浣衣的少男少女也都抬起頭來,看著被引入的徐樂他們。互相交頭接耳,議論著來的到底是什么樣的人物。

  還未走近那些充作磨坊的棚子,就看見一個三十許的瘦削漢子迎了出來,他一頭姜黃色的蓬亂的頭發,連鬢胡子和眉毛也是姜黃色的。手腳都長而結實,一臉的苦相。穿著一件破破爛爛的短袍,腰間胡亂束了一根草繩。搓著手便迎了出來,一邊走還一邊問:“誰是姚匠的朋友,誰是姚匠的朋友?”

  不用說這一臉苦相,發色姜黃的漢子就是朋沖了。徐樂心里面慨嘆,這他媽的跟當初猜測的黑社會老大形象也差得太遠了罷!

  徐樂也迎上去拱手亮出招牌陽光笑容,白牙明晃晃的反射著陽光:“我叫徐樂,正是姚匠介紹而來,尋朋沖朋君的。”

  朋沖也忙不迭的拱手,連聲道:“當不得朋君稱呼,徐君直呼賤名就好…”

  他一邊寒暄一邊皺眉思索,眼睛突然一亮。卻未曾再說什么,只是伸手延徐樂幾人入內。

  朋沖所在的地方,也就是一個稍微齊整些的棚子。地上鋪了些整齊干爽的稻草作為床鋪,外間有個爐子灶臺作為廚房,堆了些鍋碗瓢盆之類的東西在內。棚子之內,蕭然而無一物。幾名年青人忙不迭的拿些稻草過來鋪成坐榻。朋沖拱手請徐樂幾人入座,嘴里還直是抱歉:“貴客臨門,小人這里實在寒素了些,委屈貴人了。”

  徐樂和幾個貨都不在意,笑著拱拱手都坐了下來。一個個都假模假式的擺出了端正跪坐的姿勢。

  朋沖也告罪入座,眼睛亮閃閃的看著徐樂:“沒想到在岐陽南市名動秦侯,為重入虎衛第一人的徐君,也是姚匠的朋友!不知道姚匠介紹徐君來尋小人,到底為何事?難道姚匠也聽說了我們為談老大所逼迫之事,所以求徐君出面?”

  徐樂一笑,沒想到自己名聲居然都傳到外北市這個亂七八糟的地方了。看來自己還是小瞧了岐陽那場惡斗的轟動效應。不過什么談老大之類的事情,徐樂完全一頭霧水。

  徐樂雖然總體而言不是一個沒同情心的人,在大學時候為了哥們兒也打了不少無謂的架。徐大咪義氣之名,聞名東南。不過現在卻半點沒有招惹外北市這兒麻煩事的意思。

  當下徐樂就搖搖頭:“我們此來,不是為了什么談老大的事情。姚匠也未曾和我說過這些。我們此來,是為了買些能充作部曲的強壯奴客,姚匠說這等奴客只能在外北市買到,就說朋君可以幫得上忙。所以我們幾人便來尋朋君了,只要合適,價錢什么,朋君盡管開口。我絕不還價,至于其他外北市的事情,我一個才入岐陽之人,也沒什么本事幫得上忙,還請朋君恕罪。”

  為了避免麻煩,徐樂開口就將所有事情都擋回去了。哪怕朋沖在買奴客的事情上不幫忙,徐樂也打定主意不趟這看起來就無法無天的外北市這灘混水。

  徐樂這番話一說,朋沖眼睛里面閃動的希冀光芒頓時就黯淡了下去,低頭沉吟一陣,嘆息道:“既然如此,也就罷了。本來我們就不想麻煩姚匠,徐君更是和外北市不相干的貴人…秦人購買奴客,或者是在田莊中耕作,或者在家中充役。要不是就是女子,要不就是看起來老實溫順的男子。那些強健剽悍可充部曲的奴客,的確是少有人販賣……在岐陽這個地方,要買這等奴客,也只有在外北市……”

  徐樂拱手:“還請朋君幫忙,價錢上我們絕不爭論。”

  朋沖搖搖頭,臉色越發的苦:“姚匠介紹徐君來尋小人,無非就是小人在外北市廝混了十余年,人頭熟,哪里都聯絡得上。可以幫徐君中間拉拉纖。而徐君是姚匠朋友,小人也定然盡心竭力,就如為自己辦事一般…我們這里的人,誰不欠了姚匠的厚恩?不過現在小人得罪了北市侯,外北市奴客生意都為北市侯所掌握,小人卻幫不上忙了……”

  徐樂暗自郁悶,自己白手起家,怎么每件事情都如此艱難?穿越客憋屈之最,看來非自己莫屬了……自己這輩子沒做過什么傷人品的事情啊?

  還有朋沖話語里面那個北市侯,這稱呼就是好大的霸氣!自從一百二十年前周朝崩潰之后,東華天下就沒有稱王之人。各個國家統治者也無非是君侯而已。這外北市一個地痞流氓頭子,居然被稱為北市侯,真不知道在這外北市中,他到底有多大的能量!

  聽完朋沖這番話,徐樂就想起身拍拍屁股走人。強龍還不壓地頭蛇呢,何況自己現在哪里算得上是強龍?重入虎衛第一人這也只是招牌而已,真論個人實力還是手中勢力,都有限得很——如果不說是一窮二白的話。

  再不早點走,給這麻煩纏上身哭都來不及。

  徐樂決斷已經算是夠干脆爽快的了,卻沒想到,還沒抬起屁股的時候。就聽見外面突然傳來了大聲喧嘩。這一帶都是河灘地,無遮無擋,喧嘩喝罵之聲從遠處清清楚楚的直傳到這里。

  “…朋黃毛,侯爺讓你交人,你硬頂著。侯爺一時有大事情要忙,先顧不得收拾你這幫臭蟲。老實窩著,還能過幾天安生日子。沒想到你卻不識相,還請了援手來幫忙?打傷我們幾個弟兄,這筆帳我們可得好好算一算!今天就殺進來,拆了你這堆破爛,這幫小兔崽子男的全都給侯爺賣命,女的全都拿來暖床!白浪費糧食的,今天就當著你朋黃毛的面,填了這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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