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宗揚道:「釘子遍地都是,他們能查出什么來?」
蕭遙逸道:「釘子用處并不多。除了造船用的長釘,就是釘馬掌的釘子了。
他們既然找到這枚釘子,查出造釘的作坊并不難…媽的,誰這么精細?」
蕭遙逸一說,程宗揚才想起來,晉國確實很少使用釘子,大到樓宇,小到家俱,都是榫卯結構,難怪他們一看就知道是馬掌釘。
「是長安來的一個女捕頭。」
蕭遙逸神情頓時松懈下來,笑嘻嘻道:「是泉玉姬泉捕頭吧?你放心,她來建康是追其他案子,不會在本地刑案上費多少工夫。」
程宗揚轉身要走,又被蕭遙逸拉住,「程兄別急啊。還有樁大事要和程兄商量。」
程宗揚冷著臉道:「滅門的事就別找我了。」
蕭遙逸重新換過茶,「現在多半可以斷定,找人刺殺我的是徐敖那小子。程兄猜猜,那小子會躲到哪里?」
「他既然手里有虎符,宮中肯定有他的內應。我敢賭一萬金銖,那小子藏在宮里。」
蕭遙逸撫掌道:「英雄所見略同!程兄——」「我干!一看你笑的淫賤樣子就沒好事!」
蕭遙逸哈哈大笑,「知我者,程兄也!我也不廢話了,今晚到宮中一游,程兄可有興趣?」
「沒有!」
蕭遙逸一臉壞笑地低聲道:「都說張侯爺的姊姊張貴妃,千嬌百媚,美艷絕倫,讓陛下愛如珍寶,程兄不想瞧瞧?」
程宗揚皺眉道:「你是到宮里查找真相呢,還是準備去偷香竊玉呢?」
蕭遙逸訝道:「這兩件事有必要分開嗎?查找真相也不耽誤咱們兄弟偷香竊玉吧?」
程宗揚沒好氣地說道:「少來咱們兄弟!是你!」說著他想起一件事,「麗娘和蕓娘有消息嗎?」
蕭遙逸搖了搖頭。
程宗揚心頭微緊,這對美妓數日來音訊皆無,不知道是不是被人滅了口。
「今晚不行,石胖子車馬都備好了,要請我到金谷園散心。」說著程宗揚晃了晃手臂,「都是你害我中了一槊,再怎么也要兩三天時間才能下水。」
「程兄傷勢好得很快啊。那好,」蕭遙逸從善如流地說道:「我就再等兩三天吧。」
程宗揚知道推動云氏與臨川王聯手的,是云家五爺云棲峰,這會兒雙方正在玄武湖密談。自己極不愿參與此事,有心避開,因此石超開口邀請,便痛快地答應下來。
石府的管家谷安是個竹竿一樣的瘦子,與石超胖大的體型相映成趣。他在玉雞巷已經等了兩個時辰,程宗揚一回來,當即帶著車馬,載了程宗揚、吳戰威二人,一路向南過了朱雀橋,然後西行。
過了人煙稠密的橫塘,馬車駛出建康,遠遠看到一片大湖,在夕陽下波光粼粼。
谷安在車旁指點道:「程爺第一次來建康,可能不曉得,那是莫愁湖。以前秦淮河是從莫愁湖入江,後來淤塞改道,這里就成了個大湖,方圓比玄武湖也小不了多少。」
莫愁湖是六朝名湖,自己以前也聽說過。遠遠往去,湖上煙波浩渺,比玄武湖更多了幾分靜謐的美感。
程宗揚笑道:「你既然是石府的管家,怎么還用原來的姓?」
谷安笑道:「程爺明鑒,石家的規矩,下人們不能用主子的姓氏,免得有猾奴冒充主家,侵奪財產。我們金谷石家的下人,都是用金、谷兩個姓。」
程宗揚點了點頭。莫愁湖極大,雖然只從一角穿過,也用了近半個時辰。谷安道:「那邊是四望山,山下便是金谷園了。傳說四望山是仙人所居,老爺把園子建在山下,也是想沾點仙氣。」
吳戰威在車里坐得不耐煩,跨了匹馬和石府的護衛前後奔馳,馬踏秋風,興高采烈。管家谷安甚是健談,一路說笑也不覺煩悶。
到了園門前,石超已經乘輦在門前等候,他吃力地翻下座輦,滿面春風地迎過來道:「程哥!程哥!可把你等來了!」
程宗揚下了馬車,笑道:「依山傍湖,你們石家選的好風水。」
石超一張胖臉笑得眼睛都看不到,「這地方太靜,一點都不及城里熱鬧。依我的意思,還不及在金錢豹請哥哥快活呢。」
程宗揚哈哈大笑。來前蕭遙逸已經提醒過自己,石超雖然是少主,但他老爹兩年前就中風不能說話,現在只剩一口氣吊著,整個人已經死了一大半,石家的事都由石超作主。當下也不多問,和石超并肩了進了園門。
一向只聽說金谷石家富可敵國,進了園子,自己才知道石家有多富。
山腳下,清一色的白墻灰瓦連綿不絕,將半個四望山都圍在園內,方圓足有幾十里。園內依著山勢起伏,高處筑著樓臺亭閣,低處鑿池開湖。一條兩丈寬的河流從山間流下,玉帶般穿園而過。園內種著大片大片的桃林、柳林,無數花樹穿插其中,風起時萬花飛舞,流鶯四起,風光旖旎,如同人間仙境。
園內還有一道圍墻,谷安等人到了門前便止步不前,另有仆婦過來迎接。程宗揚知道這是內宅,一般人家都是外宅待客,從不帶人進入內宅。石超這是不把自己當外人了。
石超道:「程哥,咱們去象牙亭怎么樣?」
程宗揚笑道:「你自己家還來問我?」
石超嘿嘿笑了兩聲,吩咐道:「那便去象牙亭。」
內院來來往往的盡是女子,外面成群的仆人、護衛,這里一個都看不見。路旁的房舍、園落越來越精致,許多都鑲著珍珠、琥珀、瑪瑙,看起來比宮里還要豪奢。路旁的女子打扮也越來越華貴,一個個錦帶絲履,頭戴珠翠,模樣更是一個比一個標致。
程宗揚還好點,把這當成選美大賽的現場也能接受。吳戰威眼睛都不知道該往哪兒放,只寸步不離地緊跟著主子。
因為程宗揚不愿乘輦,石超也只好走路陪著,雖然有侍姬扶攜,還是走得氣喘噓噓,大汗淋漓。好不容易到了一處園子,幾個侍姬迎上來,一同扶住石超。
亭內已經設了錦茵,石超像灘泥一樣倒在席上,一邊讓侍姬抹汗打扇,一邊喘著氣道:「哥哥…坐…」
程宗揚和吳戰威誰都沒坐,兩人都揚起頭,張大嘴巴看著那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