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徐家女眷進了定遠侯王家,除了王氏和徐翠桃熟門熟路,其她人沒來過幾次,都不免好奇的四處打量。
正堂屋子里,火燭高擎,花燈燦爛。王氏命婆子把禮物抬進來,十壇子酒,十匹上好緞子,百朵各色紅綠掐絲板兒的絨金絲花,八個螺甸大果盒。
看似東西不便宜,實則不是自家莊子產的就是從鋪子里拿來的,如今家里缺銀子,王氏也是沒有辦法,往年她每次回娘家最少都要花上個百八十兩銀子。
王弼妻子袁氏和一群媳婦看著徐家的一群鶯鶯燕燕,都說徐家風水好,養的女兒一個比一個嬌艷。
今日徐青蓮等幾位姐妹,人人一件五彩金遍邊葫蘆樣的鸞鳳穿花羅袍,金枝綠葉百花拖泥裙。衣裳的顏色不同,徐青蓮是純白,徐翠桃是大紅,徐翠蕓和徐翠柳一翠蘭色一沉香色,紅葉乃玄色,綠竹一身淺紅,而蕭雨詩則穿了一件素白妝花湘裙,外罩青花墨竹圖案的通袖襖兒。
說起來徐家姑娘的相貌確實在水準之上,個個稱得上是漂亮,這里不得不佩服老太君挑媳婦的眼光。而大多數人家挑媳婦看重的門第賢惠與否,這正妻的長相倒是其次了。
小姐長得好,丫鬟的模樣自然就不差,本身又是年紀輕輕的妙齡。而徐家開著綢緞鋪子,有的是好衣料,就見一個個穿著白綾織金對襟襖兒,套著藍綠顏色的鮮花遍地錦比甲兒,翠蘭邊拖裙,清一色杭州絹兒貼里子的黃紗做裙腰。
王氏是要面子的人,眼見先聲奪人,把娘家的姑娘丫鬟通通比下去了,笑的越發開心。
彼此見過禮說了會兒話,老夫人袁氏吩咐擺上宴席,按照身份各自落座。那堂下有幾個歌姬,啟朱唇,露皓齒,輕撥玉阮,斜抱著琵琶唱著曲兒 這邊沐家酒席上,徐灝靜靜聽著眾人言語,大多是沐凝雪親口回絕了誰家提親等等,因得罪的人多了,結果導致閨閣圈里集體排斥于她,公子哥們反倒是越挫越勇,幾乎把她抬升到了女神的位置上。
徐灝從來沒有在權貴圈子里混跡過,今日還是初次聽聞隱秘八卦,心中暗笑,這古今類似的情形一模一樣,都是些少女男女吃飽了撐的,竟玩些無聊的把戲。
不過大抵是拒絕求親的人太多,這圈子里又彼此通婚,以至于那些小姐們不妒忌她才怪!一想到自己未來丈夫曾經苦苦追求過沐凝雪,心里能舒服嗎?
一時間有些神不守舍,自從當日朱高熾安排他進了沐家,從此后再沒了下文,看來朱棣也難以玉成好事,畢竟自己乃徐家子弟,這強強聯姻風險太大。
徐灝固然有求偶之心,但其實并不強烈,單單一面之緣還夠不上刻骨銘心,正如沐晟所說,天下美女多的是。
這時徐景欽隨口問道:“為何而來?”
徐灝順口說道:“一直沒過來拜訪,今日原打算去家里給二爺爺請安,尋思著順便過來拜個年。”
“你還是別去了。”徐景欽搖搖頭,解釋道:“老爺子現在日日酒醉笙歌,誰都不愿意見,去了也沒趣,頂多問你一兩句話就讓你走人。”
徐灝苦笑道:“祖母吩咐,不可不去。”
徐景欽笑了笑,說道:“好久沒給她老人家請安了,等你回家替我磕幾個頭,等有閑時我就過去。”
徐灝想到一件事,笑道:“過些日子徐汶下大聘,大哥與我同去熱鬧熱鬧?”
不想徐景欽神色一變,冷笑道:“那等過河拆橋的小人,我巴不得永遠不見,這話你趕緊收回去,不然連你我也不認。”
徐灝鬧得莫名其妙,不就是轉投軍職了嘛,至于這么大的怨氣?徐景欽見徐灝神色不解,懶得繼續說下去,轉頭和其他人閑話。
那邊沐晟抬頭看看天色,起身道:“守孝期間不宜太晚,這就散了吧。”
大家伙紛紛站起,其實他們早就不耐煩了,又不能聽曲押妓,又不能行令逗樂,委實無聊之極,當即一個個告辭離去。
徐景欽眼里根本沒有徐灝,連個招呼都不打就揚長而去,倒是李景隆說了句有空去我府上串門,帶著醉醺醺的曹大公子走人。
徐灝有事又有伴讀的身份,陪著沐晟一起站在院子里送客,天氣寒冷,打了個冷顫,轉身進屋把自己的外衣穿上。
等他出來,沐晟因吃了不少酒,有些疲憊,打著哈欠道:“你小子他娘的有福氣,不過老子警告你快點出來,不然扒了你的皮。”
啥?徐灝呆呆的看著沐晟被小廝攙扶著的走了,心中一喜,難道沐凝雪真是對自己有了好感?不然為何沐晟會說出這番話來?
正在胡思亂想的時候,過來一個小廝,垂手道:“公子請隨小的來。”
徐灝笑道:“去哪?”
“我家小姐想見你,內宅不方便,隨我來。”小廝神色有些不耐煩。
“那走。”
徐灝笑呵呵的跟著小廝朝著一個方向走去,走著走著來到一偏僻小院,前方黑黝黝的連個燈火都沒有,那小廝頭也不回的解釋道:“就在前面不遠,我家小姐怕被人撞見,故不許點燈。”
“就該如此。”徐灝笑吟吟的說完,突然飛起一腳揣在小廝的后背上,然后撲上去迅速拽開小廝的腰帶,死死勒在他的脖子上。
雙手持續用力,小廝被勒的直翻白眼,在下面使勁掙扎,雙腿亂踢亂蹬。
徐灝冷笑道:“真以為我會鬼迷心竅上你們的當?你老實點,不然把你綁起來扔到沒人的地方,一晚上凍死你。”
小廝嚇了一跳兼且喘不上氣來,趕忙使勁在冰冷的地面上拍了幾下,徐灝見狀松了松腰帶,問道:“他們打算在哪埋伏?”
小廝搖搖頭一副寧死不屈的模樣,徐灝失笑道:“多余問你。起來吧,你帶我去找你家三少爺。”
小廝一怔,脫口而出道:“那邊怎么辦?”
“我管他怎么辦,趕緊走人。”徐灝沒好氣的道。
事情已然敗露,那小廝垂頭喪氣的重新在前頭引路,這次走的是直路,繞過一條回廊就是個院子,沿途皆有風燈和下人守著門戶,徐灝知道走對了路,身處于沐家院子里,守在某處的一群無恥之徒膽子再大,也不敢跑到這兒來欺負自己。
區區伎倆就想騙過自己?徐灝有些好笑,不過話說回來,男女之事往往能令人色迷心竅下什么都不去想,戀愛中的人智商為零。
這是誤認為自己得了沐凝雪垂青,所以嫉妒的想要教訓一下吧?或者是沐晟看不過眼有意令自己知趣走人,總之這些王八蛋沒安好心。
難怪剛才在席間說的那些話,句句不離沐凝雪呢,都是在試探自己的反應,貌似自己當時太淡定了,更惹人誤會。
真是冤枉死了,奶奶的,不怪乎沐凝雪看不上你們,這么作踐她,可見你們心里多么陰暗。
憤憤不平的徐灝盡情在腦海中痛罵,等走到內宅大門前,對著小廝大聲道:“你去告訴那些混蛋,我就是喜歡沐家小姐,怎么著吧!有種就守在外面別走。”
這位有病吧?這話是在這地方說的?小廝唬的臉都青了,一貓腰撒丫子就跑,很快消失不見。
守在大門的四位婦人吃驚的從茶房里沖出來,叉腰喝道:“你是誰?那混賬話你敢再說一遍?”
“有什么不敢的?”徐灝的態度比她們還橫,把眼一瞪,“我就是喜歡沐凝雪,就是喜歡沐凝雪,你們能把我怎么著?”
聲音在夜晚傳出老遠,幾個婦人臉都給氣歪了,這都跑到自家門前撒野,那還得了?當即有人大喊道:“咱們一起上,把這膽大包天的登徒子給綁了。”
就見徐灝輕蔑一笑,緩緩把手背在身后,頭一仰,從容就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