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家人一向被統稱為苗人,連大理國的皇族白族向來也被稱之為白苗,直到二十世紀五十年代中期,才正式獲得了“土家族”的稱謂,確定為自古流傳下來的單一民族,與真正的苗族沒什么關聯。。。
是以明朝對西南眾多的少數民主,一律稱之為苗。立國后,官府把了解到的各地苗人分為花苗、東苗、西苗、牧羊苗、青苗、白苗、谷藺苗、紫姜苗、平伐苗、夭苗、九股黑苗、紅苗、生苗、羅漢苗、陽洞苗、黑羅羅、白羅羅、八番苗、打牙犵狫、剪頭犵狫、本狫家苗、土人苗、桐人、羊獷苗、楊保苗、蠻人苗、狗耳龍家苗、馬鐙龍家苗、僰人、宋家、蔡家等等。
因苗人居住的地域不同,其風俗各異,語言和服飾也各種各樣,漢人很欣賞苗人那些美麗璀璨的服裝以及金銀頭飾。
近年來多有關于苗人的文章刊登在報紙上,蓋因漢人的遷入,使之民間不但開始了解苗人的一切,也引發了許多糾紛。和歷朝歷代采取懷柔之策一樣,官府嚴禁漢人欺負苗人,沒有改土歸流的地區,苗人不用納稅無需負擔徭役。
其中宋家、蔡家、馬蹬龍家最受尊敬,因追本溯源,有證可查,乃是戰國時期楚國征服了宋、蔡、龍三國后,俘虜的國民被流放西南,所謂流而為苗者,本質上就是苗化的漢人。
這從三族知曉中原禮義,不管是服飾祭祖,婚喪嫁娶,揖讓進退,仍然保持著周禮,故此備受士林的稱贊。另外白苗、土苗、花苗、東苗、西苗、牧羊苗人數眾多,千百年來已經習慣了和漢人比鄰而居,即熟苗。與漢人的風俗習慣大抵相同,民風淳樸。
其實上述那些都算是熟苗,真正的生苗隱藏在深山老林中,漢人對其不得而知,甚至熟苗也不怎么了解,就和遼東的野人部族一樣,連女真各族都深感畏懼,蔑稱為野人。
幾個民風淳樸的熟苗外,其他苗人保持著自古以來的彪悍民風,視漢人為侵占他們土地的敵人。明朝立國以來。征討這些苗族的戰役大小不下數百場,幾乎年年都有叛亂,因此位于云貴邊疆等地的苗人被士林譏諷為不可禮法教,惟土司的官威酷刑方能震懾之。
前世徐灝就對少數民族不甚了了,在明朝就更別說了,來湖南永順的路上,不得不參考時下的各種文章。
苗族聚居地自古以來就被視為畏途,因文化的隔閡,各種不可思議神奇古怪的傳聞都有。天氣炎熱潮濕,毒物橫行,多情而狠辣的苗女,更增添了三分神秘色彩。
如今最令漢人深惡痛絕的是羊獷苗。通漢語,知漢書,喜歡制造毒藥,種蠱毒。勾結深山里的生苗到處劫掠各族百姓,危害最大。官兵圍剿則逃入深山,根本無從追緝。
對于生苗。明朝的認知是不服土司管束,沒有上下之別,男人中的雄強者即為長,聚集數百人,喜歡關起門來稱帝,儼然冠冕黃衣而端拱于荒山之巔,受數百人之朝賀口呼萬歲。
不管是沐王府還是各地土司皆深感頭痛,即使四面圍剿把人都殺光了,沒過幾天又冒出來一群,最終只要不劫殺百姓,任由他們在山上稱王稱霸。
現在的漢人視苗人,包含了善意,蔑視,嘲笑等等,這也是擁有高等文明的種族對于落后種族的通病心理,方方面面都瞧不起苗人的風俗習慣,又欣賞某些方面,大抵漢民族從來不會仇恨眾多的少數民族,漢族的強盛才是四海穩定的基礎。
惟有一件事上面,士林普遍承認委實比不上苗人。
那就是龍陽之風,苗人中有玩背背山的,幾乎都被鄙視的自殺了,沒有生存下去的土壤,對此很多對男風深惡痛絕的漢人大加贊賞。
士林又對苗人崇拜漢人為之津津樂道,描述山峒間的諸苗男女見到鮮衣怒馬帶著大批仆從呼嘯而至者,舉家皆要出來膜拜,大呼道:“快出來睨漢郎!”
睨,視也,俯視的意思;漢郎,漢官也,據此士林往往非常得意,認為其愛慕中國至此。
永順地處湖南,在后世土家族的人口占到了絕大多數,民族成分相對單一,除了某些風俗習慣,服裝的不同外,淵源上和漢人乃源自一脈,文化習俗大同小異,這樣的地區很好管理,遠非云貴可比。
徐灝和吳景來到了永順城外,一路上被抽捐抽的都麻木了,長沙省城附近還算有節制,越到偏遠地區就越惡劣,過一座橋梁就被扒一次皮,進一個城門就要繳納一筆稅款,誰受得了?
南來北往的客商要么選擇繞道,要么跟隨官船不下船,一段時間內近乎商旅絕跡,先不論會給湖南帶來什么影響,反正當地百姓先是遭了大罪。
還沒等接近城門的時候,就見從城里退出來的人如潮水一樣,徐灝手疾的把站立不穩的吳景拉到了路旁。
人群后面跟著許多兵勇,一人手里拿著一根竹板子,呼喝喊叫追打百姓,嚇得男女老少一個個抱頭鼠竄,夾雜著許多婦女。
本來互相之間就擁擠不堪,被士兵們這么一頓亂打,男人還罷了,女人們個個披頭散發,哭喊連天,倒的倒,跌的跌,摔得頭破血流,又被后面的人瘋狂踐踏,整個場面慘不忍睹。
人多混亂之際,徐灝也沒什么辦法,正好有個士兵拎著竹板子氣勢洶洶的過來,對著個男人瘋狂抽打,他上去一把攥住對方的衣領,一拳打了過去。
“哎呀。”士兵捂著眼睛踉蹌后退,男人趁機喊道:“反了,官逼民反,咱們反了吧。”
這一聲叫喊,驚動了其他兵勇,一起上來要毆打男人和徐灝。
因兵士們手中沒有兵器,徐灝也不怕,劈手奪來個毛板子,揮舞著和一群士兵打了起來。而那男子則沒他這么豪勇。寡不敵眾的被按倒在地,四五個人圍著他拳打腳踢,漸漸蜷縮在地,沒有了聲息。
遠處負責保護徐灝的親衛目露兇光,一副就要大開殺戒的架勢。吳景急得跳腳,剛要上前幫忙,迎面被一棍子抽到了腦袋上,打破了一塊頭皮,血流滿面。
正在這時,百姓們終于怒了。一起大聲鼓噪,紛紛轉過身來,“反了吧,真正的反了!”
霎時整個城門外沸反盈天,士兵們見勢不妙,趕忙轉身就跑,一多半逃進了城內。圍著徐灝的幾個來不及脫身,被蜂擁而上的百姓好一頓摧殘,也不知道是死是活。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
徐灝沒空理會,忙給吳景包扎傷口,好在只是破了點皮,沒有大礙。
吳景捂著腦袋苦笑道:“這是怎么了?”
周圍一群模樣狼狽的婦人親眼目睹徐灝的勇敢。心中敬佩,七嘴八舌的講起了原因。
原來今日進城的婦女,有前來探望親戚的,也有提著籃子來賣菜的。還有買菜的。最近新成立的捐局一干官吏搶錢搶紅眼了,按照剛剛頒布下來的新規定,只要手里拿著東西就要捐錢。
百姓大多是窮人平民。哪里禁得起這般剝削?爭執的時候不免口出怨言。有幾個膽子大的,就和公家的人起了沖突。
正好李知府坐著官轎巡游四城,親自坐鎮督捐,為了政績,他恨不得把帶頭抗捐的人捉拿幾個,帶枷示眾好做個榜樣。
倒是幾個老成些的官吏力勸不可,李知府就吩咐把這些不愿意捐錢的家伙給轟出去,不許他們進城,這就有了剛才的那一幕混亂發生。
眼下百姓們反客為主,打到了城門口,人太多了擁擠不開,陸續又有更多的百姓聞訊趕來,都已經被貪官所逼,民間怨氣沖天,可謂是大眾齊心,一呼百應。
捐局里的總辦會辦和衙役兵丁們,一見事鬧大了,不禁魂膽俱消,撒丫子轉身逃之夭夭,百姓瘋狂的在后面追打,到處雞飛狗跳。
在附近的李知府得到了消息,氣急敗壞的嚷道:“此乃奉旨開辦的事情,他們如此,不都成了反叛嘛?本官不信了,我倒要看看這些百姓,是他們厲害,還是我厲害?”
一面說,李大人一面催促轎夫趕過去,一副不信邪的模樣。好在他雖然糊涂,手下人是明白的,知道事已經動眾,就和那天鬧事的童生們一模一樣,此時此刻不要說你一個小小知府,就算是布政使趕過去,十有也是個死字。
無奈李登不懂這個道理,一定要去正面應對百姓,身邊的人再三勸他,有個官吏說道:“老爺還是趕緊回衙門吧,鬧起事來的人可不管您是誰,咱們人少敵不過。”
李知府猶自裝腔作勢的道:“我怕他怎的?難道還敢吃了我嗎?如果是好百姓,就得依著我的章程,如其不肯聽命,就是亂民暴民,我就可以辦他們。”
不料他正說的高興,就聽一片喊打喊殺聲傳來,百姓們已經一路拆了關卡和捐局,浩浩蕩蕩的殺了過來。
“啊!”
李知府頓時知道不妙了,也不敢再說場面話,趕忙脫掉了官服,換上家人的長褂子,連轎子也不坐了,由兩個人攙扶著他,急急忙忙的逃命也去。
他人一走,百姓們殺到了這邊的捐局,見物就毀,逢人便打。
可憐一干官吏好不容易謀到了機會,把屋里收拾的干干凈凈,簇新的被褥床帳,撕扯的如同一團亂麻,各種家具,箱子里的衣服,什么紗的、羅的、綾的、綢的,還有大毛、中毛、小毛,都被扯得粉碎,丟在了街上,門窗什么的一物無存。
總算還好,房子沒被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