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空在家睡到了半夜,因想著事情,翻來覆去。睜著眼睛看著黑漆漆的房梁,他心想“我在公子面前,夸了許多海口,也得了最大的彩頭,所有人都開始服我了。可如今親事沒可能了,怎么有臉去見公子?萬一他發作起來,罵我沒用,不但怕要將銀子退還回去,更怕失去這最大的金主,也淪為大家伙的笑柄。”
想到這里,他不禁又嘆了一口氣,妻子穆氏問道:“大半夜的,你怎么還不睡覺?”
“唉!一言難盡。”袁空將事情說了一遍,嘆道:“罷了,我且躲幾日,再去見郝公子吧。”
穆氏說道:“常言道一人計短,丟臉只是小事,沒了衣食父母才是大事,何不將大家召集過來?好生計議一番?”
“只得如此了。”袁空點頭道:“他們都得過銀子,不愁不賣力幫我,而我袁空也不是無能之輩。”突然間他眼睛一亮,露出了喜色,拍手道:“對了,我有法子了,若事成,也算是件奇事。”
穆氏聽了后笑道:“只要做得隱秘,還真是樁妙事!”
如此夫妻倆興奮的商量了一夜,袁空又再三揣度,胸有成算了。
第二天吃過早飯,出門找來最交好的幫閑,開門見山的說道:“徐家事,萬難成矣!沒辦法,將銀子退還公子吧。”
誰會把到手的銀子還回去?是以眾人面面相覷,俱都啞口不言。
袁空問道:“為何不言不語的?莫非銀子都花光了?”
眾人紛紛說道:“不瞞袁兄,我們的底細你全曉得,沒有你進出衙門如無物的本事。也沒有靈光的腦袋,也不會精打細算過日子,無非一張會奉承的嘴,三尺厚的臉皮,依附于公子賺些銀兩。養妻兒子女。那幾兩銀子拿到家中,不是買米,就是贖回東西,或用來還賬了,哪里能拿得出來?”
袁空故意急了,說道:“怎么你們會這么窮?三五兩的銀子轉眼間就沒了?我那銀子原封未動呢。這怎么是好。一旦公子惱了追繳銀子,豈不是連累我受氣?受氣還是小事,難道你們還敢賴了他的錢?官府出面怎么辦?那日沒聽見他親口說過,逆他者分文不予么?唉!如今叫我怎么辦?”
眾人苦著臉低著頭又不做聲,只有一人苦笑道:“這宗銀子確實沒了。公子就算殺了我們也沒用,只能從別的事補給他罷了。再不然,我們拼了老命去打聽美人,合著這么大的云南只有一位徐小姐,才是他中意的?”
袁空嘆道:“你們不曉得,是我在他面前把徐小姐說得十分美貌,又是英國公家的千金,故此他一心要娶。都怨我一心想拔得頭籌,料事不周,所以旁人絕不會同意。
不過我眼下倒是有了一條妙計。惟有將計就計,瞞著他才行,你們務必盡心盡力,若是能做成此事,不但先前的銀子不用還了,還會有更多的好處。你們可愿意么?”
眾人聽了大喜,紛紛笑道:“愿意愿意。只求不還銀子,且得后利。何樂而不為呢?”
袁空滿意一笑,說道:“徐家那面再也不必提起了,堂堂國公府,你我等旁門左道下九流,豈能近得了正人君子?而郝公子那里,看他的意思是打算成親后洗心革面,咱們的衣食飯碗還是保不住,既然如此,那干脆合伙騙他一場,好歹到手些銀子。”
有人問到:“謀他簡單,大不了事后去四川,去廣東福建,都強過在云南,但袁兄到底打算怎么辦?”
又有人說道:“袁兄點明了將計就計,自然是找個婊子代替徐家小姐,咱們聯手瞞著公子。”
袁空搖頭道:“不妥,婊子不是處子,當晚就會被他看破。即使尋個別人家的閨女,或買個閨女,弄來郝家的聘禮,冒充著嫁過去,或許一時半會兒的真假難辨,只可惜這一宗富貴白白的要送給他人。干脆你們誰家有令愛的?何不嫁過去,神不知鬼不覺就成了郝家的親家?”
袁空的建議不可謂不大膽,可想法也不算離譜,自古富貴險中求,把閨女嫁過去了,哪怕郝炎知道了事實真相,大不了把女兒充作姬妾而已,他總不會把自己用過的女人攆出去吧?
問題是一來郝家門第太高,郝炎又是玩膩了妓女之人,八成還真不在乎貞節,惱羞成怒之下,天曉得他能干出什么事來。
再來打鐵還得自身硬,冒充的女兒縱然不是絕色,起碼也得薄有姿色,有些心機手段的女人吧?不然模樣庸俗,木頭人似的,處子又有什么用呢?
所以這些幫閑都搖頭,家里真有那么好的閨女,早她娘的送給郝炎做暖床丫頭了,還做什么幫閑?是以紛紛嘆道:“計策雖好,奈何我們的女兒,年紀大的大,小的小,就是不大不小適齡的,也是拿不出手的人物,這場富貴,只能讓給別人了,奈何!”
袁空頓時失望的道:“唉,這就可惜了。”
有個人忽然說道:“我們雖然沒有,可袁兄你有呀!何不借重令愛呢?”
袁空心中暗笑,面上一副苦惱的模樣,長嘆道:“我那女兒,也算有三分顏色,今年也十七歲了,我一直想給她尋個好丈夫,將來好為我養老送終。如今沒奈何,看來得把她送去郝家了。”
原來袁空夫婦商量一宿的結果,就是順勢把自己的女兒嫁給郝炎。
眾人見他肯將閨女用來搪塞,反正事不關己,無不大喜道:“令愛能嫁給他,將來咱們也有了內助之人,沒說的,敢不全力相助?就是不知怎么個嫁法?不令郝家看破?”
對此袁空自然胸有成竹,說道:“兄弟是因你們的銀子花沒了,不得不行此苦肉計,如今我只求女兒得到名分。現在我就去見公子,說徐家應承了,你們要在公子面前多多替我索要聘金,我不會多拿,還按照上一次的規矩大家均分。”
人人更加歡喜,說道:“袁兄仗義。”
袁空擺手道:“咱們自家兄弟,應該的。”
有人又問道:“定下嫁娶的日子后,又該如何計較?”
袁空說道:“我想過了。”當下附耳嘀咕了一陣,眾人頓時頻頻贊嘆,馬上依計而行。
與此同時,曹鼐精心置辦了一批禮物,皆是別出心裁的文雅之物。
袁氏看過之后非常歡喜,徐家不缺人手,可令人能完全放心的人才就不多了,欣然吩咐道:“再添兩件玉如意,兩只白玉壽星,禮服和壽枕各兩件。”
“是!”曹鼐答應下來,出去寫在了禮單上,又送了進去。
袁氏笑道:“果然寫得一筆好字,樣樣勝人,賞一兩銀子。好了,出去吧。”
這時徐湘月進來請安,袁氏遂把帖子拿給她看,稱贊了幾句。奶媽宋媽媽接口道:“人家不但字寫得好,還買了幾斤蠟燭,天天夜里看書哩。”
袁氏說道:“他能如此,更加可敬了,今后不許怠慢。”
外宅,曹鼐暗暗打聽,很快打聽到袁氏要親自去賀壽,小姐卻不去,盤算著到時該怎么通過淰兒見到佳人,到時瞧瞧她的反應說話,也就有斟酌了,自己是去是留也即有了分曉。
到了次日,袁嫂子過來送飯,說道:“我們今日都要跟著奶奶去,午飯晚飯已交代淰姐送來。”
她一走,曹鼐喜得在書房里亂蹦亂跳,成敗在此一舉。
三口兩口吃了早飯,他跑出來站在二道門附近,巷子里已經擠滿了人手。
不多時,遙遙見到一大群花枝招展的丫鬟婦人,簇擁著袁氏出來,然后坐轎子的坐轎子,上馬車的上馬車,走路的走路。
他望見了淰兒竟也在人群里,心里一驚,疑惑道:“莫非小姐出來了?也要隨著過去?”
不想袁氏忽然說道:“徐新,你隨著我轎子走。”
好似白天一聲霹靂,曹鼐魂都沒了,只得應了一聲,苦笑著走過來,站在了最后面。低著頭心說千巴萬巴等到了好機會,又成了畫餅,可憐我再沒有時間了。罷了,一等回來,索性把淰兒叫出來,問了明白。
嘆息著一抬頭,誰知淰兒正好站在前面,正似笑非笑的盯著他。
曹鼐也顧不得他人了,開口問道:“小姐也在轎子里?”
“是啊!”淰兒笑了笑,“我都出來了,姑娘自然也出來了。”
曹鼐勉強也笑了笑,此去沐王府,自是不可能有機會單獨見面,他一介身份低微的書童,在家里還能有些辦法,在外頭則一丁點的機會也不會有。
徐家的車隊緩緩出來,曹鼐沒心思注意前面要匯合二房的龐大車隊,無精打采的走在最后方,只看到道路兩側,聞訊趕來了很多百姓。
忽然有人說道:“徐新,喚住那賣玫瑰的。”
曹鼐一看是袁嫂子,趕忙對著賣花人叫道:“老人家你等等,不要走。”
袁嫂子走過來拉著他脫離了隊伍,邊走邊說道:“看看玫瑰花好不好,姑娘要買二三百朵作玫瑰糕,你們趕緊拿回去。”
滿頭霧水的曹鼐問道:“我們?不去了?”
袁嫂子說道:“去什么去?姑娘還在家里呢。”
“咦?”曹鼐驚訝的回頭一看,就見淰兒笑嘻嘻的跟在后頭,目光中似乎多了一絲恍然,好像察覺到了他的來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