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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七章:吳戰威的春天

  金谷園的象牙亭依水而建,整座亭蓋用一整塊碧玉雕成,最薄的地方厚不盈寸,透過亭蓋,能看天際云卷云舒。陽光浸過碧玉,變成翠綠的顏色,宛如一池碧水浸在身上,令人涼意四起。支撐亭蓋的柱子,是六根長及丈許的象牙,上面包著金箔,精心雕刻著花卉禽鳥,柱底用黃金鑄成臺基。

  石超道:「這亭子倒也罷了,就是這六根象牙一般長短,著實難得。程哥要是喜歡,我立刻讓人拆了,送到程哥府上。」

  「免了。」程宗揚道:「這亭子要放我家里,我覺都睡不著,整天得抱著它睡才安心!」

  石超哈哈大笑,這邊侍姬送上瓜果,又捧來冰盆。程宗揚見盆里的冰塊也雕成假山形狀,不禁暗自搖頭。以前聽說過把蠟雕成百獸當柴燒的豪奢,沒想到讓自己親眼目睹了一回。

  程宗揚坐下來,吃了顆冰湃過的李子,說道:「不是說你們石家的歌姬最出色嗎?」

  石超吩咐幾句,一名侍姬捧著琴過來。那琴古色古香,一看就是真品,比自己的假貨高明得多。

  那侍姬撥了幾下琴弦,指下流水般淌出一串清越的聲音。

  程宗揚沒來由地想起鳳尾森森這個詞,只覺一股幽涼的寒意涌上心頭,紛亂的心情漸漸平復下來。

  一個穿著朱紅羅裙的麗人盈盈走來,倚著象牙柱,婉聲唱道:「繁華事散逐香塵,流水無情草自春。日暮東風怨啼鳥,落花猶似墜樓人…」

  歌聲裊裊飄入云端,余韻久久未絕。

  程宗揚依稀聽過歌詞,尤其是落花猶似墜樓人一句尤為耳熟,這會兒品味著詞中意蘊,一時有些發呆。

  石超以為他聽得不高興,連忙道:「該死的奴婢!好端端的唱這些!換個艷致的。」

  那麗人應了一聲,然後含笑重啟歌喉,柔聲唱道:「玉樓冰簟鴛鴦錦,粉融香汗流仙枕。窗外□轆聲,斂眉含羞驚…柳蔭煙漠漠,低鬢蟬釵落。須作一生拼,盡君今日歡。」

  石超不好意思地說道:「這些娘兒們學的都是以前的曲子,沒滋沒味的。改日到金枝會館,我請哥哥聽那里的山歌,才好聽呢。」

  程宗揚出了片刻神,然後舉盞道:「唱的很好。真的很好。我敬你一杯。」

  那歌姬俯身道:「多謝程少主。」

  石超臉上有光,不禁笑逐顏開,「再唱一個!再唱一個!」

  和石超在一起,最大的好處就是不費心。一邊與石超推杯換盞,一邊聽著麗人美妙的歌聲,程宗揚漸漸覺得滿腹的煩心事都變得無足輕重。

  不知不覺已是紅日西沉,石超早已喝得肉山傾頹,爛泥般趴在席間。程宗揚也覺得酒意上涌,腦中一陣陣發昏,勉強起身道:「我去方便一下…」

  兩名侍姬過來扶著他離席,程宗揚扭頭看時,卻沒有見到吳戰威。

  石家的廁所也極為精致,凈桶內蓋著一層沉香屑,氣息香馥的如同閨房,好在沒有看到塞鼻的乾棗。兩名侍姬要替他更衣,程宗揚正要答應,忽然心頭一陣悸動,頸後彷佛掠過一股寒意,汗毛都豎了起來。

  「公子…」待姬在旁輕聲喚道。

  不知道是不是酒喝多了,程宗揚吸了口氣,穩住心神,然後摒開兩女。坐在檀香木制成的馬桶上歇了片刻,起身用涼水洗了把臉,多少清醒了一些,想起剛才的心悸,不禁莫名其妙。

  程宗揚推門出來,那兩名侍姬已經芳蹤杳然,周圍帷幕幕低垂,也辨不出哪里是來時的路徑。

  好在這園子并不大,左右能找到那座像牙亭。程宗揚隨便揀了個方向,一路只見珠玉滿目,真不知石家這座園子花費了多少錢財。

  忽然帷幕後傳來女子柔媚的低叫,聽起來像是一男一女正在歡好。程宗揚本能地想要避開,緊接著想起一件事,不由疑惑地停下腳步——內院除了石超,就自己這個客人,怎么還有其他男人?

  程宗揚頓時酒醒了一半,壓著嗓子寒聲道:「吳大刀!」

  里面的聲音一停,接著傳來穿衣的聲音。片刻後,吳戰威衣衫不整,臉色通紅地拉開帷幕,尷尬地說道:「程頭兒…」

  程宗揚朝里面看了一眼,那女子蜷縮在一條薄薄的錦衾內,容貌姝麗,依稀是剛才那個歌姬。

  程宗揚又氣又惱,低聲道:「我干!這種事你都做得出來?咱們可是來做客的,你跑來勾搭石胖子的侍姬,讓他撞見還要不要臉面?」

  吳戰威老臉漲得通紅,期期艾艾地說不出話來。

  那歌姬忽然掀開錦衾,從榻上下來,赤裸著白生生的身子跪在程宗揚面前,「是我勾引他的,程爺要責怪,就責怪我吧。」

  程宗揚牙痛似地抽了口涼氣,「你傻啊!你們石少主殺個侍姬,比殺雞還容易,要讓他知道,你就不怕死嗎?」

  「死了也比這里乾凈。」那麗人咬了咬唇,然後揚起臉,「我們以前是老爺的侍姬,老爺中風後,少主就把我們都用了。喜歡的留下,不喜歡的或是打死,或是賣人。我不怕丑,今日見著程爺和吳爺,我就鐵了心要跟兩位爺。程爺是主子,心地又正,奴婢高攀不上。」

  她視線落在吳戰威身上,眉梢眼角都毫不掩飾地洋溢出喜悅,低聲道:「奴婢雖然只見過吳爺一次,但能看出吳爺是鐵錚錚的男兒。比起那些涂脂抹粉的公子…吳爺才是男人。」

  吳戰威紅著臉也要跪,程宗揚沒好氣地說:「什么意思?你讓我也跪著跟你說話才舒服?滾起來吧。」

  吳戰威訕訕起身,拿起錦衾幫那麗人掩住身體。

  程宗揚松了口氣,對那麗人說:「喂,大姊,你可想清楚了。我們吳爺可是個粗人——不騙你,真是個粗胚!腳還奇臭!你剛才唱的曲子我也聽了,你這么雅致個美人,跟咱們吳爺,實在是…」程宗揚皺起眉頭想了半天,無奈地說:「不搭調啊。」

  那麗人輕聲道:「少主是奴的知音…」

  程宗揚連忙搖手,「這話可別亂說!」

  麗人一笑,柔聲道:「雁兒她們前些日子傳了話來。奴婢們知道她們日子過得開心,都替她們高興。盼只盼能遇上程爺這樣的好主子。」

  「我好個屁啊。有便宜我也占。」程宗揚越想越惱,「那個雁兒也怪了,論長相,那些兄弟一半比我長得帥;論身家,吳爺也不比我窮多少;論功夫,我上比不了秦會之,下比不了看門的幾個,她怎么就盯上我了呢?」

  麗人道:「因為程爺是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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