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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章 暗流涌動

  “豎子,欺人太甚!欺人太甚那!本官定要如實稟明圣上…”

  左軍大營外,新任兵部尚書、右副都御使熊文燦,在苦苦等待了兩個時辰之后,竟被左良玉的親兵毫無顧忌的攆了出來,連左良玉的影子都沒有見著!

  熊文燦是四川瀘州人,萬歷三十五年進士出身,他今年約莫四十出頭,由于內閣首輔楊嗣昌回鄉為父丁憂,這使得他從兩廣總督任上調任兵部尚書,一步跨進了大明的權利中心,而他身著的正二品紫金蟒袍,也是崇禎皇帝親手所賜,以示榮耀!

  此時,熊文燦從京師風塵仆仆的趕來,便是為了督促左良玉出兵,以促成左良玉部,與西北五省總督洪承疇、陜西巡撫孫傳庭兩部,對流民軍的合圍。

  與主戰的洪承疇不同,對待流民軍,熊文燦態度頗為溫和,主張以招撫為主。他的一個寵妾與‘八大王’張獻忠乃是同鄉,他在京師上任之初,張獻忠便已經托人為他送上了一份厚禮!

  此時的熊文燦,正值人生的頂峰,大權在握,神采飛揚,他剛要施展心中大計,準備招降‘獻賊’張獻忠部,立下那不世之功勛,想不到,在這襄城之外,竟受到了左良玉的如此冷遇,這讓心高氣傲的熊文燦如何能夠接受?

  “本兵,本兵且慢行!”大營內,監軍劉元彬急匆匆的追了出來。

  與莽莽撞撞的熊文燦不同,劉元彬已經在中原一帶監軍多年,與左良玉等實力派的將領之間,有了一種無法言喻的默契,眼見熊文燦大發雷霆,他卻不得不出來做這個和事老!

  “本兵,本兵何須這般生氣?左帥軍務繁忙,有這么多弟兄都要照顧到,他也不容易啊!”劉元彬陪著笑臉為左良玉開脫道。

  熊文燦狐疑的看了劉元彬一眼,對于閹人,作為文臣的熊文燦,骨子里便有一種輕視感,此時聽他這般說,熊文燦心中更加厭惡,什么叫‘軍務繁忙?’本官辛辛苦苦的從京師奔來,一句軍務繁忙,就想將本官打發了?

  “公公,無需多言!此事,本官心中以有計較!定然會如實稟明圣上!養賊為患,擁兵自重!哼哼,讓那姓左的跟圣上解釋吧!”熊文燦根本不屑同劉元彬糾纏,翻身上馬,在十幾個親兵扈從護衛下,直奔洛陽城而去!

  看著他遠去的背影,劉元彬不屑的吐了口唾沫,“我呸!什么東西啊!真他娘的當自己是個人物了啊?哼,咱們騎驢看唱本,走著瞧吧!”

  京師,紫禁城,御書房。

  進入六月,京畿附近接連下了兩場小雨,百官紛紛上書附和,認為這是天降祥瑞,大吉之兆!

  但崇禎皇帝卻沒有這般樂觀,他眉頭緊鎖,小心翼翼的仔細翻閱著每一份奏章,認真批示,不敢有半分大意!

  從十六歲登基到現在,算起來,他今年還不滿三十歲,但兩鬢之間卻已經布滿了白絲,就算身上的龍袍,都打著幾塊明顯的補丁,除卻一雙布滿了血絲的眼睛凌厲果斷,在他的身上,竟找不到一絲年輕人本該擁有的激昂。

  此時,已近子時,相當于后世的十二點,崇禎皇帝卻沒有一絲要休息的意思,他手中拿著一份奏章,眉頭緊鎖,時不時在一旁的空白紙張上寫畫著什么。

  旁邊伺候的王承恩實在看不下去,他在一個小太監耳邊低語幾句,小太監趕忙麻溜的跑了出去。

  片刻,小太監端著一碗燕窩粥和幾碟小咸菜走了進來。

  王承恩對著他擺了擺手,親自端著這些飯食,小心翼翼的走到了崇禎皇帝身邊,心疼道:“皇上,時辰不早了,您吃點東西,好好歇息一下吧!”

  崇禎皇帝一愣,轉身見是自幼陪伴著自己長大的大伴王承恩,嘴角邊這才露出了一絲笑意,“大伴,你若累了便先下去歇息吧!這天色還早,朕要將這些瑣事都處理完了!”

  王承恩‘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上,滿眼含淚道:“皇上,皇上,您先吃點東西吧!若是餓壞了身子,奴婢,奴婢怎的跟皇后娘娘,怎的跟老皇爺交待啊!”

  說完,王承恩拼命磕頭,額頭上都要滲出了血絲。

  崇禎皇帝趕忙起身將他扶起,笑道:“大伴,何須如此啊!朕吃,朕吃便是了!”

  王承恩是崇禎皇帝的父親,光宗朱常洛親自為他的挑選的伴侍,與崇禎皇帝關系很親,若是大明朝所有的官員文臣都不值得他相信,那么,王承恩便是唯一一個可以值得他信任的人!后來,煤山上發生的這一切,也證明了這一點。

  王承恩眼見崇禎皇帝端起燕窩粥一口氣喝了個干凈,這才露出了一絲笑意,他趕忙起身,對著門外伺候的小太監大聲道:“快,快去吩咐御廚,炒些熱乎的菜為圣上端來!”

  可就在這時,身后一聲脆響,原本撐著燕窩粥的小碗已經被崇禎皇帝摔得粉碎,“他這是要干什么?他眼中可還曾朕這個皇帝!畜生,朕要誅了他的九族!”

  王承恩大駭,小心翼翼的問道:“皇上,這,這是發生了何事?”

  崇禎皇帝憤怒的將兩張奏章丟到一邊,“大伴,你自己看吧!如此跋扈之人,朕費勁錢糧,養他有何用?”

  王承恩趕忙拿起奏章,快速的瀏覽了一遍。

  其中一份是西北五省總督洪承疇發來,大意是希望皇上督促盤踞中原的左良玉迅速出兵,以促成對流民軍大部的合圍,將中原匪患一次了解個干凈!

  而另一份是兵部尚書熊文燦以八百里加急發來,滿篇盡是彈劾左良玉囂張跋扈,不聽朝廷調遣,以至于李闖西逃,大部流民軍重新涌入豫南腹地,嚴重威脅到南陽城的安全。

  熊文燦倒是也真不客氣,所有的罪名,都硬生生的安到了左良玉的身上。

  王承恩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對于左良玉的跋扈他早有耳聞,以往,大家在面子上至少還能過得去,像這般明目張膽,不給熊文燦面子,他也著實沒有想到,冷靜了片刻,王承恩小心試探道:“皇上,是不是,這其中有什么咱們不知的東西,或許,左良玉他也不是刻意而為呢?”

  “哼!朕真是瞎了眼!”崇禎皇帝冷哼一聲,只有在王承恩面前,他才會暴露出自己的真性情,不過,只片刻,崇禎皇帝自己也冷靜了下來,他指著兩份奏章,對王承恩道:“大伴,依你看,這兩人,誰真誰假?”

  王承恩一愣,心思卻是飛速旋轉起來,他是司禮監秉筆大太監,位高權重,對這些事情倒是不陌生。只是,出于一種本能的考慮,他對熊文燦的招撫策略也并不看好,崇禎七年、八年,兩次流民軍都是利用假投降,騙過了官軍勢在必得的圍剿!

  “皇上,依老奴看,或許是熊大人太過心急了也說不定啊!中原本就是四戰之地,這幾年下來,左良玉其實也出力不少!若是咱們萬一心急,冤枉了用功之臣,那左良玉要是起兵造反,這事情可就…”

  王承恩話雖沒有說完,但意思卻明顯偏向了左良玉這邊。

  崇禎皇帝身子一怔,顯然,王承恩的話觸動了他心中最大的忌諱!

  左良玉擁兵十萬,若是真的連他也起兵造反,那自己本就飄搖的江山還能繼續坐下去么?

  只是,由于楊嗣昌的吹捧,卻又使得崇禎皇帝對熊文燦有一種莫名的信任,若是真的如熊文燦所言,招降成功,那將這些流賊調到遼東,以毒攻毒,那,自己中興大明,這已不是指日可待啊?

  沉吟半晌,崇禎皇帝還是難以決斷,心中搖擺不定!

  王承恩在一旁不由大為焦急,眼前之人雖是貴為皇帝,但他卻是自幼看著他長大,對他的性子最為了解不過,忍不住提醒道:“皇上,若是想兩全其美,也不是不可!只是…”

  “大伴,你可有良策?”

  王晨恩話未說完,崇禎皇帝眼睛卻是一亮,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緊緊的抓住了王承恩的手。

  王承恩不由苦笑,只得耐心解釋道:“皇上,咱們可先嚴令左良玉出兵,保住南陽城,同那些流賊打上幾仗!若是能將他們打疼了,還愁著招降不成么?”

  “妙,妙啊!大伴真乃朕之子房啊!”崇禎皇帝哈哈大笑,拿起朱砂紅筆,急切的在奏章上批復起來。

  只有王承恩在一旁不由輕輕的搖頭苦笑。

  時近傍晚,天空中飄起了一層沉沉的霧氣,能見度很低,伸手不見五指。

  南陽城外,一支軍隊照亮了火把,緩緩而行,正是押運著糧草物資的劉如意本部。

  雖說金聲桓又接連派出了幾波信使催促,但穩妥起見,劉如意并沒有著急出兵,而是原地休整了幾天,挑著今日這霧霾天氣,悄無聲息的靠近了南陽城北門。

  對于即將爆發的戰爭,劉如意心中也有些拿不定,左良玉已經有八成是放棄了南陽城,那僅僅依靠自己和金聲桓這萬余兵力,如何抵御住這些近十萬如狼似虎的流民軍呢?

  “城下可是劉千總?某便是金聲桓!”城墻上金聲桓早已經等的不耐煩了,高聲大喝道。

  “某正是!金大人,請開城門!”劉如意也無暇多思,大聲回應道。

  片刻,‘吱嘎’一聲悶響,高約十米的城門打開,劉如意一行千余號人緩緩駛進了這座前年古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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