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云遮蔽了天空,伴隨著一場劇烈的暴雨,原本殘留的霧霾散盡,整個天地瞬間變得清澈了起來。
雨后的空氣格外清新,站在南陽城東門外高高的城墻上,劉如意眺望著不遠處的流民軍大營,英俊的臉孔上沒有半分表情。
只不過一夜的功夫,流民軍的營地又多出了一大片,似乎還有援兵源源不斷的朝著這邊趕來,已近十萬之眾。
雖說劉如意只是押送輜重糧草的客軍,而金聲桓此人也比較識趣,并沒有為劉如意安排具體的守城軍務,而是將其當做后續的預備軍,留守在相對安靜的東門處,但看著這遮天蔽日的流民軍眾,劉如意心中也不禁為此行的前景蒙上了一層陰影。
南陽城雖是城高墻厚,防御體系比較完善,但其處在四戰之地,飽經創傷,眼下城內丁口不足十萬,且大多都是老弱病殘,有些能力的青壯年,不是被流民軍協同入伙,便是已經舉家逃亡了相對安定的江南。
眼下,西北五省總督洪承疇,陜西巡撫孫傳庭,這兩部最有戰力的官軍,正在幾百里之外的汝州,同‘曹操’羅汝才等幾部流民軍激戰,雙方難解難分,中原之地,除卻留守在襄城的左良玉和保護洛陽的河南副總兵陳永福,已經再無戰兵!
縱觀整個戰局,所有的矛盾點都交叉在了左良玉的身上,他若動,流民軍勢必難敵,他若不動,官軍形勢危矣!
深深吸了一口冷氣,劉如意用力的揉了揉太陽穴!
‘求人不如求自己!’
與其坐等著左大帥出兵,白白浪費時間,還不如盡早做些準備,到時真的再有變局,自己也可有應對之力!
伸手招過一旁侍立的火郎,劉如意低聲吩咐道:“火郎,這里便交給你了!好生給我盯緊了,但又風吹草動,立刻通知于我!”
“大哥,放心便是!”火郎重重點了點頭。
劉如意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對一旁的小六兒道:“六兒,走!咱們去工匠營看看!”
當日,從彩石鎮出發之時,除卻了帶了一些成品的開山雷,劉如意還特地帶上了三十多個工匠,現在,他們便聚集在劉如意本部營地中,加班加點的趕制著開山雷。
原本這些匠戶們在礦山中打制的開山雷,形狀猶如西瓜般大小,外部以軟鐵殼制成,中間填滿了火藥,口上引出了手臂長的引信,主要功能便是開山碎石!
但在劉如意的改進下,工匠們又將其中的火藥掏出,重新制作,在原有的基礎上,中間又加上了一些用剩下的碎鐵片、砂子、碎石子等等堅硬的碎片,再重新填滿火藥,加上引信,這樣一來,雖然它對山石的威力雖然減小不少,但對人體的殺傷力卻是不可同日而語!
這些東西都是劉如意的秘密武器,若有可能,劉如意根本不想其曝光,所以防守也是格外嚴密。
工匠營地位于南陽城東門處劉如意本部駐地的中心,僅是外圍看守軍漢便有四百多人,而里面的二百多軍漢,清一色都是劉如意在彩石鎮里帶出來的老兵!
“大人,您,您怎么到這來了?”為首的匠戶頭領是那老匠戶蔣三郎的長子,名叫蔣忠平,他看到劉如意走近,趕忙急急迎了上來!
“蔣大哥不必客氣!這些時日,可是辛苦你了!”劉如意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輕輕對他使了個眼色,便朝著他的營帳中走去。
蔣忠平會意,趕忙跟在了劉如意的身后。
進入營帳,劉如意沒有廢話,直截了當的問道:“蔣大哥,咱們手上,現在已經有多少開山雷了?”
蔣忠平默默心算了一下,“大人,加上咱們從鎮子里帶來的,和現在又重新改制完成的,現在還有一百五十多顆!”
劉如意搖了搖頭,“這些遠遠不夠,蔣大哥,可還能加快生產的速度?”
蔣忠平不由失笑,耐心解釋道:“大人,這開山雷非同小可,必須技術熟練的匠戶才可操作,若是新手,一不小心,那就會出事情的!而且,咱們再這里,人生地不熟,材料裝備也不齊全,僅是打制外面的鐵殼,便要花去兩天多功夫,眼下,這一天能產三十顆,這已經是極限了啊!”
劉如意也知自己太過心急了一些,這些開山雷,便如同后世的‘土崩子’、‘二踢腳’,危險系數很大!
便是再后世科技那般發達的情況下,若是逢年過節,想加快生產效率,這些鞭炮廠也時常發生意外,更何況是眼下的大明呢?
現在,劉如意手上的這個營地,怕是連后世的土作坊也不能比,什么東西全靠手工,想要一口吃個大胖子,怕是真的不現實!
劉如意眉頭緊鎖,不斷的來回踱步。
蔣忠平也知劉如意心中焦急,試探著問道:“大人,若是能搞到一些差不多的鐵殼子,那咱們或許可以加快不少速度!”
“鐵殼子?”劉如意不由失笑,河南之地雖說礦產豐富,鐵礦、煤礦也有很多,但若是想將這些原始材料變為成品,那又得需要多少人力?眼下,找些守城的青壯民夫都很困難,又怎的去找那些打鐵的鐵匠呢?
等等,劉如意腦海中忽然閃過一道靈光,仿似抓住了些什么!
‘鐵殼子?’
對啊,事急從權,只要是可以容納火藥爆炸的容器便成,又何必糾結到底是不是鐵制的呢?
君不見,后世地雷戰中,便是用喂馬的石曹子,也能將小日本鬼子炸的屁滾尿流么?
想到這里,劉如意忽然冷靜了下來,低聲問道:“蔣大哥,若是將這開山雷外表的鐵殼子,換成瓷瓶瓦罐,里面再裝上碎鐵片、砂石之物,你感覺,這樣效果會是如何?”
“瓦罐?”蔣忠平一怔,雙手試探著在空中比劃了一下,忽的,他猛的一怕大腿,“大人英明啊!我怎的就沒有想到呢?瓦罐雖是易碎,但作用卻與鐵殼子無二,咱們只需將引線拉的稍長一些,到時,若賊兵攻城,可讓軍士從高處向下拋下,那效果,怕是比鐵殼子還要好上一些啊!”
劉如意笑著點了點頭,這種土雷,主要便是依靠火藥產生的瞬間爆發力,將它周邊的容器炸開,從而形成對周邊人物的殺傷!和炮彈,手榴彈這些小規模殺傷性武器,都是一個原理!
有句話說得好,不管是黑貓還是白貓,能抓住老鼠才是好貓!
現在這般情景,只要能殺傷敵人,守住城池,這才是最為關鍵,又何必在意它是不是殺的好看,殺的漂亮呢?
“蔣大哥,從今日起,我會即刻令人去城中居民手中,大量收購瓷瓶瓦罐,你和弟兄們怕是要辛苦了!”
“大人放心,包在小的身上!”蔣忠平拍著胸脯保證道。
襄城,左良玉中軍大帳中。
“父帥,朝廷已經連發三次急報,急令我等出兵!若是再這般拖延下去,咱們,咱們怕是不好跟朝廷交待啊!”看著自己的父親氣定神閑,左夢庚卻有些坐不住了!
左良玉雖是山東人,但他真正發跡,還是靠著在河南和中原地區狙擊流民軍的戰斗中,眼下,他們左家大量的產業都聚集在這一帶,僅在南陽城中,他們家便擁有十幾間位置極佳的店鋪,若是流民軍攻下南陽,他們必定是損失慘重。
平日里,左良玉心神全都聚集在自己麾下這近十萬大軍中,左家的這些產業,便都交由左夢庚來打理,眼下流民軍聚眾圍城,形勢危在旦夕,左夢庚真的有些急了!
“呵呵!”左良玉笑著看著自己的兒子一眼,“庚兒,怎么?這就沉不住氣了?”
與劉虎一樣,左良玉雖然妻妾也不算少,但兒子卻只有左夢庚這一根獨苗,所以,左良玉對他也是萬般寵愛。
“父帥,眼下這些流賊已經式微,咱們何不順應朝廷之意,將他們一網打盡,也好已決后患!父帥還可立下這不世奇功,百利而無一害啊!”左夢庚急切道。
“恩!不錯!”左良玉贊許的點了點頭,“庚兒,你能看到這一點,為父很欣慰啊!我們老左家,也算是后繼有人了啊!”
“可是,父帥,那為何你還…”
左夢庚還想說話,左良玉卻笑著擺了擺手,“庚兒,你也是帶兵之人,須知,兵權才是你我父子的立世之本!獻賊、李闖之流,只不過是一群不堪入目的泥腿子!若是為父有心,他們又怎的能活到現在?”
“是,是!父帥自是神勇無敵,那些泥腿子,又怎的能是父帥的對手!”左夢庚恭維道。
左良玉看著兒子還是有些執迷不悟,忍不住微微失望的搖了搖頭,又耐下性子詳細解釋道:“庚兒,你可以看不起他們,但卻要用心對待他們,須知,他們,才是咱們的衣食父母!便如同一只獵狗,若是兔子都被他抓干凈了,那他主子還要他有何用?”
“父親,你是說…”左夢庚手指輕輕指了指天上。
左良玉輕輕一笑,“沒錯,我們左家便是這條獵狗!所以,凡事得先為自己留一條后路!萬事不得做絕!呵呵,庚兒,以后的路還有很長,你要細細體會才是!”
“是!父親,孩兒明白了!”左夢庚恭敬的對著父親磕了幾個響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