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貴為侯爺府,其父親名叫王弼,最初在鳳陽集結鄉人自保,一年后率眾投靠了朱元璋,因知他武藝高強,朱元璋命王弼擔任自己的宿衛。
王弼打仗時悍不畏死,平定陳友諒時,數次帶頭擊破敵軍主力,鄱陽湖一戰,更是親手斬殺對方幾名大將,功勞甚大被升為驍騎右衛親軍指揮使。
圍困張士誠時,張士誠困獸猶斗準備突破當時常遇春率軍把守的西門,常遇春深知張士誠的親軍厲害,拉著王弼的說軍中都說你乃健將,可敢帶兵痛擊之?王弼欣然答應,果然擊退張士誠的主力,隨后常遇春順勢占領城池,最終擊敗敵人。
朱元璋稱王弼為朕的“雙刀王”,可見王弼的勇猛,此后王弼屢立大功,被封為定遠侯。名動天下的“捕魚海兒”一戰,大將軍藍玉深入千里時曾考慮過退兵,就是王弼力勸從而打消了念頭,繼而一戰徹底滅亡了黃金家族。
現在王弼隨傅有德在河北練兵,不在京師。王氏兄弟姐妹八人,除了兄弟六人外,最小的妹妹嫁給了楚王。
王氏有大富大貴的娘家依仗,自是不在意家中大權旁落,有弟妹替她操心瑣事,也樂得個輕松自在。丈夫轉投軍職就是王氏勸說的,近些年藍玉傅有德等將領北伐漠北,南下云南連戰連捷,名聲如日中天,而魏國公府一味低調,相比之下大有逐漸被世人遺忘的趨勢。
徐耀祖夫婦為此都不甘心,遂在王弼的照佛下,升任了京城某衛所的參將,親外孫徐汶也經恩萌成了百戶。
徐灝不清楚這些內因,護送女眷進了氣勢不凡的定遠侯府,方有些后知后覺,隱隱心里有種很不安的感覺。
后世人都知道朱元璋把功臣們幾乎全部屠戮殆盡,那王家會是什么結局?徐灝很快找到了不安的原因,會不會牽連到自家?按理說應該不會,畢竟大伯不過是個小小的參將。
徐灝暗嘆自己明知未來也還是束手無策,其實就是再天縱奇才之人,一年不到的時間內又能怎么樣?妄想說服指揮千軍萬馬打了一輩子仗的名將,告訴人家你有殺身之禍,趕緊退休回家做縮頭烏龜吧?無異于癡人做夢。
涉及到皇權,就是再怎么小心都不為過,通過今早檢查田契這一件事,已經令徐灝驚出一身冷汗,再不敢妄圖僅僅憑著一張嘴,就能牛叉到翻云覆雨。
神色復雜的徐灝最后看了眼富麗堂皇的侯爺府,隱藏在繁華外表下的危機,徐灝不想與王家人有什么牽扯,匆匆帶人告辭離去。
途中一連經過數個修建到了一多半的樓房,看上去很是講究氣派,都建在車水馬龍的街道上,徐灝隨口問道是怎么回事,有小廝當即跑去問了下路人。
小廝回來稟報:“圣上說如今四海來朝,我大明得有與之相應的酒樓款待來賓,就下旨要修十座酒樓。”
還有這種事?沒想到老朱同志還有經營大酒店的眼光?徐灝一聽馬上心中蠢蠢欲動,調轉馬頭朝著宮城方向而去。
上元佳節,整個內城到宮城,皇城都是不禁行人的,到處皆是吆喝賣百貨和各種小吃的小商販,無數花燈鰲山爭奇斗艷,街上百姓人潮洶涌。
順著人流好不容易到了皇城根下,徐灝擠到了工部門前,那墻上貼滿了告示,仔細看去很快有了發現。
徐灝小聲念道:“海內太平,圣上思欲與民偕樂,旨意命工部建十樓于江東諸門外,民可設酒肆于其間,以接四方賓旅。諸樓定名為醉仙,鶴鳴,謳歌,鼓腹,來賓,重澤等,因民間踴躍,圣心甚喜,故下旨再添五樓,京城百姓可自去官署備案,擇適合者開設酒肆。”
這酒樓自己一定要拿下一個來,徐灝想不到還有這等好事,連場所都由國家免費提供,省下了大筆銀子,自己只要當個經營商,繳納租金和稅費就行了。
民以食為天,經營酒店肯定是個好買賣,問題是找誰去官府備案?必須得是平民身份的人才行。對了,徐灝心中有了人選,對著秋香的堂哥李虎吩咐幾句,今年十八歲的李虎領命返家。
去往魏國公府的路上,徐灝騎在馬上繼續思索著此事,雞蛋不能都放在一個籃子里,這件事不能和徐家有什么瓜葛,而自己一個人力量有限,看來還得找個合伙人才行。
想著想著,徐灝吩咐道:“先不去魏國公府,咱們去黔寧王府。”
黔國公府,自從去年國公沐英病死之后,長子沐春承襲父爵繼續鎮守云南。由此起始,沐家成為大明王朝唯一持續實際掌握領土權利的勛貴,也使得云南從此成為漢族文明的一個組成部分,沐王府沐家也因此在民間口碑甚高,備受漢家百姓尊敬。
沐英死后封王侑享太廟,府上尊稱為王府,實際上還是國公的爵位。
家主沐春今年沒有回京過節,此時老二沐晟在前院款待多位好友,因守孝期間,沒有絲竹管樂,沒有歌妓陪伴。
徐灝進了府門有些感慨,現在最安全最安生的莫過于這些死了老爸的官二代了,坐享榮華富貴沒有殺身之禍,沐家如此,李景隆如此,人家這才叫做因禍得福。而自家那位老而彌堅的徐達爺爺,反倒是成了一顆定時炸彈。
進了院子,遠遠瞧見一群年輕人正在屋里吃酒談天,窗戶都敞開著,徐灝轉身就要從長廊繼續走下去,不想被坐在主位的沐晟看見了。
“徐灝,你過來,咱們剛巧在談論你呢。”
今年二十五歲的沐晟長得黑黑壯壯,和他那清秀絕倫的妹妹一點都不像,據說沐春人如其名,很是英俊瀟灑,倒是調皮搗蛋的沐昂長相酷似二哥。
徐灝沒辦法走了過去,他和沐晟見過一兩面,那時沐晟顯得很冷淡,不知今日為何這么熱情。
隔著窗戶一瞧在座的大多認識,李景隆,徐景欽,還有曹大公子,此刻笑吟吟的瞅著自己。
徐灝進了屋,沒好氣的道:“老曹你等著,有仇不報非君子。”
曹公子晃晃悠悠的站起來,叫道:“你小子是條好漢,咱倆的帳慢慢算。來,哥哥敬你一杯。”
公子哥們間的沖突實屬尋常,在場之中誰不是年輕氣盛,誰沒有三五個仇家?人人都不在意,徐灝自然沒那么小氣,上前拿起一個空酒杯,小廝為他斟滿了酒。
“干了。”徐灝轉為笑臉。曹公子很豪爽的道:“好,痛快干了。”
等他倆同時喝完酒,沐晟笑道:“沒想到徐灝你還能和景隆兄打了一個平手,早知你有這能耐,我必待你如上賓,先前有所怠慢,哥哥我賠你三大海。”
徐灝瞅了眼大堂哥徐景欽,見他神色間沒什么異樣,說道:“小弟就是掛個虛名,實際上主帥是燕王世子和我大哥,都是兄長們故意抬愛小弟。”
徐景欽這才笑瞇瞇的道:“你小子鬼主意多,又從沒和咱們兄弟打過交道,要不然以景隆大哥之才,豈能被你暗算?景隆大哥到底厲害,隨后馬上隨機應變一舉扭轉戰局,得虧了天降大雨,不然咱們就敗了。”
徐灝對著日后的草包大帥李景隆拱手道:“景隆大哥莫怪小弟偷襲放冷箭,實在是當日堂堂正正的對陣,我方不是對手。”
李景隆一聲長笑,起身走過來親切有加的拍了拍徐灝肩膀,笑道:“對陣之時就該如此,兵法云實者虛之,虛則實之,說起來徐兄弟你能令我吃了小虧,是個難得人才。”
徐灝面上笑著心里鄙夷,當日要不是故意放你一馬,保準讓你全軍覆沒,別人自己打不過,你李景隆真乃小菜一碟。
看來經過那場兒戲,自己竟然在京城這幫勛貴子弟中間掛了名號,老爹曾經評論過大堂哥徐景欽,說他自小眼高于頂,目無余子,看來果然不假,高傲到根本不屑于攬他人之功勞。
徐灝的身份本遠遠低于在座這些官二代們,可惜他哪里有矮人一頭的自覺?說起話來不吭不卑,神色從容,表情淡定。所謂盛名之下無虛士,在人家眼里,真有股子高人逸士的派頭。
酒過三巡,李景隆長嘆道:“妹妹身子一向可好?嬸嬸可好?不好進內宅去探望她,心中一直掛念。”
徐灝耳朵立馬支了起來,就見沐晟說道:“自家兄弟,兄長大可進內宅相見,何必問我?”
徐灝恍然,李景隆和沐晟的爹都是朱元璋的義子,彼此間屬于親戚關系,出入內宅自然合乎立法。
“唉。”李景隆神色間有一絲痛苦飛快閃過,“她不喜歡我,見了反而大家都難受,要你說你就快說,別婆婆媽媽。”
“是小妹她自己眼拙,令人嘆息。反正兄長已經成親,就不要再介懷當年事了。”沐晟委婉勸道,不經意的瞅了眼徐灝,“這些日子妹妹偶感風寒,生了小病,現在已經養好,無礙了。”
忽然曹大公子問道:“到底凝雪是怎么想的,這個不喜歡,那個不稀罕,難道兄弟們就沒一個看得上眼的?”
沐晟苦笑道:“你別問我,自小她就有主見,特立獨行。又得了皇后娘娘的撐腰,連我娘都沒辦法做主,誰管得了她?”
徐景欽想起早年提親被拒絕過的往事,心中依然對此耿耿于懷,冷哼道:“我看她就根本不喜歡咱們這些武夫,人家是想嫁給滿腹才華的大才子。哼,才子配佳人,千古佳話嘛。”
沐晟點頭道:“我覺得就是如此,算啦算啦,滿京城的美人無數,何必大家都對那丫頭念念不忘的,恁的丟我輩男兒豪氣。”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徐灝心里冷了半截。他不以為自己比在場眾人強到哪去,這沐凝雪如此驕傲,看來最終是一場鏡花水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