丟了面子的上官秀才很沮喪,誰讓自己四體不勤五谷不分呢,怨不得誰!和不喜談文的徐灝沒有什么共同語言,略微交談幾句,人家便客氣的告辭離去。
回到了家,紅云的弟弟牛兒一個人跑到他書房里玩耍,上官秀才取出許多點心給他吃,盤問他家的內事。
牛兒年紀小知無不言,上官秀才雖然去過他家幾次,可只是在正房里規規矩矩的坐著,兩家隔著一堵圍墻,偶爾站在閣樓上能望見進進出出的紅云,卻不曉得格局到底如何。
上官秀才指著東墻問道:“那后面有房子幾間?”
牛兒笑道:“沒有房,是條長長的夾道。”
“哦?”上官秀才背起雙手,“那夾道有多寬呢?”
牛兒指著方桌答道:“有這個寬。”
上官秀才盯著桌子看了一會兒,問道:“茅坑在哪邊?”
“我不知道。”牛兒聽不明白。
上官秀才耐心解釋道:“就是人出恭時蹲的那一塊地方。”
“我明白了,我家不叫茅坑,叫做廁所!”牛兒用手往北指著道:“在這一頭,地底下有一個洞,上面鋪著石磚,旁邊放著一缸水,我總是忘了舀水沖,被姐姐罵我不干凈。”
上官秀才奇道:“你家倒是講究,果然國公府就是不一般。那夾道這一頭有茅坑沒有?”
“沒有,地上堆些木柴木炭。”牛兒滿嘴都是點心,含含糊糊的說道。
上官秀才在心里比量對面的格局位置,又問道:“茅坑有門沒有?”
牛兒說道:“怎么沒有?我媽進去不關門,我姐姐和嫂子進去都關閉著門。我有時關有時不關。”
上官秀才忙問道:“你姐姐什么時候出恭?”
牛兒說道:“我姐姐一起床就去出恭,我娘和嫂子吃了飯出恭,我喜歡在院子里出恭。”
上官秀才大喜,笑道:“你還小嘛!那天明時除了你姐姐再沒人出恭了?”
秀兒說道:“是呀,只有我姐姐去。我娘說她習慣了內宅的清靜,又是女孩家家,不讓別人去,有時茅坑里有臭味,姐姐就會生氣。”
等牛兒拿了幾個點心兩步跳一步的回家了,他急急忙忙出來。觀察東墻的高度,估摸大約有一丈多高,只能站在閣樓上順著中間往上鏤空的六角形空洞看到里面。
有心弄把梯子爬過去,一來長度太高了家人們會生疑,二來被徐家人發現就麻煩了。
思來想去,忽然他歡喜的手舞足蹈。叫家人來吩咐道:“快喊來木匠和棚匠。”
找來了匠人,上官秀才說道:“我要在墻下搭個涼棚,此外還要做個比房內方桌小一些,高三尺五寸的木桌,再做兩個稍小些的,要二尺五寸,比方桌周圍再小些。今晚必須要做完。也不用油漆,我要在床邊放些零碎東西。”
管家說道:“那么好的書房,擺上三張白木頭桌子,太不雅觀了。再說房間本來就不大,添上桌子越發的沒地方。眼瞅著就是冬天,搭建涼棚豈不是白費錢?”
上官秀才一瞪眼,“你管我做什么,趕緊去做。”
打發了他們,他再次算計道:“兩張三尺高的桌子,兩張二尺高。疊起來正好一丈高,剩下二尺上下不費什么力氣。有棚子擋著,也不怕被人看見。”
洋洋意得了半天,自以為聰明,背著手在院子里走來走去。猛然想起忘了關鍵,我這邊上去了,那邊該怎么下去?一丈多高的墻跳下去,非得摔斷了腿不可,豈不完哉!
滿腔歡喜一下子沒了,急得上官秀才團團亂轉抓耳撓腮,想不出來良策,晚上躺在榻上翻來覆去,忽然挑下床來,大笑道:“有了!我的親妹妹,不出兩天,你就是我的肥肉兒了。”
次日一早將心腹家人喊來,吩咐道:“馬上去買四十擔木炭,給隔壁干媽送去,若少買一擔,我要當賊處置。可先和他家人說明,是咱家太太送的。”
家人領命而去,這是他想起牛兒提過南頭夾道堆放著柴炭,想夾道寬度不過一米左右,整整四十擔送去,非得堆積成天然的道路,純粹是逼著無中生有費盡心血想出來的。
早飯后下人們把三張新做的小桌抬來,上官秀才說道:“有異味,先放在東墻棚子里,來了客人你們放酒茶也有個地方。”
一個家人說道:“就算不怕風雨,可放在外頭沒有刷漆,怕幾日就不成了模樣。”
上官秀才皺眉道:“你買東西時少落我幾個錢,比在這桌子上盡忠強過數倍,我樂意糟蹋,你們管得著么?”
到了下午,能聽到那邊的倒碳之聲,往來不絕,他心中得意之極。其實徐家今年根本不缺木炭,甚至多到沒地方放了,可誰讓龐氏貪便宜呢。
京城楊府,楊士奇有喜有憂的向徐灝敬酒,喜得是兒子被舉薦做了所謂大明帝國駐屬國倭國大使館大使,長崎沿海一帶簽了合約成了大明的租界,可以駐軍擁有獨立的司法機構以及駐外法權等等。
因為明朝水師的強勢,足利義滿死后繼位的足利義持,一反他爹的崇漢,本不愿和大明互通往來,奈何被堅船利炮生生轟開了門戶。
徐灝選擇楊稷,就是要讓他把自己的天賦發揚光大,沒指望他讓兩國交好。
足利義持傾向于閉門鎖國,徐灝很樂意配合他,雖說徹底斷絕貿易往來不現實,反正楊稷的任務就是調查往來貨物有沒有違禁品。
日本人是非常善于模仿學習的民族,天性崇拜強者喜歡欺負弱者,菊與刀,骨子里殘忍無情也不消多說了,火槍火炮的制造技術早晚會千方百計的搞到手里,徐灝希望能遲一年是一年。
要不說凡事有利就有弊,大概亞洲諸國會比歷史上提前很久學會使用火槍,就是不知道當西方人遠道而來的時候,面對手持更先進火器的亞洲人時,臉上會是什么表情。
至于明朝會不會走上經濟蠶食小國,殖民傾銷的道路,徐灝一點都不操心,利益所至,早早晚晚的事兒。
楊稷要去倭國,鄔斯文要去朝鮮,而看似最愚鈍的唐富貴,害怕出去做官生活發生改變。
楊士奇擔心兒子不在身邊胡作非為,萬一在倭國欺男霸女草菅人命怎么辦?徐灝笑著說無妨,我擔保他會沒事,實則就指望楊稷去禍害倭國人,為民族爭光呢。
喝了一會兒酒,楊士奇不習慣和兒子坐在一起,起身離開了。楊稷故態復萌,坐下后連干三杯,說了些感激叔叔提攜之恩的話。
姚遠隨著雞犬升天,要出任一名官吏,喜滋滋的說道:“今日在街上見到公公出門,竟抬了一頂比四人轎還大的二人轎,四名轎夫輪班抬著走。那轎衣是用北平屯絹做的,五岳朝天時樣的大銀頂,好不耀眼爭光。
跟著的家人穿的也體面,馬尾織的瓦楞帽兒,一色的油青布直綴,精鞋凈襪,夾著描金的護書一類,那表皮據說是外國獅子皮做的。還有人扛著大銀頂的雨傘,說是高麗紙裱的,張開比侯府的青羅傘還大一分,一個長班在頭前開路,竟唬的兵馬司和順天府的衙役老爺們都退避三舍,街上百姓看了無不側目,看來宦官又要掌權了。”
徐灝知道是故意說給自己聽的,輕輕點點頭,對著他拿起酒杯,姚遠大喜,清楚投其所好了。
楊稷自作聰明的道:“無非幾個閹狗而已,圣上登基后一向對其壓制,招搖不算什么,有了錢人之常情嘛!只要不為禍朝廷就好。”
“少爺說得好。”姚遠笑著贊揚,又說道:“據說圣上親自處理國事的時間越來越少,喜歡當面和大臣們商議,這使得宦官頻繁往來宮內宮外,如此地位水漲船高。”
徐灝默默聽著,除非徹底廢除宦官,不然沒可能阻止。原因簡單,自小陪伴皇子長大成人,有著非同一般的情意,往往比真正的親人還親,又是可以生殺予奪的家奴,能不對其信任有加么?
他不可能建議取消宦官,因前提必須是廢除帝制。而宦官也是人,有著人的七情六欲,有忠有奸,有惡人也有好人。
之所以遭到千古唾罵,是因為他們沒有話語權被文人給妖魔化了,論起禍國殃民的數量,貌似文官的比例最大。
看看時辰差不多了,徐灝起身告辭,楊稷挽留道:“兩位賢弟還未來呢,叔叔怎么就走?”
徐灝說道:“我得去長亭送一個朋友,等你衣錦還鄉之日,我當親自設宴。”
到了城外的送官亭,馬福姚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哭喪著臉,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被貶官了呢。一年實習下來,授予了四川成都府的推官,先得回鄉祭祖辭墳。
徐灝幸災樂禍的笑道:“大丈夫敢作敢當,既然瞞不過去,干脆面對現實吧。”
“您這是勸慰話么?這一次在劫難逃矣!”胖胖的馬福姚一副悔不當初。
王驥嗤笑道:“當初納妾時怎么不想著這一天呢?你呀,活該!”
轎子里的西瓜和南瓜一樣心情忐忑,沒了往日的風光,在京城里可以為所欲為,見了大奶奶就未必了,聽下人說那位可是個厲害之人,如此心情更不安了。
最開心的就屬馬愉了,無事一身輕,巴不得馬上回到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