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外間傳來的喝罵聲,朋沖臉色一變,頓時彈身而起。伸手就摘下墻上掛著的一根黑黝黝有點彎曲的木棍,,又從稻草堆面摸出了一條灰蒙蒙的獸筋,繞在木棍兩頭,用力一曲,不知道怎么得,這木頭也似的棍子,就在他手中變成了一把反曲弓!
一弓在手,朋沖神態就再不似剛才那般一臉晦氣色,與徐樂對談時候手腳畏畏縮縮的似乎不知道該朝哪里擺。略微有點佝僂的腰身也直了起來,讓人恍然發現,他也是個昂藏七尺的漢子!
朋沖朝著徐樂一拱手:“徐君安坐,怎么也不會讓他們傷了姚匠的朋友!小人去去就來!”
話音方落,朋沖就大步走出門外,門口趕來的一個年青人已經丟給了他一袋羽箭。朋沖伸手接過就挎在背上。更多的年青人拿著各色各樣的兵刃朝他匯聚而來,隨朋沖一起向外涌去。
徐樂跪坐在稻草上,轉頭看看幾個弟兄。劉軍微微搖頭,蘇明一副無所謂的樣子。蔡恒文卻象是了解徐樂此刻的心情,淡淡道:“這些人是沖著我們來的,這麻煩是我們引過來的。去和不去,全看老大你,我們都沒意見。”
徐樂站起身來,拍拍膝蓋上沾著的稻草:“我就靠了,在史烏居秦銳這些強人面前裝裝孫子倒沒什么,一群地痞混混面前還當縮頭烏龜,我們還在東華混什么混?弟兄們,抄家伙!”
從外面飄來的喧嚷中,就知道來找茬殺上門來的家伙,是因為自己幾人來尋朋沖招來的。
徐樂是知道進退之人,絕不輕易逞能。節操對于二十一世紀大學生而言就是浮云。瞪我一眼殺你全家這種事情只有龍傲天會去干。
可是徐樂還是有點良心,自己引來的事情,總不能讓朋沖他們去頂缸罷!
要是朋沖是如史烏居這等強人,坐擁史家義兒軍,自己又有劍鎮西荒的名聲。惹出事來史烏居頂缸,徐樂抱大腿絕對抱得心安理得。
可是朋沖他們卻不一樣。
這群人一看就是在外北市這等龍蛇混雜的陰暗所在,抱團取暖,在外北市這些強橫的地下勢力壓迫下討生活的可憐人。不知道姚念對他們有什么恩情,這些人就是如此艱難,也將自己這幾個自稱是姚念朋友的人照應得完全。
任他們出頭,自己在這兒坐著,要挨雷劈的吧?
男人,在這世上固然要知進退,可也得有脊梁!
幾個貨毫不意外他們老大會做出這個決定,全都彈身而起,隨大步走出的徐樂之后涌出了棚子。哪怕一直在搖頭試圖勸服徐樂不要出頭的劉軍,也笨拙的拔出了從來未曾用過的長劍,膽戰心驚的跟在徐樂身后。
才出棚子,就看見大群少男少女,涌向柵欄入口處,丟下一地在浣洗的衣衫,每個人都捏著拳頭,向著柵欄外面怒吼。那些歲數更小一些的孩子給擠在后面,為哥哥姐姐照應著,也在拼命跳腳,揮舞著拳頭給哥哥姐姐們助威。
在最前面,是歲數長一些,衣衫破爛的年青人,有的持著佩劍,有的卻是拿著木棍糞叉之類的器具。排成一排,死死的堵住入口。
朋沖就在這些年青人的最前面。
朋沖直面的,就是至少百人組成的黑壓壓的隊伍。這些人都是營養良好,身強體健的漢子。穿著比尋常袍服短一些的衣衫,腰間系著皮帶。腿上都打著皮綁腿,腳下穿著薄底皮靴。
這些漢子手中都是一色的三尺左右長的利劍,寒光閃閃,一看就是精鐵打造出來的軍中兵刃。這百余人齊集一處,看起來竟然象是那位大貴族所領的部曲私軍一般,竟然比才重建起來的虎衛軍都還要齊整一些!
外北市中,竟然藏著這么一支頗有實力的地下勢力,眼前所見,還遠遠不是其全部!
率領這百余壯漢的,是一個有兩撇鼠須的漢子。這胡子雖然有點滑稽,可臉上兩道完全毀壞了他面目的交錯傷痕,卻讓人半點也不敢嘲笑他的胡須。這漢子幾乎是個方形的,頸項比頭還寬,肌肉賁突,整個人仿佛充滿了爆炸力。
他身上短袍之外,更套了一件皮甲。腰間佩戴的利劍并未出鞘,只是負手在那里走來走去,最后站定腳步,對著昂然而立的朋沖冷冷道:“朋黃毛,侯爺給你的限期還未曾到。我也不來為難你。你找的援手,交出來罷。侯爺面前,什么人也救不得你。老實守著你的磨坊和浣衣場過日子就是,何苦惹這么多麻煩出來?你扛得住么?”
朋沖揚聲道:“霍爺,我們雖窮,總有幾個朋友吧?朋友來訪,哪里是什么援手?就是侯爺親至,我也是這么一番話。”
被稱為霍爺的刀疤壯漢不耐煩的揮手:“你的朋友,在外北市口,可是傷了侯爺的人!朋黃毛,我再說最后一次,交人不交?侯爺現在不想生出太多事情來,可要是有人想反過來踩侯爺一腳,也少不得要讓這浣衣場見見血了!”
朋沖臉色發白,卻還是寸步不退,沉重而緩慢的搖頭:“人活著就得有良心,連朋友都照應不得,還算什么人?霍爺,什么都好說,這事情沒法子。”
那刀疤壯漢還沒說話,他身后一名漢子已經吹了一聲口哨:“成啊,那你將這些長成人的小娘交出來,先給咱們兄弟樂樂,然后在侯爺的場子里面接客。以前的事情不都揭過去了?你還犯得著左右找人,想硬抗侯爺么?”
這句話一響起,逼來的隊伍中頓時響起了一片口哨叫好之聲。各種調笑話語鋪天蓋地而來。
“…當初細胳膊細腿的小丫頭片子,這幾年下來沒想到長得就這么可人!瞧著真讓人心癢癢…”
“…看來這浣衣場水土養人!以后再有小女娃兒,也別亂扔了,丟在這兒讓朋黃毛養著。過幾年我們來收貨,要是貨色好,兄弟們用得滿意,叫朋黃毛一聲便宜岳父也虧不到哪里去。”
“誰知道朋黃毛會不會自己先用?我瞧著朋黃毛也不是吃素的,男人黃毛,心里發騷。每天晚上朋黃毛左右開弓,怪不得是鬼方追山族出身的!”
“那幾個小丫頭湊前一點,讓哥哥仔細看看,怕怎的,又掉不了一塊肉!”
自己手下這般怪聲亂叫,刀疤壯漢霍爺半點約束隊伍的意思都沒有,反而含笑打量著為年青漢子擋在后面的少男少女中的那些花朵也似的小姑娘。
這些女孩子都是十五六歲的年紀,正是含苞欲放的時候。在外北市這等陰暗污穢的所在,越發顯得清純欲滴。其間甚或還有兩三個鬼方西河種的女孩子,白金色的頭發削得薄薄的,緊貼著尖尖的秀麗臉頰。哪怕在南市齊人商社中,這兩三個女孩子也值得些價錢了。
霍爺狠狠掃了她們一眼,擺擺手道:“看著這些花骨朵般的小丫頭,我今天也難得發發善心。朋沖,或者交你的援手,或者將這些丫頭交出來,這事情便算了了。將來有什么事情,再聽侯爺吩咐…朋黃毛,不好好想想,你們這么多人,還能飛到天上去?”
迎著無數道淫邪的目光,一名鬼方西河種少女上前一步,手里握著一把短匕,昂然道:“就算我們把臉劃花了,也不去談老大的場子里面接客!”
少女決絕的話語,引得擋在她們前面的那些年青漢子都向前一步,加倍用力的握緊手中雜亂兵刃。那些少男更是怒吼連連,朝著百余名壯漢的大隊憤怒的揮舞著胳膊。最后面的那些小孩子看不見前面的景象,就滿地的找石子,準備打起來的時候也能幫上忙。
刀疤壯漢霍爺迎著如潮一般的怒吼,突然大吼一聲。若不親見,實在很難想象一個人的吼聲可以壓倒數百人的喝罵!
“你們敢弄花自己的臉,我就敢殺光這里所有人!外北市中,死個幾百人算個屁!朋黃毛,交誰?爺爺數到三,就要殺進來了,那時候就由不得你了!”
朋沖緊緊握著手中的反曲弓,手背上青筋賁突。額頭大顆的汗珠滾落。
交誰?交誰?
是那個自稱是姚匠朋友,更是名動岐陽的虎衛徐樂。還是自己看著長大的這些女孩子?
自己絕不能將這些女孩子推進火坑。
可那個眉目英挺,說話舉止都有些大大咧咧的年輕人,到底是不是虎衛徐樂。朋沖不是很清楚,可姚匠和自己的關系甚是隱秘。這年輕人能說出是姚匠所薦,自然是姚匠的朋友。浣衣場這么多人,誰不欠著姚匠的恩情?這如何對得起姚匠?
難道在這里與北市侯的手下,拼一個魚死網破?自己一點都不怕北市侯手下這些蝦兵蟹將。可是這些孩子,如何是這些裝備齊整,還為北市侯訓練過陣戰之法的兇徒的對手?
哪個選擇,都不是朋沖想要的。可是眼前這個北市侯手下以瘋狂血腥著稱的霍屠,卻不會留給自己太多的考慮時間!
正在朋沖為難的差點暈過去的時候,就聽見一個清朗的聲音在身后響起:“找我么?我又沒多大架子,擺這么大場面太客氣了吧?”
朋沖回頭,就看見身后人群波分浪裂一般的讓出一條道路來,徐樂臉上帶笑,佩劍還在腰間,晃著膀子就懶洋洋的走了出來。
等走到近前,朋沖才發現徐樂雖然露出了八顆白牙,眼神中卻沒有絲毫笑意。
那刀疤壯漢霍屠的目光惡狠狠的投來,和徐樂的目光撞上。霍屠身后,一名漢子突然大聲道:“就是他!在外北市入口傷了我們!他們就是朋黃毛請來的援手!”
徐樂對著霍屠不耐煩的擺擺手:“你們這么誠心,我勉為其難的出來讓大家見一面。現在看也看著了…”
說到此間,徐樂眼睛一翻,抱著胳膊冷冷的盯著霍屠,一字字的道:“…還不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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