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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三十六章 接盤俠

  面對徐灝的要求,顏貴看了看周圍興致高昂的學生,又看了眼鎖著眉頭略帶得不到認同,苦悶悶的馬愉,以及他是江北人。

  如今的科考,取士標準是南六北四,除了北方學子連年抗議甚至靜坐午門,根基在北平的朱高熾也必須重用北方人,而南方文人壟斷官場確實是一大弊病,隔幾年就會爆出一次官官勾結的丑聞,很多有識官員對此也很支持。

  歷史上永樂遷都,無意中改善了此問題,因為許多南方士族成了北方人,眼下則就不可預測了。可以預期的是,南北隔閡會一直持續下去,這也是很普遍的事,隔著一條河的村子還互相瞧不起呢。

  至今為止,北方還沒有出過一位狀元,甚至三甲之內都很稀少,這也是南方士林嘲笑北方士林的依據之一。

  如果眼前的孩子能保持勤奮的話,以他剛才的水準,很有機會沖擊未來的狀元之位。年過古稀的顏貴沒有狹隘的地域思維,甚至很期待未來能有北方英才脫穎而出。

  顏貴神態和藹的道:“不日即將立冬,秋去冬天,嗯!你賦一首梧桐一葉落,限秋、留、游、愁四韻。”

  一邊的宋國也顧不得糾纏美人郡主,為了挽回顏面,當即提筆準備再戰,并且笑道:“我再和這位小友比試一下。”

  忽然他愣住了,限韻分明是改作詩了?毛筆在半空中停滯,剛要出言問清楚,憋著一口氣的馬愉已經做完了,而且沐青霜也已然對了出來。

  同一時間,徐灝這方一位明眸鋯齒的美人,一位年紀輕輕的少年,俱都作出了非常難的題目,引起所有人的喝彩。

  萬物安然夏,梧心獨感秋。

  全飛猶未敢,不下又難留。

  乍減玉階色,聊從金氣游。

  正如衰盛際,先有一人愁。

  顏貴大聲贊道:“做得好,不獨敏捷過人,而構思致意大有“三百”遺風。這孩子是個神童,老夫也甘拜下風。”

  “顏老先生客氣了。”徐灝笑了笑,自然清楚是怎么回事,不過馬愉這一首委實才氣橫溢,以他的年齡來說,難得!

  夏忠和宋國有些垂頭喪氣,以他二人才華,斷無可能短短時間內作出來,繼續糾纏下去十有八九會自取其辱,學問是作假不來了。

  而另一邊的上句:燕來雁去,途中喜遇說春秋;沐青霜下句對的是:兔走烏飛,海外欣逢評月旦。對的工工整整,無可挑剔。

  不等宋國回過神來,徐灝已經帶著人飄然遠去,在鳳臺山國子監留下了一段美談。

  想宋國年過三十還未成親,一心想著和弘文才女譜寫一首鳳求凰,誰知佳人看都不看他一眼,一時間大受打擊。

  其實若要掄起真才實學,沐青霜和馬愉目前根本不是他的對手,但作詩作賦就是這樣,天賦往往要比苦學有用,而宋國恰恰缺少了一點天分。

  失魂落魄的回到住處,位于城內的一處寺院,坐在空蕩蕩屋子里頻頻嘆息,天賜良機錯過了,大概也永遠錯過了,哪還有可能和堂堂國公家的郡主發生交集?

  他是山西人,和同是山西人的內閣大臣胡廣私交不錯,也曾對胡書萱一見之下驚為天人,如此才處心積慮的加入了雨花詩社,可惜解縉家好好的,就算不好好的他也沒有任何機會。

  宋國家世很一般,闖蕩京城這幾年,一門心思的想給豪門做個乘龍快婿,因為對于所有學子來說,科舉實在是難如登天。

  這時對街的孫媒婆來了,說道:“可找到個絕色女子,柳巷出身,寫得一手好字。宋相公若肯出三百兩身價,便當面寫給您看。”

  原來胡廣想給自己買個俏婢解悶,一要姿色好,二要識字通文,不然如同嚼蠟,偶然間被宋國打聽到了,便找來孫媒婆,勿論價之多寡。

  看似肯出高價,實則宋國哪有那么些錢,不然秦淮河上一抓一把。

  一聽三百兩銀子?宋國有些肉疼,狠狠心說道:“身價不為多,我現在和你一起去。”

  二人一起去了一個人家,孫媒婆領出來個女子,年紀只有十五六歲,姿色平平。

  在院子里見了禮,就坐在宋國對面,桌上鋪上了筆墨紙硯,孫媒婆幫著磨起墨,“你寫一首詩給宋相公瞧瞧。”

  女孩子接過毛筆,東不是,西不是,好半天不敢下筆,孫媒婆催促道:“相公不是外人,不要害羞,你只管寫就是了。”

  女子被逼不過只得下筆書寫,寫了半響才寫出來“云淡風輕”四個字,孫媒婆擔心宋國不滿意,又說道:“用心再多寫幾個字,才能相信你是真才。”

  女子只得又勉強寫了“近午天”三個字,再也不肯寫了,宋國微微而笑,沒有說話。

  孫媒婆說道:“宋相公不要看輕了,似這樣當面寫字的女子,我們金陵甚少。”

  宋國笑道:“果然,果然。”起身給了五十文錢,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此后接連數天,各路媒婆絡繹不絕,其中有個會作詩的,據說出口成章要五百兩身價,哄了宋國去見,不過是記得幾首唐詩而已。

  這一天,胡廣派人來請他前去聚會,到了胡府,就見一位老者帶著個華服后生。

  一身便服的胡廣介紹道:“這位是我的前輩富大人,這位是富大人的賢婿徐江,英國公府的六公子。這不眼瞅著秋闈即將來臨,想拜托宋先生教導一二。”

  竟然是徐家六少爺?驚喜的宋國忙深施一禮,滿口答應下來。富老爺很高興,客套一番把女婿留下了。其實徐江肚子里的墨水大概和唐富貴差不多少,這些年學到的東西早還給老師了,富老爺此意無非是讓他跟著名士到處走動走動,好刷刷聲望值。

  富老爺老謀深算,料到即使好友們看在他的情面上敢網開一面,徇私舞弊把女婿送上金殿,可一個草包說不準哪天會被人揭發,自己倒不要緊,卻連累了大家伙。

  他尋思來尋思去,干脆找個機會直接跑去求皇帝了,果然朱高熾一聽是徐灝的弟弟要當官?以富老爺的身份沒有子嗣,論理可以舉薦女婿為吏,再加上徐家的面子,做個官員真的不要太簡單。

  之所以開口,無非是想謀個正經進士出身,朱高熾念在徐灝辭官,當即提前欽點了本次科舉最后一名,也算是帝王親手開了后門。

  胡廣知道內情,本次科舉他是副主考官,所以拜托和他私交不錯的宋國,稍微暗示幾句,宋國馬上心領神會。

  約好了明日帶徐江去雨花詩社,宋國感慨萬千的走出來,果然投胎好比什么都重要,想自己寒窗二十載,眼看三十六歲還是個舉人,如果這一次沒能考上進士,三年后三十九了,連妻兒子女都沒有。

  安慰的是富老爺出手豪爽,送了三百兩的下程。第二天干脆也不帶徐江去雨花詩社了,專門在蕭家村等幾個縣城打秋風,他本就有些名氣,加上徐江這個金字招牌,儼然把自己宣傳成了一位大才子。

  先是徐灝的眾多下屬爭相請他,有的更是親自來拜,漸漸的鄉紳富人和士林中人莫不爭來與他尋盟結社。

  宋國一時得志便意氣揚揚,自認是司馬相如在世;徐江也得意洋洋,同樣自比才子,二人臭味相投互稱知己,一圈下來,每人最少賺了數百兩銀子。

  九月十五日,朝廷開了秋闈,二人這才帶著竹籃等東西,進了考場閉門三天。

  徐江徐湖都在考試,鬧得徐家上上下下都很緊張,尤其是老太君和三老爺夫婦,燒香祈愿等封建迷信活動搞得此起彼伏,轟轟烈烈,徐灝也無可奈何。

  他很擔心徐湖,徐江被內定,很可能他最終不會被選上,不然兩個徐家人同時進士及第,很容易引發物議。

  有鑒于此,他親自和朱高熾說了一聲,改徐江為恩萌做官,一并避免日后被人揭穿的丟人現眼,現在就要看徐湖的臨場發揮了。

  書房里,二姐徐翠桃怒氣沖沖的坐在一旁,大姐徐青蓮不時搖頭,徐灝小心翼翼的問道:“二姐,出什么事了?莫非二姐夫有了外遇?”

  “胡說什么。”徐翠桃白了一眼,嘆氣道:“是他哥哥。”

  徐灝笑道:“李芳呀!他搞女人正常,戒色反倒是奇聞。”

  徐翠桃苦笑道:“你知道什么?有傳言說我大嫂的骨血是書童胡旦的,而胡旦他媳婦紅梅所生的兒子反倒是他的,很多下人信誓旦旦呢,唯獨大哥被蒙在鼓里。”

  徐灝驚訝不已,問道:“說給姑姑聽了?”

  “沒有。”徐翠桃越發苦笑,“此種事我哪敢亂說?這要被婆婆知道了,還不得活活氣死。”

  徐灝皺眉說道:“可有什么證據?”

  徐翠桃冷笑道:“紅梅嫁給小廝不過五個月,就產下了兒子,還用得著證據?”

  這時徐青蓮也說道:“先前我還不信,實在是太過駭人聽聞。等過府看了看兩個孩子,即使年紀尚幼,可李嫂子的孩子五官清秀,俊美異常,而紅梅的孩子濃眉大眼。”

  徐灝一聽就明白了,李芳長得不咋地,明朝開國功臣就沒幾個俊男,大多由鳳陽農村出來的,能好看哪里去?當然面相粗豪英氣勃勃沒說的,但永遠和細皮嫩肉的花美男無關。

  反正李芳長相很一般,那書童胡旦想來生得嬌嬌媚媚,而茍氏和紅梅他都見過,是美人。

  想了想徐灝說道:“也不見得,興許孩子隨了母親。”

  “隨誰都無所謂了,難道還能揭發?”徐翠桃一臉厭惡,“不單單是這一樁,去年他買了個寵妾,據說枕席之上妙技超群,心愛至極,不想買回來七個月不到,竟生了個閨女,真真辱沒了李家列祖列宗,我真想把他驅除出李家,正本清源。”

  “好一個接盤俠。”徐灝暗暗乍舌,“七個月也不是不可能。”

  徐翠桃怒道:“老三你到底向著誰說話?我和你實說吧。那寵妾有個外號叫做后庭香,喜歡每天將紫菜木耳拌上許多香料,填入后門里,又動輒用水槍沖洗腸道,那檔子事香噴噴的,很受無恥男人的追捧,李芳買她就是為了供后門之樂。

  他有一次喝醉了,無意中說我一向只在陸路驅馳,從不曾走水門來著,怎么生了女兒呢?倒是對外人拿話掩飾,說七成八敗,七個月生孩子的婦人多了,八個月的養不大。”

  徐灝暗暗佩服李芳的胸襟,他站著說話不腰疼,“事已至此還能怎么辦?就算不是李家骨血那也是兩條無辜生命,反正你和姐夫已經自立門戶了,傳揚出去對誰都不好。”

  徐翠桃嘆氣道:“可不是嘛!攤上這么個親人,倒了八輩子霉。老三,你能不能?”

  徐灝趕緊搖頭道:“二姐你別妄想了,我不可能為了此種事要了李芳性命,而且這念頭你就不該有,殺人償命,不是說笑的。”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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