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雙方對峙了近月余之后,六月十七日清晨,流民軍開始對南陽城發動了第一波攻勢!
不遠處的曠野上,原本城外居民搭建的房屋早已經被移為了平地,木料已經被流民軍拿去制做成了攻城的云梯,現在,放眼望去,別說樹木了,便是連雜草都不剩一根。
從流民軍大營中奔出兩個方陣,人頭攢動,黑壓壓一大片,怕是不下萬人。他們兵分兩路,一路奔向了南陽城南大門,另一路則是奔向了劉如意所在的東門方向!
“敵襲!敵襲!泥腿子要攻城了!”城頭上,瞭望的士兵發出撕心裂肺的驚呼,整個南陽城瞬間炸開了鍋。
劉如意站在東門的高墻上,臉色冰冷,目光則是緊緊的盯著撲面而來的流民大軍。
他們大都衣衫破爛不堪,手中拿著長矛、鋤頭、鐮刀等各式各樣,五花八門的兵器,更有甚者,直接拿著營地里扎營的燒火棍,如同打了雞血一般,拼了命的朝著城下奔來。
俗話說,十人成群,百人成千!平日里,十人聚集在一起,便已經讓人數不清,更不要說眼下這足有上萬的流民軍了!
“小少爺,他們要上來了!咱們上吧!”小六兒用力的咽了口唾沫,緊緊的握住了手中的大砍刀。他雖是殺人如麻,但這種大場面,他也是第一次見到,心底中的本能還是讓他有些說不出的緊張!
劉如意微微一笑,用力的在小六兒的胸口打了一拳,“六兒,別慌!現在還輪不到咱們出手!”
“呃?”小六兒一怔,這才緩過神來,他用力的拍了拍自己的臉頰,有些不好意思的朝著四下打量一眼,見趙滄海、火郎那些軍官都是神情凝重的看著城下的流民大軍,并沒有注意到他剛才的反應,他這才放下心來!
劉如意卻沒有在意小六兒的扭捏,因為他已經看出來了,這些流民軍不過是試探的先頭,真正的較量還在后面!
人群過處,猶如螻蟻過境!
片刻之間,流民軍的先頭已經沖到了城下,他們不管不顧的趟過護城河,架起云梯,便欲朝著城頭上沖來。
“滾木,雷石,準備!砸死這些狗娘養的!”東城游擊樸勝大聲呼喝著!
他是金聲桓的親信,也是遼東老軍出身,今年只有三十歲,卻已經是身經百戰!
金聲桓手下一共有四個游擊,十余個實職千總,由于南陽城地勢的關系,除卻一個游擊分守西門、北門,剩下兩個全都安排在了南門之上,抵擋流民軍的主攻。
很快,城頭上的官軍在幾百號民夫的協助下,搬著大量的滾木礌石堆到了城墻根上,而身后一排排的弓箭手,也已經是蓄勢待發!
“放!”伴隨著樸勝的一聲大呼,幾十根幾米長的滾木從城頭上丟下,瞬間將那些來不及躲避的流民軍砸成了肉泥,尸身徑自從十幾米高的城墻上跌下,有些落入到護城河里的,很快就將河水染紅了暗紅色。
“放箭,射死他們!莫要讓他們靠上來!”
官軍的人數明顯處于劣勢,樸勝不敢有絲毫大意,大聲呼和著幾百號弓箭手,壓制著流民的氣勢,不讓他們抬起頭來!
但奈何流民軍人數實在太多了,就像春天里的韭菜,割完一茬,新的一茬馬上就長了出來!他們毫不畏死,很快便在東城墻上沖開了一個口子,幾十個猙獰的臉孔大聲呼吼著沖著城來。
樸勝不敢怠慢,趕忙令人帶兵迎擊,但他顧得上這一面,另一面卻馬上就又被沖開了缺口,片刻間,他已經有些焦頭爛額。
“長槍兵,迎敵!卡主那個口子,莫要放他們上來!”劉如意就站在樸勝身后不遠處,眼見情形如此,他也來不及思量,趕忙令手下軍漢頂住了前方的口子。
戰況空前激烈,廝殺聲、叫喊聲響徹云霄,而官軍們在經過了剛開始的一段緊張期后,也慢慢的緩過神來!
“死!”劉如意一刀將一個猙獰的臉孔劈下城頭,城頭上終于安靜了下來,大股流民軍如潮水般退卻開來。
墻根邊,到處都是人的尸體,有官軍,有民夫,但大部分卻還是那些流民軍!他們人數雖眾,但無論是訓練裝備,還是個人武勇,根本就不是這些官軍的對手!
“劉兄弟!哥哥多謝了!”樸勝滿臉是血,但他根本顧不上擦拭,快步走到了劉如意身邊,大笑著抱拳道。
“都是自家兄弟,樸大哥何須這般客氣!”劉如意忙拱手回禮,對于這個直爽果斷的漢子,劉如意也很欣賞。
樸勝親熱的拍了下劉如意的肩膀,指著城下又在聚集的流民軍道:“兄弟,你也不必過于憂心!這些泥腿子,靠的便是一股子狠勁,只要咱們將他們這股狠勁壓下去,他們便再難掀起風浪!”
劉如意微微點了點頭,心中卻是泛起了一絲陰霾!
對面這可不是普通的流民軍啊!而是大名鼎鼎的‘獻賊’,張獻忠啊!他能有這般容易被擊敗?
更何況,這應該只是他們的第一波攻勢,都是些炮灰一般的人物!接下來,怕是要動真格的了!
“樸大哥,賊軍勢大,咱們萬萬不得大意,還需小心應對才是!”樸勝是上官,劉如意也不好多說什么,只是含蓄的提醒了一句。
樸勝看著城下越聚越多的流民軍,用力點了點頭,“兄弟,放心!哥哥心中有數!”
他說完,轉頭對身后親兵大聲吩咐道:“讓民夫將金汁抬上來!弓箭手做好準備!今日,老子要大開殺戒!”
安靜了約莫一刻鐘,流民軍再度開始躁動!
這一次,他們人數卻并不多,只有約莫四五千人,十幾個騎馬的軍官打頭,沖著城墻下便奔了過來!
領頭一個大漢大喝道:“老子便是革里眼,賀一龍!城上的官狗子聽好了,打開城門,放咱們進城,保爾等性命無憂!若是膽敢反抗,城破之后,雞犬不留!”
‘賀一龍?’劉如意心中一動,難不成這就是革左五營之首,后來李自成的心腹大患賀一龍?
但還未劉如意思量,樸勝便大罵道:“狗賊,趕緊束手就擒,老子還能放你們一條狗命!否則,定要誅你們九族!”
賀一龍大怒,“兒郎們,攻城!取了那狗官的鳥頭與老子下酒!”
片刻,他的左右閃出兩個統領,他們大聲呼喝幾聲,招呼著手下弟兄,便沖著城墻邊沖了過來。
這些流民軍明顯不同,他們雖然同樣沒有披甲,但武器卻比剛才的先進了不止一籌,大都佩戴著長槍、長刀,有不少人腰間還別著短刀。
同樣是炮灰開路,他們很快便沖到了城下,重新架起了云梯。
護城河本來很深,但由于有著不怕死的炮灰填充,加之從城墻上落下的尸體,很快,便截起了幾截斷流,如同橋梁一般,流民軍奔行沒有絲毫的障礙。
“上金汁!哈哈哈!”樸勝放聲狂笑。
很快,十幾個官軍、民夫,便抬著幾口煮沸了的大鍋奔到了城墻上,老遠便能聞到一股劇烈的惡臭味。
金汁其實就是大糞汁,里面又夾雜了一些毒藥之類的毒物,用大鍋燒開,其威力不亞于后世的化學武器,但凡人的身體上被沾染上一丁點,輕則傷口潰爛感染,重則立即斃命,這也是一種威懾力極大的武器。
“上!讓這幫孫子們嘗嘗爺爺們的禮物!哈哈!”
很快,官軍們七手八腳,猛的將鍋中的金汁順著云梯倒下!
“啊!”片刻間,城墻下便傳來聲聲哭號,濃烈的惡臭味道瞬間在空氣中飄散開來。
那些沖在前面的流民軍,根本沒有回旋的余地,直接被當成了靶子,有幾人全身被淋得通透,直如同被濃硫酸洗過一樣,不成人樣!他們紛紛痛呼著跌落云梯,有的運氣好,挑落到護城河里,有的則直接被摔的骨骼盡碎,當場身亡!
但即便是這般,卻也依然無法阻止著這些流民軍的腳步,他們紛紛高呼著又架起云梯,重新沖上前來,與官軍糾纏在一起。
“弟兄們,頂住,頂住!將這些雜種趕下去!”樸勝明顯感覺到了壓力,他再也沒有了玩笑的心思,拼命指揮著官軍們沖到各個缺口上。
劉如意的神經也緊繃了起來,第一輪沖擊,一個官軍和一個流民軍一對一,毫無壓力,但現在這般,官軍已經明顯有些吃力,損失陣亡人數已經與流民軍不相上下!
這便意味著,每當有一個流民軍戰死,同樣也會有一名官軍戰死!
但要知道的是,流民軍足有十萬,官軍卻只有一萬多一點,比例如此懸殊,任誰也無法接受!
身邊兩排,各五百名軍漢已經蓄勢待發,劉如意緊緊的握住了手中寶刀!
忽然,一排冷箭射過,樸勝左肩中箭,痛苦的倒在了地上,他的親兵趕忙想將其扶起,卻不料城頭對面,已經有十幾個流民軍張牙舞爪的沖著他撲來!而就在旁邊的幾個缺口上,越來越多的流民軍沖了上來!
此時,樸勝鮮紅的官袍本就顯眼,而他身邊的親兵只有六七人,面對來勢洶洶的流民軍,他們倉皇抵擋,根本沒有還手之力,情勢危在旦夕!
機會來了!
劉如意用力一咬牙,猛的抽出腰間寶刀,大聲怒喝道:“弟兄們,殺賊啊!”
“殺啊!”
片刻,一千名軍漢如同虎狼,撲向了沖上城頭的流民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