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慶夫人閉著眼睛,坐在椅子上,眼淚卻如同珍珠般不停地往下滾落,她的身體,甚至在瑟瑟發抖,韓濱走到她身邊,她甚至都沒有發現。
等她感覺身邊有人,睜開眼睛,眼前卻是出現了一方潔白的絲帕,抬起頭,韓濱那一雙清澈卻帶著些許黯然的眼睛正看著她。
花慶夫人怔了一下,終是接過絲帕,將眼角的淚水擦拭干凈,才淡淡道:“你…都看見了!”
“我什么都沒看見!”韓濱平靜道,拿起桌上的藥瓶,蹲下身體,輕聲道:“對不住了。”微撩起花慶夫人白色的裙角,輕輕褪下了花慶夫人的布襪,便瞧見她的腳踝處已經紅腫起來,微皺起眉頭,溫言道:“已經腫起來了,上藥遲了些,不過涂上藥,回去歇息一晚,明日應該無大礙了。涂藥的時候,可能會有些疼痛,夫人忍一忍,很快就好!”
花慶夫人并沒有反抗,只是靜靜地看著韓濱悉心地為自己涂上傷藥,片刻之后,韓濱涂上藥,放下裙角,才起身道:“明日便會好的,夫人,我…先走了,你自己保重!”
他抱了抱拳,便要離開,花慶夫人輕聲道:“你等一下!”
韓濱道:“夫人還有什么吩咐?”
“你…為何要要待我這樣好?”花慶夫人看著韓濱的面孔,“我…不值得你如此!”
韓濱微微一笑,如春風般:“夫人,這個世界上,每一個人所追求的東西都是不同的。有的為名,有的為利,在各人的心中,所追尋的價值也不相同。”頓了頓,道:“在我心中,能為夫人做任何一件事情,不論付出什么代價,那都是值得的。”
花慶夫人并沒有說話,凝視韓濱許久,才道:“我沒有什么勢力,你從我這里…得不到有用的東西…!”隨即冷然一笑:“如果只是與那些臭男人一般,想碰我的身體,我勸你還是早些罷了這念頭…!”
韓濱反而笑起來,眼中微顯慍色:“夫人,我韓濱沒什么能耐,但卻并非什么小人。夫人以為我是有所圖嗎?”
他笑的很是苦澀,甚至有些酸楚。
花慶夫人看在眼里,沉默片刻,終是輕聲道:“我…說錯話,你莫放在心上!”
花慶夫人一直以來,對韓濱都是冷淡的很,韓濱何曾聽到這樣柔和的語氣,一時間竟是有些發怔。
“你可喜歡琴聲?”花慶夫人問道。
韓濱點點頭。
花慶夫人輕聲道:“若是不急著走,我…給你彈一曲吧!”
此時月上西樓,幽靜如水。
十月底,燕京方面連日來,幾乎每月都能收到邊關傳來的戰報,自從那一場大戰過后,魏慶又處于僵持階段,慶軍穩守隆山,而魏軍似乎也并沒有急著進攻。
這一日正是燕國朝會。
太平殿上,由兵部尚書范云傲向朝臣說明了當前魏慶兩國戰事的大致情況,更是提到了北蠻人已經開始對慶國北方邊關發起了攻擊。
這一陣子,整個燕國的注意力都是放在那場戰爭中,朝堂上的爭斗比之從前,竟是真的平靜了不少,以往每個月甚至是每一天都有官員落馬,但是近兩個月來,互相之間彈劾爭斗少了許多,每次朝會,都是花費大量的時間談及那邊的戰事。
范云傲話聲剛落,工部尚書蕭懷金立刻道:“魏人真是無恥,竟與蠻人勾結。前朝時期,蠻人殺了我我們多少子民,如今為了攻慶,竟與世敵聯手,真正是無恥到極點。”
他一說完,大部分朝臣都是紛紛贊同,一時間朝上都是大聲斥責魏國的此種行徑。
其實這樣的罵聲,自從得知北蠻出現在慶國北方,朝上已經持續了不少日子,了無新意。
出列斥罵著,此時卻不分派別,韓派、蕭派、蘇派三派官員都有人大聲斥罵,表現著自己的正義之氣,大部分官員自然只是單純地對魏國勾結世仇北蠻人大是不滿,但是其中卻也有一些人另有所圖。
果然,一陣斥罵之后,便有官員出列道:“圣上,蠻人不但是慶國之敵,亦是整個中原子民的世仇。魏國不顧前人之恥,卻是與北蠻勾結,實在是可恥之極。此種行徑,那是要與天下人為敵了。我大燕乃正義之師,魏人如此無義,臣請圣上下旨,令我燕軍出關,夾擊魏人!”
“正是!”立刻有官員附和道:“我大燕與慶國已是結成同盟,雖說并不承諾出兵,但是魏軍如此無恥,理應出兵懲處!”
“魏人如今被擋在隆山之下,正該趁著個時候從后突襲,以大將軍的能耐,必能一舉殲滅魏人!”
“圣上,北蠻自北方進攻,勢必會讓慶國人心惶惶,無論是北部的東北軍團還是隆山一線商鐘離所部,都會出現空前的壓力。而且據臣所知,慶國東北高陽郡,那里居住著大批的北蠻后裔,只怕遲早會生亂,慶國內部生亂,定是危機四伏,說不定就此崩潰…魏軍若是占領慶國土地,實力勢必大增,這對我大燕并無好處,正好趁此可對魏國用兵!”
朝臣們你一言我一語,一個個出列,義憤填膺,目的只有一個,就是請皇帝下旨出兵。
這些官員,清一色都是蕭派官員。
他們從始至終,都沒有放棄過用兵,只要蕭懷玉用兵,對于蕭派來說,就存在著巨大的利益,當初欲與魏國聯手攻慶,卻被皇帝和韓家聯手破滅,如今卻又是卷土重來,不過卻是改變了目標,要對魏國用兵了。
“圣上,萬萬不可興兵。”立時有官員出來反對:“北蠻人興兵來犯,自然是令人厭惡,但是這卻也并不表明定是魏國人與之勾結。北蠻人當年被我中原大敗,退至漠北極北之地,那是一直來對中原都懷著滿腹的仇怨。北蠻人粗野無知,卻如同野獸一般,當初被痛宰,必然是懷恨在心,無一日不想報復。兩百年來,北蠻殘部在極北之地休養生息,顯然恢復了不少元氣。緩過氣來,必定想著他們祖先大敗之恥,時刻想著趁機復仇。一直不曾動手,只不過是以他們的實力,目前還沒有能力單獨攻慶…但是這些年來,魏國積極籌劃攻慶,北蠻細作肯定也是知道了這樣的消息,很有可能便是一直等待魏慶開戰,他們趁機自北方進攻…沒有任何證據說明,魏國與北蠻互相勾結,我們大燕自然是不可出兵的。”
這自然是韓派的官員,只是他話聲剛落,便有敵對官員厲聲叱道:“你這是在為魏人辯護嗎?你收了魏人什么好處?”
“你休得胡言亂語。”韓派官員立刻反駁道:“圣上與慶國聯姻,本就是為了我大燕蒼生考慮,不愿輕啟刀兵。如今僅憑北蠻人出現,就說是魏國人與之勾結,以此為借口,想要違背圣上和親的初衷,本官倒是想問你究竟有何圖謀?”
“我大燕歷代先皇乃至田間子民,哪一個不是想著恢復天下一統,如今魏慶激戰正酣,為何不趁機進攻?”從隊列中又出來官員大聲叫道。
“如何進攻?”立刻有韓派官員出來吼道:“是想著與慶國人前后夾擊魏軍?你可知道,魏軍雖初敗,可是最強的騎兵根本沒有太大的損耗,我大燕將士出關,你當真以為能痛擊魏軍?”
“你這話什么意思?”對方反喝道:“是否貶低我大燕將是無能,是否在說大將軍不能戰勝魏軍?”
韓派官員冷笑道:“兵者,國之大事也。戰場的事情,瞬息萬變,豈是紙上談兵之言。大將軍固然是英明神武,但是司馬擎天難道就是無能之輩?即使魏人真的勾結北蠻,天下人共憤,難道就可輕易出兵?你可知道,若是出兵,一旦有失,我大燕必將陷入困境…!”
“你就是膽小如鼠之輩。”對方也是冷笑道:“畏首畏尾,就是有你們這些蛀蟲,我大燕才不得一統天下!”
“你說什么?你敢再說一遍?”
“老子就說了,你就是蛀蟲…哎喲,你敢打人…!”
一言不合,雙方對罵,亢奮之處,兩名官員竟是在威嚴的朝堂之上扭打起來,雖然燕國朝堂一直都是如菜市般每天都少不了爭吵,但是這般大打出手,卻是極其罕見。
龍座上的皇帝,臉色已經十分難看,瞥了身邊的執禮太監一眼。
那執禮太監立刻尖著嗓子叫道:“殿前侍衛何在?”
他的聲音尖細,朝堂雖然紛雜一片,但是他聲音穿透力極強,竟是清晰傳開,大門處的殿前侍衛立刻沖過來五六人,清一色重鎧在身,配著銀刀。
“拉下去,杖責二十!”執禮太監叫道。
殿前侍衛二話不說,立時上前去,將扭動在一起的兩名官員拉開,隨即拖了下去。
朝臣見狀,一時間都冷靜下來,本來哄雜無比的殿上,頓時清靜下來。
皇帝掃視眾人,等所有人完全靜下來,他才淡淡道:“我大燕子民都已知道,大燕與慶國和親,目的就是為了讓他們不卷入血火之爭。若是此刻又大肆興兵,那如何向大燕子民交代?難道…朕之言,可以朝三暮四,隨時更改嗎?”
“臣等不敢!”群臣齊聲道。
皇帝冷冷一笑,沉吟片刻,隨即道:“與慶國結盟之際,協議之中,那是答應過他們,一到必要之時,我大燕可在后方牽制魏軍,不至于讓魏軍毫無顧忌對慶國進攻。如今北蠻自北方進攻,慶國勢危,我大燕子不能不顧信義,坐視不理…!”
群臣都是疑惑,雖然知道那句“不顧信義”是在瞎扯淡,但是“坐視不理”卻是讓人有些聽不懂了,皇帝陛下難道想要做些什么,在后方牽制一下魏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