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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九十五章 有水流時

  閨房中也不見漣漪的身影,嘉興公主想了想下了樓,也不去詢問值班的小丫頭,吩咐宮人們不用跟著,只帶了一個貼身宮女,穿過東花墻里開著的一道月亮門。

  一出來,面前豁然是一片漾碧粼粼的平湖,大約占地十幾畝,湖中有些飼養的水鳥悠閑的游在水面上,一座樓房建在湖心島上。

  遠遠望去,島上門前一帶皆是楊柳,向南兩邊有抄手曲折的游廊,被花墻阻隔。而平湖對面是八角涼亭一座,一半隱約露出柳外,亭西數十步遠,在廊下凸出了一座釣臺,紅墻綠窗,雕欄石砌。

  湖心島位于東北方有一座白石欄桿的白石橋,直達對岸,嘉興知道以前這里沒人住,自從漣漪來了后,附近所有建筑都被她毫不客氣的占為己有了。

  歪著腦袋,嘉興自言自語的道:“咱們住在島上好不好呢?”

  宮女搖頭道:“四面都是水,太危險,一定不會同意的。”

  “這個也不行,那個也不行。”嘉興有些生氣了,“我到底還是不是個公主?什么人都可以對我指手畫腳。”“嘻嘻!”宮女笑了,“誰讓殿下還未出閣呢,再說就連陛下都成天被一群人管著,在宮里有太監們,在宮外有大臣們,說了什么做了什么到過哪,事無巨細都得被記檔,要不然為何都愛來徐府呢?唯有來了這里才是真正的無拘無束,你瞧,咱們周圍連個人影都沒有。”

  嘉興也笑道:“怪不得這一年父皇動輒發脾氣,自然是舅舅不在家的緣故了。你留意沒有?不管宦官還是大臣,誰都懼怕舅舅三分,反倒是父皇沒人怕,昨晚他還哀嘆做了皇帝一點都不快活呢。”

  宮女說道:“皇后說過無欲則剛,徐大人就是如此。他位極人臣卻甘愿不做官,不掌權,遇到了事敢直叱其非,有作惡的宦官不拘背后是誰,他都敢命人亂棍打死,陛下不是說過,他是大明的八賢王么。”

  嘉興忽然說道:“舅舅也有舅舅的苦衷,不然為何將近兩年不回京,幸好皇兄來信說越來越喜歡舅舅了。”

  “殿下這是什么意思?”宮女不明白。

  “沒什么,咱們走吧。”嘉興說完便往前方走去。這一帶的回廊。皆是環形走得通的,特意請示了帝王,設計成了皇族專用的九曲回廊,共九個曲折,回廊外邊也是一帶回廊,把各處分散的建筑連接成了一個整體,無怪乎漣漪要霸占了,本來就是為了給徐家下一代的小姐們專門設計的群組式院落。

  此時湖中水面平靜,十月里的天氣。萬物都開始蕭索了。

  嘉興公主沒有登島,而是穿過了幾個假山洞,從蕉竹林中走過去,進了一門。便是三間大坐落,兩邊四間廂房,庭心栽種了兩株西府海棠。

  隨著漣漪搬進來,徐燁和小葉子也搬了進來。這里是徐燁的住處,而小葉子住在后方的彩虹樓。

  透過玻璃窗戶,能見屋子里坐滿了仆婦。廊下也有小丫頭走來走去,嘉興知道找對了地方,對著下人打了個手勢,示意她們不要聲張,徑直進了屋。

  屋里異常的暖和,嘉興公主脫去了斗篷,幾個人正圍成一圈在聊天。

  就聽背對著他的馬愉說道:“火藥是我國發明的,逐漸傳到了西域諸國、天竺、大食和波斯各國。宋哲宗的時期,中國也率先發明了炮器,不過工藝粗得很。歷史書上關于外國的部分,波斯國王亞歷山德攻伐天竺,聽說其軍營里有火器,暗中派了探子打聽,卻沒打聽到什么,可見當時天竺火器一說不過是人云亦云。

  這幾年,派往天竺的人都說那里連書籍都沒有,小國林立非常混亂,北方有虎視眈眈的強敵,南方諸邦國卻醉生夢死,各地有數不清的方言,沒有統一度量衡,沒有科舉,沒有書同文,竟連梵文書籍也很難找到了,所以我認為天竺沒有發明出火器。”

  嘉興聽得滿頭霧水,又見側坐著的徐燁說道:“我們小組專門查證過,文化傳承這方面,歐洲和波斯要比天竺強很多,我爹說不亞于中華文明的印度古文明早就消失了。論起文化的傳承,其中威尼斯可以稱之為歐洲之冠,不像波斯諸國和歐洲諸國因連年戰爭,失去了很多珍貴書籍,可惜羅馬教廷的勢力太大,曾幾次燒毀了讀書館。

  五代時,羅馬帝國用希臘學造出了一種機器火箭,把火油密封在匣子里,匣子又放在銅具之中,用投石器發出去,就算是火器了,哪里能和我們中國相比?”

  “那是自然。”馬愉神色傲然。

  他對面坐著的是漣漪,朝著嘉興招招手,問道:“你們男學生一說起火槍火炮就滔滔不絕,難道真的那么厲害嘛?”

  馬愉驚覺來人,趕緊起身見禮,嘉興落落大方的還了一禮,走至漣漪的身邊坐下,好奇的打量著面前的年輕人,掄起年紀,馬愉大了他們四五歲,已然是個成年人了。

  提起火器,徐燁如數家珍,說道:“洪武二十九年,鳳陽將作監率先造了新炮二十尊,并開始考究炮法。不到三年,巧匠造出了輕炮,用薄銅為膛,外邊用皮,再外邊用鐵鏈,發射二斤重的石彈,內置火藥。同年福建也鑄造了新式鐵炮,不過太笨重了,需要二十匹馬拉著才能運動。

  又過了幾年,北平設炮廠,很快研制出了非常靈便的短炮,這就是馬拉炮的起始,當時用的是最早的開花彈,與現在不同。呵呵!我爹提出了福線炮。”

  嘉興插話問道:“什么叫做福線呢?”

  馬愉解釋道:“炮里面出彈的路徑,有長圓粗細的線槽,世伯稱之為福線,這樣就會大幅提高射程和精確度,所以那時的火炮已經設有了準線,但是皆要在炮口填裝火藥。說起來世伯在火器學上堪稱天縱奇才,陸續又提出了后鏜裝藥的法子,如今大多數火炮都如此。被軍中稱之為徐大將軍炮。”

  徐燁得意的道:“你還不知道吧?不少字去年京城炮廠研制出了煉熟鐵堅銅法,造出了一種加農炮,最高射程達到了三千六百多尺,一千多米,重達八百斤,此種鋼鐵被稱為鐵甲。而我爹對此仍不滿意,督促三百能工巧匠日以繼夜的研制一種連珠炮,據說要求一分鐘能打出三百發炮彈,還有一種巨型火炮,射程要求最低四十里地。若能研制成功,草原上的鐵騎將再不是我大明的敵手。”

  馬愉忙問道:“世伯有一支新型火槍,無需填裝火藥,到底是什么原理?”

  徐燁撓頭道:“我也不大清楚,只知道分為兩種炸藥,一種是時引藥,一種是相擊藥,那彈子里似乎有一個小鋼針,要不就是槍上裝著。彈子一動,這鋼針就在槍管里激拼,使得兩種火藥相擊,便炸開了。把彈丸發射出去。”

  嘉興佩服的道:“你倆懂得真多,請問放炮如何知道落在哪呢?”

  “這個簡單。”徐燁這方面要比專攻四書五經的馬愉懂得多,不假思索的道:“是用拋物線的算法,總計高下兩處相差十五度。自上漸下。到拋物線阻力的一定界限,得若干路,又從這個界限自上而下過去。也得若干路。

  若在十五度外,是在短程火炮的射程之內,因為人的眼力最遠不及九千尺,測量兵都用望遠鏡來測量,具體怎么測量我知道的也不多。”

  馬愉問道:“神機營都說武器最精良,那炮兵營是怎么設置的?”

  徐燁說道:“火炮營備有各式火炮以及彈藥,神機營的火炮分為前后中左右五營,十八隊,兵員一萬八千六百三十名,此外還有隨隊的飛運兵二十哨,緩運兵十五哨,攻打城池要塞關口的重運兵三哨,各式馬匹二萬。倒是我對遼東更清楚,大小軍官七千四百余員,兵士校尉二萬五百余員,兵丁十二萬,戰馬三萬八千八百余匹,各式火炮三百八十余尊,還有預備役兵員,一等軍戶五萬八千多,二等四萬左右,人數少了些,三等的十四萬有奇。水師提督十三員,水軍官兵共六萬五千余人。”

  別說嘉興聽得迷迷糊糊,漣漪和小葉子一樣糊涂,馬愉也不清楚這里面的厲害,其實連徐燁自己也只知表面而已,大多是從四叔徐淞和姑父沐毅那里聽來的,一樣不得要領,而此乃明朝的最高軍事機密。

  可以說人數上,遼東的軍人總人數在連年減少,看不出什么,實則軍人的素質蓋全國之冠,軍官兵長的數量已經達到了近代軍隊的比例,要知道近代大英帝國的總兵力和現在的遼東相差無幾,六萬水師早已遠遠超出了遼東自身的需要,面向的是整個世界。

  女孩子對此沒什么興趣,馬愉卻興致勃勃,連續追問,可惜徐燁也不甚了了。

  就著先前的問題,嘉興說道:“好幾里地遠的地方,我要打到二里半,怎么算呢?”

  “這我可算不出來。”徐燁笑道:“若應幾何的算式,立一根桿子,作準一個定心,說這個炮最遠四十五度的界限能打到多遠,定心高幾分,退若干丈,此時的定心又高幾分,我就會算了。”

  嘉興不信他會算,和漣漪交頭接耳一番,小葉子去找來了最新出的“炮兵基礎”,命人取來了一張紙,寫到:城樓桿子上懸一盞紅燈,要把這個燈用四十五度最遠的炮擊中,因先用竿在炮位地方測得燈十二分,又退行七十八丈;又得燈測十一分,用此比例求知,究竟如何可以擊中?

  馬愉一看整個人都暈了,搖頭道:“這可是大學問,拿到國子監,保管一千人里面沒幾個人答得出來,也或許一個都沒有。”

  “那是你們國子監。”小葉子輕聲說道,“雖然難,可難不住燁兒,去年他在遼東陸軍學院學了半年呢。”

  馬愉依然搖頭道:“我不信。”這題目對他來說猶如天書,打死也不信小小年紀的徐燁能做出來。

  誰知徐燁在紙上反復寫了些公式,最后寫道:紅燈距炮位八百五十九丈,高于平地三丈,再準拋物線之理推之,得橫擊炮軸高于地十一度四十分半,即將炮軸測準十一度四十分半,便可擊中。

  嘉興公主對照著書上的答案,驚呼道:“答對了。”

  馬愉只瞧得目瞪口呆,說道:“你現在的學問,我真要五體投地了。”

  徐燁卻說道:“這皆是老師和師兄們根據先賢所著,一一演算出來的公式,我們是撿現成的活學活用,不然哪里能如此容易呢。”

  嘉興也非常佩服,暗道明明大家年紀都一般大,怎么自己就和他們差的這么遠呢?

  這更加向往了她住在徐家的打算,轉頭問漣漪:“我也要住過來,你說我選哪里好?”

  漣漪興奮的道:“這邊引得燕雀湖的水,向北流入園中,到我的漣漪小居,穿白石橋向西環繞,湖中島怎么樣?要不葉姐姐的彩虹樓那邊,流水經過斜橋向西南蓄成了一池,就是徐家的月潭,附近有耕云小筑和玲瓏閣,不過我更中意彩云山莊,院子寬敞,廂房廳房極多,足夠安置你身邊的人了,可知道那里的對子?”

  “不知,你快說呀。”嘉興迫不及待的催促。

  漣漪笑道:“有水流時供洗眼,無塵到處借觀經。”

  嘉興叫道:“好一個有水流時無塵到處,快帶我去一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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