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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八零章 業余棋手妄屠龍

  意外帶出的兵員議題,既然道君皇帝開了金口,在場幾位臣子都沒有反對的意見。畢竟招安也是比較成熟的征兵套路了,誰也沒必要在這個問題上去標新立異,惹得本來就有些不情不愿的官家更不快活。此時大家的全副精神,都放在了怎么處置遼國這三千騎兵上。這才是宋徽宗找他們來的根本原因。

  照說,一股異國武裝力量公然在大宋的國土上伏擊并殺害四千多正規軍,朝廷應該毫不疑遲的痛擊侵略者,以作懲戒。可誰知眼前這班君臣,一個個便秘似得,上下緊繃著,卻半晌放不出個屁來。

  就連一直揣著雄心壯志要在遼國身上大撈一筆的主戰派童貫,當下也一反常態的出奇冷靜,不但約束全軍擺出防守姿態,還下令任何人不得妄啟事端。直樂得以為快要玩完的田虎大喜過望,瞬間認定最艱難的時刻已然熬過,下一個夏國即將崛起在大宋的河東沃土之上。

  “滿朝文武誰人可為使臣,北使遼國?諸位愛卿心中可有人選?”賭賽一般的沉寂中,還是徽宗最先開了口。其他人再怎么權勢熏天,也不過管家、長工而已,為大宋國“操碎了心”的東家還是他趙佶。

  只不過,這趟渾水明顯就不是刷資歷的好差事,搞不好還要背黑鍋,進而影響到政治生命。是以不光老辣的蔡京緘口不言,絲毫不提自己夾袋里的人物。就連很少能在這種事情上有發言權的段常。也是低頭不語。要說此時就屬趙良嗣最為輕松了,相對來說在場之人就屬他位卑而言輕,趙佶再怎么不恥下問。有前面三個高人頂著,這個得罪人的事情也輪不到他出面。

  王襄倒是想學他們三個那樣裝鵪鶉,可惜他是吏部尚書出身,朝中大小官員都在他肚子里裝著,此時遇上趙佶的目光,心中不免一虛。可趙佶就沒有放過他的意思,龍目不離王襄前后。后者退無可退,唯有上前奏道:“尚書左丞侯蒙公忠體國。可為正使出使北朝,質問契丹背盟之事!”

  “臣附議!”剛剛還睡著一般的段常恰到好處的“醒”來,立刻附和道。

  蔡京還是沒有說話,候蒙這廝雖然出了名的和他不對付。偏偏官家還給此人撐腰,蔡京要是蠢到這個時候跳來個“落井下石”,搞不好道君皇帝就會改變主意,反而幫了候蒙的大忙。

  “那就候愛卿罷!”趙佶顯然也沒有多少耐心,這個時候只要有人能幫他分憂,就無量天尊了,哪里遑論其他。

  好了,使臣也派了,征兵之事也定了。趙佶總算是恢復了一絲往日風度。至于河東戰事,君臣幾人都是心照不宣,暫停便暫停吧!總好過貿然和遼國開戰。將事態搞得一發不可收拾。

  就在眾臣均等著趙佶宣布散會之際,在場唯一一名童貫死黨,抓住機會讓自己擺脫冇了充當人肉背景的尷尬:“微臣有事稟報!”

  “噢?”趙佶想想自己把趙良嗣叫來,好像壓根就沒給人家說話的機會,見狀和顏悅色道,“趙愛卿有何事奏稟?”

  “契丹遲暮之國。尚不知自守,反而起釁鄰國。四面立敵,實乃亡國之相也。臣昔日歸宋之時所獻聯絡女真滅遼之策,近日已有眉目矣!”趙良嗣沉聲道,眉目間執著的神情,一點也不像個毫無準備的醬油郎。

  蔡京微閉的雙眸精光一閃,心下暗道:“到底是童貫心腹,果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有何眉目?”趙良嗣的話不覺引起了道君皇帝的興趣。他雖然不敢和遼國開戰,但是若能借刀殺人,還是興趣盎然的。

  “微臣收到消息,京東登州有遼國難民泛海而投…”趙良嗣的口才本來就好,金國的勃興又不是靠吹出來的,加之他一向以滅遼為己任,是以口若懸河的趙良嗣不但說得趙佶震驚不已,就連王襄和段常都是面面相覷,待趙良嗣介紹完大致情狀,只聽他最后道:

  “眼下遼東五十四州已然盡入女真人之手。此時遼國損兵折將達數十萬之巨,其東京道大半領地失陷于金國,就連龍興之地亦變作女真腹地…陛下,遼國既然膽敢插手河東戰事,我大宋又為何不能利用女真對其進行牽制?如若女真人勢不可擋,我大宋便可趁勢出兵,和女真兩面夾擊,平分遼地,再不濟也能收回燕云故土。若女真人后繼無力,我們仍可施以援助,使其成為牽制遼國的一枚重要棋子,到時候先機盡入我手,進可攻,退可守,我大宋立于不敗之地也!”

  “消息屬實否?”趙佶沒有掩飾臉上的興奮之情,目光落到當朝頭號宰臣蔡京身上,希望他能核實從趙良嗣口中得到的這一驚天消息。

  “老臣也收到登州守臣的奏報,趙大人所言基本屬實!”對于趙佶已經起了興趣的事物,蔡京沒有作假,那種為了打擊對手而有可能影響自己的招數,他是最不屑為之的。

  “女真人真這么厲害?”藝術家皇帝說話就是這么隨意。

  “據說遼主曾以七十萬番漢大軍親征女真,最后卻落得只身逃竄的下場…”趙良嗣說這話的時候,臉上露出一絲戲謔的神情。

  段常聞言,倒吸了一口冷氣,七十萬人是個甚么概念?就算其中多有夸大成分,但遼主親征排場絕對小不了。數十萬人打不過區區三兩萬人,這女真人都是鐵打的不成?

  “那還等甚么?遼人自顧不暇,還敢來插手我國政局,我大宋難道只能唾面自干,坐以待斃?既有金國女真崛起于契丹之側,朕要派使臣前去聯絡!”趙佶拍案而起,這次沒有再征求任何人的意見,顯然心中對遼國的貿然干涉已經憤怒至極。

  “陛下,契丹雖然無禮,但好歹與我大宋百余年邦交,互通有無,約為兄弟,彼我兩國雖有矛盾,卻不是不能解決。女真人粗野之輩,尚未知其心性,恐養虎為患矣!”段常跟高俅最大的不同就在此處,前者是家奴,他卻以公卿自居。

  “陛下,聽了趙大人一席話,當知女真人桀驁不馴,強悍而不知禮,契丹屢戰屢敗,如今已顯不支之頹勢,若我與彼分遼而居之,到時候兩國接壤,將來誰能擔保女真人不會把矛頭對準大宋?”王襄雖不以軍事見長,但多年宦海,見識還是有的。

  聽到兩位重臣連連反對自己,不,應該是反對童樞密的聯金滅遼之策,趙良嗣當即出言反駁道:“不是我們要聯金滅遼,而是遼國已經咄咄逼人,遣偏師以助田虎,我大宋若無動作,豈不叫天下所輕?再者,遼國衰亡已成定局,即便我大宋不插手,女真人也不會停止鯨吞蠶食,若此時不與彼國通好,將來燕云之地,復為女真人所取!至此燕云漢人永世不得歸故國矣!”

  趙佶被兩撥人的爭論搞得心緒有些亂了,他現在既想火中取栗,卻又愛惜羽翼,畢竟收復燕云的榮光無疑讓他欲罷不能,但段常和王襄的話又不無道理,無奈之下,求助的目光下意識落在老臣蔡京的身上。

  “咳…”老謀深算的蔡京咳嗽一聲,忽然把話題扯到題外人身上:“陛下,高麗使節已至東京矣!”

  “冇朕知道此事!正準備擇日接見,愛卿何意?”趙佶有些納悶道。

  “古人云,遠交近攻也!女真興起于契丹肘腋,高麗亦立于女真肘腋,陛下圣人也,自知聯女真以制契丹,聯高麗以防女真之理,然一切盡在掌握之中!”

  蔡京一席話頓時叫趙佶的眉頭舒展開來,只是他心中仍存有一絲疑惑,“高麗小國,如何肯盡心竭力與我牽制女真?”

  “女真,高麗世仇也。高麗昔日連我朝使者亦不肯借道,此番為何卻大張旗鼓前來朝貢?實乃契丹已不可倚也,故有另尋靠山之意。我欲以其制女真,他欲聯我防女真,一拍即合之事,陛下無需憂慮!”蔡京一般不肯輕言,一發聲,便讓趙佶感覺到“朕有蔡京,天下無憂也”。

  蔡京之議,大有“螳螂捕蟬,黃雀在后”之妙,此時王襄也不再堅持己見了,唯獨段常還有疑問:“素聞高麗國貧兵弱,又如何制得虎狼之國?”

  “蔡相公老成謀國之言,良嗣甚為欽服。女真、高麗百年世仇,高麗國內東西兩界之地,實乃特意劃出抵御女真之所。兩國(族)交戰百余年,高麗依舊立國于當世,必有其獨到之處,段太尉少安毋躁,待陛下召見其國使者,真相自然大白!”

  趙良嗣雖然不明白蔡京為何意外力挺童貫的策略,但還是及時抓住對方表露出的“善意”,更加堅定了趙佶借刀殺人、以夷制夷的取巧之心。

  “多得幾位愛卿的良策,朕今日算是不虛了!王愛卿,以最高規格接待高麗使團,另擇吉日,朕要親自接見高麗貢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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