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寧純祐來到薛府,薛家上上下下,老老少少,都忙碌起來。太子不同于別的皇子,常出來走動,也來過薛家,很多老仆人都認得他,至于新仆人們,只以為來了什么大家公子。
薛老太爺慌忙整理了書房,邀寧純祐飲茶。退休前,他也是文官集團的中心人物之一,曾經教導過寧純祐,若寧純祐登基,還能依此獲得一份帝王偏愛。
然而,文官集團已經確信,寧純祐沒有登基的可能,他們的賭博已經失敗。
這反而讓薛老太爺放松下來,拉著寧純祐,平常地嘮嗑。
夏景聽了會兒,聽不到任何爭名奪利的內容,大失所望,吃瓜的心一下子死了。
如果這是游戲里,他一定會告訴薛老太爺,寧純祐并非沒有登基的可能,因為康寧帝沒有多久好活了。你們快點兒談論一些陰謀詭計,搬出一些陳年爛事,讓九皇子好好吃一吃瓜!
從薛家書房出來,夏景回到了自己的小院。
三個小公主正在院子角落玩螞蟻。后宮里,打掃的太監太過負責,難得見到螞蟻窩,只有一些不受寵的低階嬪妃院子里,和太監宮女的院子里,才可能有一些。
薛芷兮立在三個女孩身側,那名為呂翠雙的侍女,也立在一旁。
夏景坐在臺階上,聽薛芷兮講了講生意的事情,會員制飽受歡迎,店鋪利潤屢創新高,女孩因此十分歡喜。
夏景根本沒聽,就著她輕柔的聲音,望著寧雪念她們的玩鬧,放空了心神。
“公子怎么了?”薛芷兮察覺到男孩的異樣,出聲問。
“沒什么。”夏景回答。
薛芷兮將呂翠雙支到遠處去,坐在夏景身側,認真道:“我和兄長們都是公子的人,公子有事,我們能幫上忙的,一定要說。”
夏景啞然:“你把話里的兄長們去掉,我定會快樂些。”
薛芷兮本就比夏景年長,又早熟,聞言紅了臉,往遠處挪了挪。
片刻,她又挪了回來,假裝沒聽到那句話,繼續問:“公子還沒說在憂愁什么。”
夏景沒有隱瞞:“有些事,感覺還沒做好準備。”
已是秋日了,還有半年,就是康寧帝病倒,寧氏王朝大變的日子。
夏景遲疑,自己是否真的要去坐那個位置。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他不是一個按部就班、兢兢業業的人,習慣了當甩手掌柜,但權力最忌諱的,就是甩手讓別人去干。
可若自己不去坐,又有誰能坐上那個位置?
“九公子向來準備得多,哪里沒有做好?”薛芷兮疑惑問。
在女孩看來,男孩拿出的各種制度各種商品方子,都是早早準備好的。
夏景笑道:“那倒也是,其實都已經準備好了。”
他站起身,伸手向薛芷兮,拉女孩起來,想要和她出門逛逛,卻見到寧純祐走了進來。
寧純祐看看兩人的手,又看看薛芷兮,向著他們走來。
與此同時,呂翠雙瞪大了眼。
這個賣身葬父的女人,終于找到了自己的‘恩公’。
寧純祐沒認出她,與夏景和薛芷兮交談兩句,又去瞧三個公主的玩鬧。
他難得悠閑,在薛府悠哉了半日,才回去了太子府。
夏景一行人,也回到了后宮。
第二日一早,青蓮教小圣女起身,對侍女道:
“神明在夢中下達了口諭,你們出去,把教主、護法和長老他們,都叫過來。”
“是。”兩個侍女興奮地跑出去傳訊。
不多時,左右護法和兩個長老,來到了外屋。
左護法江清瑤來的最晚,來不及和妹妹說悄悄話,拿不準妹妹要做什么,心中焦急的很,不停給夏景使眼色。
夏景就是不想她追問,才讓侍女直接喚來了所有人,假裝沒見到那眼色。
“教主呢?”夏景看向左護法趙虎。
“回圣女,教中的存糧越來越少了,教眾們不少已經在餓肚子,教主下山化緣去了。”趙虎余光瞥向江清瑤,覺得是江清瑤在整什么把戲。
“那就不等他了。”夏景取出自己剛剛畫好的地圖,喚道:“左護法。”
“在。”江清瑤壓下心中困惑,走上前。
“你領一些人,去這個地方,尋來神賜。”夏景將地圖交給她,簡單說了自己夢中遇見神明的事。
江清瑤大吃一驚。借著其他人在自己身后,看不到自己神情的機會,不斷擠眉弄眼,想讓妹妹明白情況。
什么神賜,咱倆是騙子啊!死而復生是裝的!跟神明沒有半兩銀子關系!
你怎么真把自己當做圣女了!
“過去的人選由我來定,你先挑五十個壯丁過來。”夏景又吩咐道。
見妹妹不理自己,江清瑤又準備推脫:“圣女大人,神明在天上忙碌得很,輕易不會有空降下神諭和神賜,您可…”
她想要將妹妹的話語,定性成一次誤會,然后用自己的權力,將這件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夏景當然不能讓她這么做,他看向趙虎。
“左護法大人說的什么話,”右護法趙虎反應過來,“你比圣女大人還懂神明不成?圣女既然如此說,你照做就是,你不做,換我來做!”
護法護法,護道衛法,是武職。趙虎和江清瑤就是青蓮山的兩大將領,因為圣女的關系,江清瑤的威信更高,手下更多,趙虎不滿已久。
現在,好不容易有了機會,可以打擊她們姐妹的威信,趙虎怎么能不抓住?
那些愚昧的家伙就罷了,他們這些掌權者,怎么可能不知道那圣女的真假?什么神跡,什么神明,都是假的!
在趙虎看來,這小圣女是被教眾吹捧久了,自己認不清自己了。
正好,讓那小圣女落一回臉,左護法跟著倒霉,自己的勢力就壯大了。
至于圣女的威信下降會不會影響到教派…他趙虎早就不滿這教派模式了,把青蓮教變成青蓮寨多好,到時候,教主當大當家,他當二當家,更加自由!
想到這里,趙虎心潮澎湃,見江清瑤還沒應下,怒目圓瞪:“你這護法,還不回應,想對圣女不敬不成!”
“倒也不能這么說…”兩個長老想要和稀泥。
他們在教中的地位全靠裝神弄鬼,倚老賣老,若青蓮教變成青蓮寨,他們必將下崗。
但這里沒有他們說話的份,大長老跑路在前,他們能保住長老之位,已經很不容易。
趙虎怒喝他們兩句,他們頓時沒了話語。
夏景心中嘖一聲,感嘆處境的奇妙。本該是他隊友的江清瑤,與他利益相同的兩個長老,成了他的絆腳石,反而處在敵方的趙虎,成了他最好的同伴,幫他掃清了障礙。
在趙虎的催促下,江清瑤出門準備。
這護法姐姐還想再拖,趙虎直接躍過她,幫夏景領來了五十個青壯。
夏景從中選擇了十個人。
趙虎眉頭一皺,這五十人里,有二十個是他的人,小圣女選了十人,居然精準的避開了!
他不知道,夏景有著人際界面,能輕易判斷出一個人是虔誠還是敵視。
他選擇了八個虔誠之人,還有兩個中立之人。虔誠之人有虔誠之人的圈子,中立之人有中立之人的圈子,如果全選虔誠之人,那只是提純,留兩個位置給中立之人,才能吸納新的信徒過來。
江清瑤拿著地圖,領著十人,無奈出發。
山中,圣女選人的事情很快傳開,趙虎將神賜的事情一并說出,在寨門口,當著許多教眾的面,宣傳神明的仁慈。
夏景愈發覺得,這趙虎是個人才。
過去地圖方位的路途不近不遠,要五六日來回,夏景暫時沒管青蓮山這邊,將注意力放回在后宮里。
太子寧純祐不用白不用,夏景拉著他,在宮外四處跑。
“二哥,你看這糖人,畫得多好,給你,回去送給相好的侍女。”
夏景將糖人遞給寧純祐。
寧純祐無奈收下,很想告訴九弟,自己沒有相好的侍女,但這話要是說出口,反而不太妥當。
寧雪念斜他一眼,轉頭拉拉夏景的衣袖,眼巴巴看男孩。
夏景將新畫好的糖人給她,她歡喜接過,一口咬掉了糖人的腦袋。
三人繼續往前走,小田子他們在后面跟著。
他們上了茶館二樓,夏景趴在窗邊,又嘰嘰咕咕地調侃寧純祐。
“二哥,快來看美人!你說,讓她當太子妃如何?”
“我已經有太子妃了。”寧純祐搖搖頭,望向夏景,“你整日纏著我,到底是要做什么?”
寧純祐知道九皇子的才學和能力,不認為對方拉著自己,就是為了在宮外閑逛。九皇子不缺陪逛的人。
“反正二哥也沒事,我們一起吃吃喝喝,不好嗎?”夏景坐回桌旁,看著寧純祐。
這有一半是謊言。
九皇子拉著寧純祐出門玩,一半是見他最近太抑郁,帶他吹吹風,還有一半,是借他太子的身份,給自己沾點兒文官集團的氣息。
等康寧帝病重,九皇子要做什么,離不開文官集團的幫助。
寧純祐是文官集團的人,多和寧純祐接觸,讓文官集團多瞧瞧,日后想要聯系,就可以用寧純祐當紐帶。
九皇子希望文官集團把他當做‘自己人’。
寧純祐給自己倒了茶水,嘆道:“那倒也是。”
比起在養心殿挨康寧帝的訓斥,出來四處閑逛吃吃喝喝,倒也不錯。
他又道:“去薛家逛逛吧。”
“哦?二哥是要去薛家找誰?可是那侍女?”夏景不放過調侃的機會。
以九皇子的情商,當然知道這樣的玩笑不太妥當,會讓寧純祐尷尬和為難。
但比起那些為難,夏景覺得,寧純祐早點兒休了那個太子妃,才是正途。在游戲里,那殷家的皇后和太子妃,可是鬧出了不少事情。
寧純祐不是惡人,相反,是一個很有儒家風度的君子,只是能力差了些。
夏景希望將寧純祐拉到自己的陣營來,但這首先要解決的,就是寧純祐的母親和妻子。
“什么侍女?”寧純祐疑惑。
夏景驚訝:“二哥沒認出來?是那賣身葬父的女子。”
寧純祐恍然:“怪不得見她有些面熟,她怎么去了薛家?”
夏景將事情的經過告訴了他。
“這倒是有緣分得很。”寧純祐笑道。
“她之前還攔下我,不停問二哥,要報答二哥。之前見到二哥,倒是一句話說不出了。”夏景道。
“這倒是奇了。”寧純祐驚訝,“可是有什么難言之隱?”
寧雪念插口,嘟囔道:“二哥沒認出她來,換做我,也不和二哥說話。”
寧純祐哈哈大笑。
茶館一樓,小田子和太子近侍們坐著,聽著樓上的笑聲。
近侍嘆息:“許久沒聽到太子爺如此歡笑了。”
小田子笑道:“有九皇子在,太子爺日后,還會更加歡快。”
作為九皇子麾下頭號奴才,田公公今非昔比,不論是能力還是手段,雖說比不上那些天生機靈的,但也已經學會了上位者的一些手段。
他從袖子里取出一盒茶葉:“這是余州上供給貴妃的茶葉,主子賞了我一些,杜公公嘗嘗。”
“喲,那可了不得,多謝田公公。”近侍杜公公忙拿過了茶壺。
主子們在親近,他們這些奴才,當然也要友好相處。
他們選的時機不好,茶剛喝了一杯,樓上的主子們下來了,只能丟下茶壺起身,奔向薛家。
寧純祐化身二公子,與呂翠雙說了一會兒話。
作為商人之女,呂翠雙善于觀察,作為窮苦人家出生,呂翠雙又立足在貧民視角。
她能精準說出百姓的不易來。
這些話題,夏景聽著無聊的很,寧純祐卻很喜歡,常往薛家跑,與呂翠雙談論民間疾苦。
夏景跟了他兩次,再懶得去聽。
又兩日后,青蓮山那邊有了動靜。
圣女大人派出去尋找神賜的隊伍,回來了。
右護法趙虎聽到消息,大張旗鼓地領著一群人,在寨子門口等待,表面恭迎神賜,實際上等著看笑話。
他早和報信的人打聽過了,那十人雙手空空,根本沒帶回東西來。
不多時,江清瑤騎著馬,先一步進入。
趙虎迎上去,假裝諂媚:“喲,左護法大人怎么先回來了?那神賜之物呢?我已經收拾好了一個房間,就等著擺放那神賜了!”
江清瑤抬起頭,神情恍惚,根本沒心思回答趙虎的問題。
趙虎一樂,確定了自己的勝利。你看,這左護法都失落到魂不守舍了!